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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来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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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或许并不浪漫。唯一值得加上玫瑰色彩的,就是关于我们是学美术的女孩和学音乐的男孩。女孩是我,男孩是浔。我背着画夹,他背着吉他在同一个校园里出出进进,两年的校友生活,可是我们并没有说过一句话,并没有任何表白,只有眼角眉梢的一些蛛丝马迹,会让我直到现在仍然在黑暗里想起,觉得很安慰和充实。

    第一次。我刚进学校,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站在教室后面看墙报。忽然觉得窗外有人在注视我,我转过头,看见窗前站着两个高年级的男生,一个很高很瘦,一个稍微矮一些。高的是浔,矮的是他的好朋友。我第一次被人这样注视和品头论足,觉得很不安,因为听说学音乐的高年级男生是很坏的,于是我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回到了座位上,可其实我早已羞红了脸。

    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到浔。他在学校算是很帅的一个男孩,有着很多不固定的关系暧昧的女朋友,从我这种内向女孩的角度来看,他属于坏男孩型。可是奇怪,每次我们擦肩而过时,总会有短暂的对视,他很明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我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当我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过去了。他的眼神让我慌乱,可是,我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他立刻就会有害羞的表情。虽然他很坏,可是我并不讨厌他,至少我觉得,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我们之间是完全透明的。

    我是个平凡的女孩,有着一张清纯的脸,从来不化妆。不交男朋友,有时会坐在教室前的木槿树下,一坐就是半天,看着中午灿烂的阳光从身边滑过去,最后消失在天边堆积的厚云层背后。有时写一点凄婉哀怨的文字,可是从来都不给别人看。

    浔喜欢背着电吉他,和他的一大群朋友从教室出来,上艺术教学楼的音乐教室练琴。他有时会看到我,那个时候他总是停止了和其他人的谈话,悄悄地把眼神移到我身上,问候似的看着我。也有时侯他和一个女孩子走过,女孩在他身边撒娇,他看到我走来,只是沉默,垂下眼神。

    我们只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能相向而行,擦肩后就背道而驰。

    他比我高一个年级,我们一起相处了两年。期间他换过很多个女朋友,有和我一个年级的学音乐的女生,也有和我同班的女孩子,他们总会在周末出去玩耍,平时在教室门前的草地上聊天。

    我从一个清涩害羞的女孩变得开朗成熟。虽然我依然爱听熊天平的歌曲,有时想起他看我的眼神和我们所不能交集的两个世界还会偷偷哭泣,可是,那毕竟不是我的全部。我有一大伙快乐的朋友,经常在校园里横行。有时我们一伙和他们一伙会相遇,他们张狂地背着乐器,我们嚣张地背着画夹,然后互相用不屑和挑衅的眼神对视,可是,我忘不了他看我的目光。总是那么深的,隐忍的,若即若离的,让我的心甜蜜得痛楚。

    我们的艺术课基本上安排在相同的时间。他在一楼练钢琴,我在三楼画画。专业老师不在的时候,我经常溜到一楼去偷偷玩钢琴,有时会看到他一个人在练琴。他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冷清沉默,我想那是他的本性。或许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显出了自己的真实。

    二年级的第一学期,我换了寝室,和他的女朋友共处一室。大家的关系基本上算不错,因此经常聊天。有一次,浔和他的女朋友出去了,我听和他女朋友关系较好的一个女孩说,浔说我像林黛玉,看起来和其他女孩一点都不相同。我的心莫名地隐痛,夹杂着喜悦、不安与混乱。

    有一个周末,他到我们寝室来找那个女孩。那天恰巧我生病,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好卧在床上。可是没想到他就这样进来了,女孩的床在我床的里面,必须经过我的面前。于是他很谨慎地从我床旁边走了过去,我看到他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很短的时间,可是那眼神多包含的内容太多,我都清楚,可是觉得心酸。那是我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我能闻到男孩身上清新健康的气息。可是,近在咫尺,却如同站在海角天涯。我悄悄用被子蒙住脸,不想再呼吸空气。

    后来我变得开朗。阳光灿烂的中午,我会和朋友们一起在教室门前的草地上踢毽子,金色的阳光,鲜活生动的女孩子,应该是一幅美妙的画卷。他一个人坐在教室前,静默着吹着小号。

    他的号声停了下来,我惊讶地望去,却发现他在注视着我,金色的阳光投在他的脸庞上,看起来像一座优美的塑像。我们对视着,他忽然慢慢地笑了,轻缓地伸出右手,向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也对着他笑了。

    最后的一学期,他变的很忙,不停和许多同学合影。我很想得到一张他的照片,可是我没有途径,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说都不可能。可是他就要走了。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于是我只是在角落静默地看着他和同学摆造型,微笑,然后闪光就将那一瞬间定型。我不知道他的同学们可以记得他多久。可是我,虽然没有照片,我仍然不会忘记他的样子,甚至可以将他记一辈子。

    他就要离校了。那时我热衷于上网。后来不知怎么机缘凑巧,知道了他的电子信箱地址。可是我并没有勇气向他表白什么。他怎么离开的我不知道,或者说我根本不想知道,我害怕内心会发生海啸。

    他离开的一年。我依然热衷于上网,聊天,同时把自己写的风花雪月的故事投到网站,可是我从来没有写过关于我和他。那时的记忆中,那是春天校园里盛开的樱花,美得凄艳,因此不想让它变得世俗化。

    校园最后的春天,梧桐树开始发出新芽,阳光透过缝隙照在我的身上,温暖得似乎要将我融化。我穿白色的棉布衬衫走在林荫道,空气中有种属于春天的期冀与浮躁,让我想到那两个春天,忽然就忍不住想起他。想得要流泪,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后来我终于写了电子邮件给他。我说,你好,我是湄。两年的时间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可是我想和你做朋友,现在还来得及吗?很快收到他的回信,他很有礼貌,也很理性。他说,湄,你好。我们当然是朋友,我以前的确是对你有好感,很喜欢你。可是,你知道的,很多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不多说,你是冰雪聪明的女孩,我想你知道结果。他说,我们可以聊天的。他把qq号码给了我。

    我一个人看着那些充满无奈的文字出现在显示器上,忍住了眼里的热泪。

    我开始屏弃生活中阴郁的部分,像所有正值青春的女孩一样度过我们最后的学校岁月,穿着颜色鲜艳明亮的衣服,往眼角涂上闪亮的银粉,去蹦的,去上网,见网友,度过了最后的学校生活。

    我有时候会在qq上见他,我向他问好,和他海聊,尽情发挥我擅长文学的幽默犀利的一面,经常在那个小窗口上打出哈哈的笑声。他和我聊他的理想、志愿,可他说,那些总是免不了被世俗多掩埋。他们的乐队已经解散,大家已没有时间走在一起,并且都有了不同的生活方向。他的言语中,已失掉了太多的锐气,我想,这就是时间所改变的。最终一切都会改变,包括我的理想。

    天长日久,他终于发现了我的本来面目。其实我是自由活泼,天真不羁的女孩子,也许和他所见过的许多女孩子一样。我笑言自己并不是林黛玉,而是贾宝玉。他在聊天工具上大肆地打出了笑声,我仿佛看见他对我微笑的样子。可是他说,你还是很特别,真的。

    后来他的从初中起一直交往的女朋友会用他的qq聊天。当我知道她并不是浔时,我尽量少说话。我很礼貌地和她交谈,她也很礼貌地回话。我并不想使他们之间产生误会或者不愉快,毕竟从初中就开始了,这份感情坚持了那么久就值得肯定,我喜欢任何有真性情的人。虽然他们之间一直分隔两地,允许对方找男女朋友,可是他们互相信任,互相包容,也许已经不能割舍。我和他,彼此只是旅途中所见的美丽风景,虽然互相羡慕,却不能停留。我很清楚。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依然听熊天平的歌,用平淡的笔触描写一个个风花雪月的故事,生活中也出现了让我用尽力气去爱的人。我总是歇斯底里地去爱,像是要在一个人身上把一生的爱都用尽。爱的深,伤痕也就更明显。因此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己舔伤口。有时侯听到老歌,所有的感觉会超越时空会到从前,记忆中就会突然出现那个在校园中背着乐器来来去去的男孩,他有着不羁的外表,温柔细致的眼神。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可是我心上被刻的伤痕他都知道,并且理解。

    寒假的时候我和男朋友到好友的城市去。那也是浔的城市,只是我没想到会看见他。我们刚下车,街道上人很多,他骑摩托车从一条小巷子穿出来,从我身边慢慢过去。他没有看见我,我看他也不是太清楚,可是知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瘦,变得成熟和稳重了。第三天,我又看到了他的背影。离开前的夜晚,我们三个人到酒吧去消遣。坐在隔间的沙发上,男友抱着我,我感觉很幸福。这时突然听好友说,咦,高年级音乐班的那个男孩子。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浔和一个女孩子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他拖着女孩的手,让她和他一起唱歌。我们离开的时候经过他们身旁,他用疑惑的眼光看了我一会,我没有对他表示什么,他有他的女友,我有我的男友,各有各自的前尘后事,谁都不必去干扰。

    两年的时间,没有任何的言语。似乎只有那些眉来眼去能切换各自的灵魂,但愿不是一场眼角眉梢的误会,惹得尘埃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