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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便对二胡这种乐器甚是欢喜,说不出缘由,感觉却又如此鲜明。像是骨子里流溢出的一抹深情,隔着前世与今生,如同一碗千年前的白月光,饱含岁月的沧桑。尖锐的音瑟里始终透着一股悲戚,让我将记忆轻轻打扫,那些深锁的楼台才会清晰显露。
幼时是在外公家度过。外公做了一辈子的教师,清衫傲骨,满身的书生意气。外公除了能写下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对于那把陪伴了他一生的二胡亦是爱惜非常。记得那时,月夜如水,外公就会坐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混合着夏末的凉风,用一把清弦将流年厮拉低吟。而我当时虽然听不出个所以,但也会搬来板凳陪外公静静待着。外公也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的拉着,脸上看不出悲喜。
外公对我是宠爱倍加,喜欢教读诗写字。不知为何,却从来没打算让我染指二胡。直到后来才从母亲的嘴里得知,原来外公的年轻时候亦曾跟随戏班做过梨园客。回想那副画面,如今才能读懂那时外公脸上的神情。从容安静,却又有一丝淡淡的落寞,仿佛花落无声,不容年华催老,一眉一眼之间都是说不断倾城故事。
经常听神秘园里的二胡独奏,金石作响,那样的声音嶙峋瘦骨,透过灵魂可以看到天地间一处寒山瘦水,而你我就筑一方长亭,傍水而居,独自赏尽万千风月。对于管弦丝竹,我一直认为琴太过娇贵,萧过于阴冷,笛过于清脆,唯有二胡明澈澄透,可以将一个人的悲伤和欢喜整理的稳稳妥妥。像幽山流水一般,适合星沉月落,承受的了人世的动荡与无常。
说到二胡总会不自觉想起瞎子阿炳,不为别的,只为那一曲二泉映月。一水一月,一世一人,当阿炳抱着一把破旧的二胡自远处走来,人世的苦难便如落花一般降临在他身上。阿炳少年家境殷实,喜声乐,好游玩,亦是一掷千金的主。但毕竟不是人间富贵花,随着父亲的离世,家道开始中落。人到中年更是过的凄苦不堪,大病缠身,一双眼睛几乎近盲。仿佛前二十年未曾遭受的苦难一夜之间席卷而来,压的人透不过气。他经常是食不果腹,饥寒交迫,只能由妻子带着走街窜巷以卖艺为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能够创作出这样宁静的曲子。曲出歌者心,他犹如莲花池里一尾红鲤,所有遭受的苦难,只是跃起时荡漾开来的涟漪。同样也因为如此,让这首本就惊世的二泉映月多了几分对世事的牵挂与领悟。
有时候音乐就是一种人生,如同细水落红,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渗入灵魂,滋养生命。苦难即是一剂温良的汤药,在治愈着别人的同时,也在治愈着自己。阿炳如此,贝多芬亦是如此。他们的生命或多或少有着残缺和遗憾,可音乐却赐予了另一种形式的圆满,让他们并不长久的生命得以延续。
算至现在,外公已去世十多年,那把二胡也随之深埋土下。除了暗自遗憾没学得一招半式,更多的是惆怅的追悼。有那么一个老者,走过花满楼的小巷,用自己清雅的弧弦,曾在我稚嫩的生命中刻下沉重的烙印。回顾往事,我走过很多的路,遇见过无数的风景,亦写下过不少文章。但对于岁月始终在渐行渐怀念,对于缘分愈久愈沉默,唯独对于人,有着难以言喻的薄凉与深情。如同一场隔世的烟火,而我坐于彼岸,将所有的凄凉和璀璨看的分明。
一弦一柱思华年,很多时候听一首老歌还是会心酸不已。越来越喜欢一个人静坐,把曾经的戾气深藏。面对人世的大悲大喜,不再肆意发泄。慈悲如水,喜气安稳。放眼锦瑟岁月,爱恨不再浓烈,回忆渐渐模糊。往日的轻弹浅唱,一点点翻成风尘旧曲。尚若以后的日子能够云白天清,素衣莲心,一切都要归功于那千年不变的音乐传承。在前人死去后,而我将以一种虔诚的姿态,继续活在他们的血液里。
山月不知心底事,总有些旋律在脑海中深深存在,不知何时就会撩动你我的泪点。而我只是留守在流年的路口,酝酿一番往事,且听一段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