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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落雁路过幸福巷的时候,有过片刻的恍惚,那条林木森森的小道,通往的便是那个人的家。是,曾经的家。
很久以前,这条小巷子,并不叫幸福巷。两排围墙中间的一条黄泥路,通往一个神秘的所在,至今,她从未踏足过。不是不想,曾经是害羞,而现在却是害怕。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便沦为剩女一族,成为了世人眼中的老大难,父母心中沉甸甸的负担。
还记得他曾经那般云淡风轻地笑着说,“这世间有些人真是奇怪,只要瞧着顺眼便能将就着彼此,组建一个小家。爱情,岂是能将就得了的!”
当时的她,欲言又止,只是幽幽地道,“上天不可能眷顾着每个人,给他安排好完全合适的另一半,自是需要磨合。若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岂能知道是否适合?”
他撇开脸,不敢看她的眼,那么优雅而漫不经心地微笑,“若非某人,我愿终生守侯。”
他的某人,并非她柳落雁。
而她,若非某人,也愿终生守侯。
她的某人,是他,苏逸。
苏逸呵,想想这个名字,胸口还是胀胀的疼。柳落雁幽幽地叹了口气,返身离开。在转身的刹那间,眼角余光瞥见墙壁上那块刻着幸福巷的牌子有些异样。她皱了皱眉,垫起脚尖,眯着眼仰望着那块牌子。
忽然,白光一闪,一阵眩晕袭来,柳落雁未来得及思考便似滩软泥般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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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落雁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全身无力,头痛欲裂。门被拍的震天响,她烦燥地翻了个身,竟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的,并且是那种发黑的泥巴地。
“小雁,开门!”是妈妈的声音。
柳落雁不及多思,费力爬起,踉跄着跑到门边。
这时才发现门竟是那种古老红油漆木门,窄窄的两扇。正诧异间,却发现根本够不着门锁的搭扣,这门何时变的这么高?
柳妈妈从门缝中瞅见她,不耐烦地催促,“小雁,还傻愣着干嘛!”
柳落雁见挡着门的一个小木凳,想也不想,便一脚踏上去,笨拙地扳开搭扣。
柳妈妈挤进门来,环顾四周,怒目圆睁,“你们在搞什么?”
柳落雁一阵眩晕,几乎从矮凳上摔落。这才发现,原来客厅四处倒了些歪歪扭扭的小屁孩,竟都睡的似小猪喽喽般。
这些人......这些人,怎的好熟悉的感觉?这个客厅,好像就是自家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怎么,会这样?
面前的柳妈妈光脚穿着一双凉鞋,露出十个有些粗糙的脚趾头。柳落雁望着那双破旧而土的掉渣的凉鞋,心中暗叹,这个年代还有这种古董?她抬起头仰望着面前的女人,黑色的粗布长裤,挽起至小腿;一件土黄色的的确良长袖衬衫,长发梳成马尾辫,圆圆的脸......虽是愁苦,却依然年青丰润。
柳落雁迟疑地喊了声,“妈?”
柳妈没理会她,弯腰便抱起地上躺着的小男孩。
柳落雁看见那小男孩的脸,震惊的忘记了呼吸!那是......小时候的弟弟!
小时候的弟弟,再加上年青的妈妈,她,是回到了小时候吗?
柳落雁记事晚,五岁前的事几乎没有印象。但五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记忆中的画面虽是黑白的,已然不清晰,但她依稀记得个大概。
那年的夏天,柳爸爸自酿了米酒,几个的大瓦缸,里头全是酒糟。那些糯米,已经发了酵,从木盖子底下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撩拨的幼小的柳落雁一颗心似猫爪子挠挠。小时候比男孩子还顽皮令大人头痛的柳落雁,趁父母不在家,约了帮同龄的玩伴,进行着一项隐密的活动。
柳落雁记得她们还一本正经地反搭上了门,就像现在这般,不放心地用个小矮凳挡住门。然后,她便带了头,带领着几个小屁孩子,去偷酒喝!香甜的酒糟,吃了许多,竟不知这是会吃醉的。
她记得柳爸柳妈在她长大后,还老拿这事笑话她,说她长了个酒窝窝,竟这么贪酒。柳爸每逢说起这事,便笑的前俯后仰。套柳爸的话,醉了一屋子的小孩子啊,一个个醉熏熏地倒地熟睡。
对,便似现在这样,醉倒了一屋子的小屁孩!
柳落雁颤抖地摊开手,果然,一双娇小异常的小手。不用想了,她定是回到了小时候!这一年的夏末,她五岁半,弟弟四岁。弄明白自己极有可能是回到了小时候,她竟然很兴奋,激动的小脸泛白。她曾经无数次祷告过,如可人生可以重来,她一定要了却那么多的遗憾!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失去了姐姐。如果可以,她一定要让姐姐好好地活着,正常地长大,找个爱她的男人,生个可爱的宝宝,平安幸福度过此生。
如果可以,她要在该读书的时候一门心思学习,考所好大学,再找份好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捧个铁饭碗。
如果可以,她想在对的时间遇见那个男人,让他能看见自己。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如果可以,她希望爸爸妈妈过的轻松些,不用受这般多苦和累。
如果可以,希望弟弟妹妹能......
呃,她五岁半,小弟弟和妹妹还没出生呢。
“小雁,去打点水来。”柳妈抱着弟弟,吩咐道。
柳落雁回过神来,依言去了,转身的时候,听见妈妈轻柔地喊着,“小夏,醒醒,妈妈回来啦。”柳焱夏,是弟弟的名字。
柳落雁心里咯登了一下,嘴里突觉苦涩,这么多年,回过头来,自己仍是无法忘怀。老妈偏心弟弟,她,还是有点吃味了。
柳落雁默默地走出大门,院子里的景象,仍是记忆中的模样。柳家的老房子,是两层的黄泥坯的瓦房,内混和着木制结构。座西朝东,一楼除去客厅就左右两间房。左侧连了两间青砖房,是加盖的,在那个时代还算是很有气派的模样。座北朝南,小拱形的大门,上头还龙飞凤舞地描着两个黑底白心大字,竹苑。里头根本没丛竹子,哈哈~
水泥做的露天扶手楼梯可以上到一层的青砖房楼顶,四周围了护栏,长条形的水泥面。青砖楼与黄泥坯楼是紧连在一起的。从青砖楼的房顶,通过一个低矫的小木门,便可以上到黄泥坯房的二楼,其实也就一个不高的阁楼。二楼没有住人,里头三间,小门一扇连着一扇,直通里间。朝门外的这间堆放着杂物,第二间放满了木材,最里间放着干稻草。这二楼,中间只一个半成人高,两侧斜了下去,靠墙壁处,还得弯着腰。阴暗仄仄,透着有些骇人的气息,她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极怕一个人进来的。
其实到达二楼,是有另外的入口。柳落雁尝试着挪开一个方形的木盖子,果真露出一个大洞,探头一看,底下是那放置酒缸的房间。一个长木梯,便可从那个房间爬上来。透过房门,还可以看见客厅。
听见柳妈在客厅喊,“小雁,又磨洋工去啦?”
柳落雁不敢应声,忙退出了阁楼,小步跑下了楼,穿过院子时不免被客厅里的柳妈发现。
“水呢?”柳妈瞪了她一眼。
柳落雁吱吱唔唔,“我这就去打水。”
柳妈皱眉,又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
柳落雁凭着记忆,跑到北侧,厨房与厕所形成的角落间,自家的水井果真在那。如记忆中一模一样,厨房前有一丛茂盛的喇叭花,红红的花儿开的正灿烂。
她不敢多耽误,摸进厨房隔壁的饭厅里,在墙壁的挂绳上,拽了条黄的发黑的毛巾下来,又找了个虽破旧却还算干净掉瓷的脸盆,便去打水。那种压水井,一般每户都有一个,没有引水,便打不上水来。
总之,阔别了这种生活十几年的柳落雁,七手八脚地折腾了一阵子,才顺利地端着一盆水,深一脚浅一脚地端向客厅。
柳妈一脸的疲惫,显然辛苦劳作了一天,累了。见她端来水,原本抱着柳焱夏闭目养神的柳妈蓦然睁眼,手脚麻利地给他清洗那张小花猫脸。
四岁的柳焱夏,因为缺乏营养,显得特别瘦弱。洗脸时,他翻了个身,嘟嘟嚷嚷地叫了声,“燕燕,拿糠米我吃!”
燕燕,是隔壁家的一个女孩子,比柳焱夏大了两个月,此刻正醉熏熏地卧在黑泥地面上。糠米,就是米糠,也就是稻谷外面的那层谷壳,舂米后剩下的,是给猪吃的东西。
柳妈‘扑哧’一声笑了,洗净手,便抱着他上了两层水泥台阶,进了右侧的房间。右侧的房间比客厅高了一米左右,铺了木板,底下是空心的,所以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房间很长,摆了两张床,还显空荡。
柳落雁倚在门槛上,望着妈妈爱怜地将皮猴般瘦小的弟弟放置在床上,给他盖上毯子。望着他那发育不良的样子,柳落雁心里一酸,便也觉得心疼这个弟弟了。
柳妈起身时差点扭了腰,全身酸痛,正自顾自地反手揉着后背,一转身,却对上她有些呆滞的目光。
“你也去洗把脸吧。”柳妈见女儿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黑呼呼的看不清本来面目,语气一软,慈祥道:“小雁,长大了,要懂事啊。”
柳落雁乖巧地应了声,转身便端着脸盆出去。倒了水,重新打了盆水,但那毛巾脏的让她根本狠不下心用来洗脸。犹豫半晌,她索性把毛巾挂回吊绳上,用手捧着水胡乱地洗了几把,盆中的水渐渐浑浊,多洗几把,沉淀的有些发黑。一直洗了几盆水,盆中的水才没有变色。
天,她小时候,这么不讲卫生?
柳落雁直起身,将水用力泼在井旁一直延伸至水泥扶手楼梯前的一排桔子树上。
一转身,却见柳妈已站在她身后。
“小雁,我去喊燕燕的妈和你小婆婆,把屋里的人领回去。别乱跑,看着弟弟啊?”
柳落雁点了点头,目送着柳妈开了院门,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