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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直到文宴结束起身时候才开始觉得后怕,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曜王府后花园走出的大门,只觉得后背的衣衫早已经被汗濡湿,粘腻地贴在皮肤上,被风一吹整个人冷得直想发抖。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沉地抬不起来;又像是踏着棉花,每一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踩在什么地方。刚才文宴上的一幕,让她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真的只是处于社会最底层、随便某个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千钧一发之际,自己从男宠中脱身变为六皇子的侍从,却不知道,这个六皇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云沛鑫的模样,似乎是不想卷入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纷争,那是不是说六皇子才是他想辅佐的,还是说干脆是把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扔开。就这么神情恍惚地上了马车,云沛鑫叫了三次她才回过神来,急忙跪倒请罪。
“刚才吓坏你了吧?”云沛鑫声音出奇的温和,但是在惶恐不定的秦亦耳中,听起来还是心惊不已。
不过云沛鑫也根本没有等着她回答,自己从秦亦身边拿起热毛巾捂在脸上消酒气,继续说道:“云书,你在书房伺候也有三个多月了吧,我知道你平时经常自己在书房看书。”
秦亦这下更是冷汗直冒,刚刚才有些干的内衬又一次被汗水湿透,想开口分辨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俯首叩头道:“云书该死,请老爷责罚。”
“你不用跟我这么拘谨,我看你经常对着笔墨发呆,你眼睛里有一种其他下人没有的神采,我想你可能是家道中落无奈才卖身为奴,这次之事兴许倒是成全了你,六殿下如今年纪尚幼,跟着他说不定还能学到些本事。”云沛鑫忽然想到什么,朝车外吩咐道,“云瑞,回去以后销了云书的奴籍,给他准备好东西,明天送进宫里六殿下处。”
这一句送进宫里,让秦亦的脸瞬间又白了三分,进宫……难道是、是去做太监不成?那岂不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到时候被发现了女儿身,自己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但是云沛鑫用热毛巾敷过脸后,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不再出声。秦亦心里七上八下,却也还是不敢开口询问,跪坐在一旁想了半天,也是丝毫不得头绪,心下一横想,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大不了就是处死,说不定就回去了呢,没必要平白无故先自己吓自己。
回府后云沛鑫直接去了后宅休息,秦亦跟在瑞管家的身后,领了两套衣衫鞋袜,一个竹篾编成的箱笼,被叮嘱了两句明日几时起来,去哪里候着的话,就被打发回屋。
云涛此时应该还在书房当差,秦亦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好自己默默地收拾东西。衣服并不算多,只有那几套相府发的青布小褂,今天领的两套衣服倒是长衫,留了一套准备明日穿,她手脚麻利地把衣服都叠好放入箱笼,这才刚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空挡。
最后在铺下的砖板底下,翻出了个青布小包,层层包裹打开,里面放着两样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一支做工精致的金簪,端头打成梅枝的模样,几朵金丝盘成的五瓣梅栩栩如生,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做下人的该有的物件,难道真的如云沛鑫所言,这身子的原主是个好人家的女儿,这个是家传的什么东西?
另外一样,是个素色瓷瓶,上面塞着一个包红绸的木塞,里面是十几粒黑色的药丸,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闻上去倒不难闻,有一股清凉的气味。但她是死活也不敢去尝的,倒也不敢扔,万一这身子中着什么慢性毒药,说不定还要靠这个保命。琢磨的次数多了,她干脆安慰自己,说不定就是什么江湖术士卖的,类似大力丸的东西吧,便也抛诸脑后了。
现在又翻出这两件东西,如今是要入宫,让她对自己的身份再次觉得心里不安稳。但是转念一想,万一入宫要净身,估计这宫门都进不去就被打死。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她腾地站起身,心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趁早逃了,到时候隐姓埋名去过日子,怎么也比这么提心吊胆的好。
这么想着马上就开始行动,她嫌箱子太大惹眼,干脆扯了件罩衫,把几件衣服和零碎物件包好捆牢,把这几个月的月钱分别藏在腰间、鞋里,略一思索把之前赏下来的二两银子塞进发髻里,自己原地蹦跶几下觉得还算稳妥,却又开始犯难,到底该如何逃出戒备森严的丞相府呢?
脑子里正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忽然听到门响,云涛一脸焦急地冲进来,拉住她的袖子问:“他、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老爷要把你送去六殿下那里?”
没想到他的消息这么快,看这时辰怕是从书房偷跑回来的,秦亦也不知怎么的就眼圈儿一红,云涛是她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看到的人,这几个月来对她也是照顾有加,如果她真的逃跑成功,以后一定会想他的。但是她并没有把自己想要逃跑的事情说出来,不知道是怕连累云涛,还是潜意识里的不信任感。
云涛吭哧了半天突然说:“你、你到了六殿下那边,要学会照顾自己,我听人说六殿下虽然不受宠,但是人很和善,对下人也好,如果你、你有那个福分,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到时候……”
“啊?什么更进一步?”秦亦一脑门的雾水,自己这不是要净身入宫嘛,怎么搞的像是要去侍寝?
“我……”云涛脸涨得通红,忽然上前一步抓住秦亦的双手道:“云书,我、我知道你是女儿身,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扮作男装留在老爷身边,也许就是为了今日吧。”他说着眼神一黯,不过马上又强打起精神道,“如今看你得偿所愿,我、我也是真心为你欢喜的。”
秦亦没顾得听到他其他的话,只一句“我知道你是女儿身”已经把她惊得呆若木鸡,也忘了甩开他紧握的手,蠕动着嘴唇半晌才问出一句囫囵话:“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