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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和正忽觉这几日发生之事离奇至极,自己就像一只小舟,身不由己地卷入滔天的巨大漩涡当中。
烟儿她到底如何了?紫鳞可有摆脱危险?这封信又是有何古怪?怎么天下人忽地突然与自己为敌,自己又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戴和正绝不相信师叔祖被人所杀,更别说凶手是烟儿,即便传言掌门认定其事,通缉自己,难道师叔祖尸骨不能伪造,或者干脆元始门之人困住师叔祖,又派人对掌门施压,掌门不得已权宜之计。无论如何,其中定有巨大阴谋,只是自己不知罢了。
戴和正初时六神无主,渐渐冷静下来,抽丝剥茧,眼前须得弄清两件事:其一,须得亲向掌门求证,师叔祖到底如何,或是亲回药神谷找到师叔祖;其二,要找到烟儿问清,自己与紫鳞走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只要弄明白这些,疑问才有明了的可能。
戴和正深吸一口气,强忍晕眩麻木之感,凭一股子坚毅,扶着竹榻站起,收起桌上几下自己随身之物,留下几锭银子,踉踉跄跄往门外走。
出门见年轻女子正在不远处修补渔网,便悄声转到屋后,捡着小路,一步步离去。小屋临着江边不远,地势平坦,戴和正走的东摇西晃,倒没有磕绊,走约一刻钟,昏沉之感更重,不得已跌坐在泥地之上暂歇。可眼皮越来越重,一阵天旋地转,又失了神智。
待醒来,天色已暗,一盏油灯如豆,发出一点光亮,眼前又是那片熟悉的竹藤屋顶。戴和正微一握拳,沉重之感稍减,神魂依然不振,也好了一些,心里一喜,大吁了一口气。
随即听到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你终于醒了。”戴和正循声望去,只见这年轻女子鹅蛋小脸,容貌平淡素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瞧自己,手里还做着针线活,日间里心乱如麻,倒没注意她的长相,此时灯光昏暗,才来认真打量。
她一出声,戴和正微惊,自己神魂受损严重,连这样一个凡俗女子在旁都没察觉。又想到自己瞒着年轻女子偷溜出去,却又被救回,再见到她,不禁露出惭愧之色。
年轻女子倒是善解人意道:“我爷爷正好从集市上回来,看你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回来了。”又道:“你有伤,养好了再走不迟啊。”
戴和正道:“一条贱命却劳烦你家爷爷两遭,真是多谢了。”
年轻女子道:“你一天也没吃东西了,一晚上净说胡话,先把这碗鱼粥喝了。”
戴和正心想那剑客的劲力好生古怪,专攻神魂,控制之力大丧,竟而说起梦话来了,不由得嘲笑自己。
年轻女子见戴和正露出笑意,只道他要喝粥,便拿了两个枕头,垫在戴和正背后,又将碗端了过来,就要喂他。戴和正连忙伸手接过,道:“我自己来就好,不敢劳烦姑娘。”
年轻女子见戴和正手里稳当,便不坚持,只是看着他一口口进食,待喝完了接过空碗,问道:“还要么?”
戴和正道:“不用了,我又睡了多久?”
年轻女子将空碗搁在桌上,道:“这次不久,只睡了半天。”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不是会武功,会仙术?我爷爷说你身上没一点伤痕,也没发热的迹象,定是受了什么内伤。只有武者修士才会受内伤。”
戴和正叹了一个口气,却不知怎么回答,如今虽有好转,却仍然手无缚鸡之力,偏偏有诸多大事等着自己,真是大大的苦恼忧愁。
年轻女子见状眼里却涌起崇拜钦佩之意,道:“哈,你不说,就是默认了,我想你是有什么秘密,才不方便说。我不问就是。”
戴和正苦笑道:“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我原本是一名修士,只不过现在……”
年轻女子待要再说话,只听外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制止之意,道:“妮儿。”
随后见到一个寻常渔夫模样的老汉,站在门口,向戴和正点头示意,道:“女孩儿家嘴碎,贵客莫怪。”
戴和正拱手一礼,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老汉回礼,道:“举手之劳,不用挂怀。妮儿,贵客身体有恙,可不敢打扰贵客休息。”
年轻女子一吐舌头,低声对戴和正说道:“我得走了,你可别不说一声又溜了。”说完就端着空碗,带上竹门,随着老汉走开。
戴和正见她离去,尝试凝聚神魂,却感到力不从心,微一用劲,就有针刺的痛楚,这时一道清凉之意,自胸前流至魂海。戴和正低头一瞧,才知胸口挂着一个木牌,正是紫鳞随身之物——养魂符。不禁想起紫鳞为自己引开强敌,又将休戚相关的养魂符给了自己,足见是存了必死之念,如此深情厚谊,心里一阵感激,随即化为焦虑紧迫和担忧。
随即心念一转想道,自己这般模样,出去半件事也办不成,只是徒然送死,于事无补,而眼前桩桩大事,既要有勇更需有谋,怎可大乱心神,自己昏迷这些时日,紫鳞若能逃脱便不须担心,若不幸丧命,自己完成事情之后,该报仇就报仇,之后一死相报便是。这么一想,纷乱不安的情绪渐渐宁定,心神沉浸,默默用起功来。
养魂符于自己神魂果然有裨益,到清晨之时,神魂与躯体契合度又恢复不少。要生龙活虎,与往日无异,固然力有不逮,但此时与寻常凡俗之人一般,徐步慢走已经不在话下;再慢慢恢复两天,赶路即告无碍;如有月余,便可发挥往日五成功力,剩下就是调养的水磨功夫。
这时,笃笃两声敲门声,年轻女子在门外轻叫道:“你醒了么?”
戴和正答道:“醒了。”
年轻女子推门而入,手里又端着一碗鱼粥,脸带殷勤,想是认为戴和正乃武者修士,是以多了一层崇拜和敬意。
戴和正恭敬谢过,年轻女子等他吃完,收拾碗筷欢天喜地地走了。
到了中午时分,年轻女子又端进一碗鱼粥,等戴和正吃完,却不走,坐在木凳之上,有些羞涩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妮儿。”
戴和正道:“在下戴和正,是玄……门之人。”后面玄阳教门下即将脱口而出,但觉微微不妥,临时改成玄门中人。
谁知年轻女子脸色一变,结巴道:“你……你说你叫什么?”
戴和正虽知有异,但感念救命之恩,不肯相欺,正色道:“在下戴和正。”
年轻女子神色惊骇,道:“你是玄阳教的,是不是?”
戴和正心里暗叹一声,猜到这渔家女子定是听说了自己欺师灭祖的恶名。所料不差,年轻女子爷爷既以打鱼为生,闲暇时也做艄公补贴家用,往来过客不乏江湖武者,商谈议论之时,也入了艄公之耳。年轻女子最爱缠着爷爷,听些高来高去,云里雾里的江湖轶事。最近江湖最为盛传热议之人,戴和正可算的上独占鳌头,一时无两。
戴和正苦笑着点了点头,年轻女子忽地抄起桌上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戴和正的胸口。戴和正神魂伤重,但躯体强度不减,即便不运功相抗,也非普通女子凭粗铁剪刀能伤。戴和正不闪不避,任她捅了一刀,叹了口气,道:“得罪了。”伸手在她身上一点,认穴功夫尚在,年轻女子顿时软倒在地。在年轻女子的骂声中,戴和正收拾行李,留了些钱物在桌上,便出门而去。
戴和正站在院中,只觉天大地大,再无自己容身之处,连这么一个世俗中单纯的渔家女孩,也视自己如虎狼毒蛇,欲杀而后快。
戴和正寻思:行迹已露,当迅速离开此处才是。当即深一脚浅一脚,不走大路,专捡小道行进。走了两个时辰,口中干渴,寻了条清澈溪流,掬起一捧清泉,入口清凉甘甜,精神为之一震。待要伸手再舀之时,只见溪流中倒映这一个形容枯槁,胡须杂乱的中年大汉,先自愣住,随后明白过来,原来连日昏迷,自己已成了这般模样,若非极相熟,恐怕万万认不出来。那可省却一番易容。大隐隐于市,况且自己本就要重入江湖,这便直接穿镇入城又何妨。
于是,戴和正转向大路,流沙河下游沿岸市镇繁密,在傍晚之时已找到一处颇有规模的镇子,便在此处投宿,在客店里叫了酒菜,自斟自饮。
菜未过半,就听好几桌人议论到自己,其中有一二武者,更多是平民百姓。本来江湖事传江湖人,但玄阳教鼎鼎大名,事又涉及魔族和地仙,便在民间传扬开去。
只听言者义愤填膺,颇有些恶毒难听的咒骂,更将戴和正说的离奇,鹰眼狼顾,脑生反骨算轻的,还有人形容三头六臂,铜铃大眼,血盆大口等等,言之凿凿,似乎亲见。戴和正心里初觉好笑,而后越想越不是滋味,苦闷之意直充胸口,只能借酒消愁,愁却更愁。
说到后来,只听一人道:“这姓戴的狗贼终于也不得好死,嘿嘿,死在噬魂手下,可够他受得了。”
另一人问道:“怎么?这狗贼死了?”
先一人带着三分神秘,道:“最新的消息,据说五日前,这狗贼想潜入中州,却被沈红颜、金刀门田老爷子和南宫世家的两个先天后期高手截住,最后由天下第一的杀手噬魂出手,一剑诛杀此撩,永绝了后患。”
后一人仍未尽信,道:“此事当真?他当真死了?”
先一人道:“这还有假,噬魂手下能有活口?”
后一人想也听过杀手噬魂之名,又听先一人说的确定,这才相信,恶狠狠道:“此等欺师灭祖狗贼,当悬尸示众,才能消天下人之恨。”
先一人扼腕道:“可惜。噬魂杀人的手段是极好的,但是向来管杀不管埋,尸首却被一个同伙的妖妇劫走。”
后一人问道:“怎么还有个妖妇?”
先一人道:“不错,据说也被困在流沙河里,也不知现在捉没捉到,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来了那多高手,还怕拿不下一个妖妇。便是魔族大天魔亲来,还不是束手就擒的份?”说到最后,仿佛与有荣焉,自己动口,高手动手,合力将大魔尊抓住了。
戴和正心道这两人是屋子里唯二之武者,所言倒是不虚,可惜这武者消息不够灵,只知五日前那场大战,紫鳞到底脱身与否,却是不知。原来当日的剑客竟然是杀手噬魂,难怪自己神魂受损不轻。却又想到,噬魂手下从无幸免,死在他手上的高手不少,自己绝不算顶尖,怎么会逃了性命?阎王庙的杀手可没手下留情一说,更遑论噬魂。
遂细细回忆起当日战斗细节。自噬魂如何假装庸手,如何闪过紫电狂龙,到一剑刺在自己胸口之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背后算计之精巧,堪称丝丝入扣,完美至极,自己毫无反手之能,算是彻彻底底着了道,可自己怎么偏偏不死?来回想了几遍,忽地灵光一闪,难道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