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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市的春天和秋天一样令人讨厌,四季套餐在一天之内奉上可不是什么开心事,所以南秋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从地铁口出来时地面已是一片深色,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从D口出来,扶梯一到地面就是光秃秃的广场,而距离能够避雨的天桥还要步行三百米,风萧萧雨亦潇潇,南秋早忘了出门时自己曾烦躁地拒绝了奶奶把伞塞进她包里的举动——提个电脑就已经够重的了。
人生的转折点有很多,而在考研失败的第100天选择了在会计师事务所实习的南秋,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那机械乏味痛苦劳累的未来。
不,现在已经是这样了。
“该死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南秋站在稍低几层的台阶上低声咕哝。她仰头朝上张望,夜幕早已低垂,红红黄黄的灯光倒映在已经泛起水光的地上,不时被车轮与脚步碾碎,须臾又复归原状。方才在她身旁也抱怨过这场雨的女孩在打完一通电话的十分钟后,便挽着撑伞前来的男朋友亲亲热热地走了,风从入口处钻进来,吹进南秋目光有些黯然的眼睛里,她微微叹了口气,在心里估量着要以多快的速度跑到天桥才不至于被雨淋得那样狼狈。
南秋瞥了眼手机,六点五十七分,手机屏幕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最新一条动态是表妹与男朋友的视频截图,两人正值刚上大学就异地的状态,保持着一天三通电话、每晚一次视频的联系频率,也不知道这般光景能坚持到几时。点赞表以祝福,六点五十八分,锁屏,将手机揣进兜里,南秋踟蹰了两秒,最终还是捏了捏电脑包的提手,快步跑了出去。冷风扑面而来,预想中的冰雨却没有打在身上,在跨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南秋的耳畔传来“嗡”的一声轻响,她的眼前忽然黑了一瞬。
低血糖?这个念头在南秋脑海里一闪而过,视线倒是比念头还快的恢复了清明。原来停雨了啊,南秋心想,她的目光一转,瞥见一旁的饮料自动贩卖机,方才还有点沉浸在庆幸中的人顿时愣在原地——为什么映入眼帘的广告贴画不是手持可乐的红唇少女,而是,而是她的经理!?
开……开什么玩笑。
南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视线重新聚焦,西装革履的经理又变成了S大会计系的系草,没错,就是她所在学校所在院系的系草,文体双栖,秀色可餐,阳光健朗,几乎每个女生在看到他的瞬间都会于心底发出一声“哦呼”,照桥心美一般时刻笼罩着光环的完美少年。南秋腿有点腿软,这个拥有天赐美颜的存在终于被星探发掘,去……去做艺人了么?这个看脸的世界不能再好了。
只是心底的疑惑与自我解答还没做完彻底的了断,系草那张被大自然雕琢得鬼斧神工的俊脸再次消失在了南秋眼前,取之而代的是某年某日南秋于自家窗口窥得对面楼新搬来一住户的儿子,当日便在她的高中降临并取得轰动的新生代校草。
实习太累出现幻觉了吗,底稿太多精神错乱了吗,所长太凶转正无望终于抑郁了吗。
单身太久导致脑补过度吗。
南秋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了贩卖机的正前方,在心底碎碎念道,说不定是厂家的营销手段呢,收集连市所有帅哥以幻灯片的形式在贩卖机上轮番播放以吸引过路女性,而她路过的时候恰好放到她认识的几个人罢了。可在南秋抬头的那一刻,琳琅满目的“商品”无情地粉碎了她的幻想——
A01 褚恂 29岁 项目经理
A02 魏然飞 23岁 在校学生
A03 凌卿 22岁 在校学生
……
A10 从予靖 26岁 电台主播
B01 方俣 28岁 外科医生
……
C10 严盛怀 24岁 实习律师
褚经理的大头照还真是一如他工作证上那样帅气逼人啊,魏系草仍旧是那么引人犯罪,三年不见凌校草怎么又变好看了,医生?律师?还真是符合万千女性对另一半职业幻想的标准呢……南秋看见机器顶端“男友自动贩卖机”的字样已经丝毫不感到惊奇了,她先是掐了把自己的脸,疼,然后又拿出手机,准备打开百度搜索一下连市哪个心理医生比较靠谱,然而摁了几遍电源键,手机屏幕仍是一片漆黑。
下一班地铁早该到了吧,南秋的背后不知何时渗出了汗,她都没有注意到,自打从地铁口出来后,身旁好像就再没有人经过了。
那么……试一试?也许真是哪个电视台恶搞也说不定呢,南秋想。
话虽这么说,可买饮料是明码标价的,买男友价钱怎么算呢?她身上只有三个钢镚儿加起来一共才两块五毛钱和一张公交卡啊……唔,让她看看,支持扫码微信或者支付宝支付么,现在自动贩卖机一般都挺先进的。于是南秋找了半天,二维码没找着,倒是在展示柜侧边发现了一个长方形的电子屏幕,蓝底白字显示着“由于机器初次投用,试用期可免费体验一次购买男友服务,请点击此处进行脸部识别与录入”。
还有这种操作?
纵然有些迟疑,南秋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点了“下一步”那个图标。
屏幕转化成了照相的界面,映出南秋那张在贩卖机惨白灯光照射下脱了妆的脸,不到两秒,屏幕上便显示出南秋的照片以及附在一旁的说明文字——
南秋,女,21岁。
单身时间:21年。
请在展示柜商品信息下方选择男友代码,点击“确认”完成购买。
南秋:“……”谁来解释一下这个单身时间是怎么从脸识别出来的,虽说……还挺准的,岂可修。
于是她又回到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前,开始了新一轮的思索。
不认识的人?还是算了,熟人入手比较保险,虽然只是她对他们比较熟而已。
褚经理?办公室恋情好像不太好,况且褚恂好看是挺好看,可是在他们那个男女比例二八开的所里男人本来就是稀缺生物,而她所在的小组一共五个人,加上褚经理一共才一个雄性生物,除了已婚的陈姐外,其余二人哪个不是如狼似虎,如果要再加上所里其他雌性生物的压力话……唉,也算了。
魏然飞和凌卿,点兵点将决定好了。
南秋叽叽咕咕地念道:“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A03,凌卿?唔,A03,确认。”
欸,她怎么就正儿八经地买起男友来了?
“商品购买成功,欢迎您的再次光临。”
所以……商品在哪儿呢,从取物口钻出来吗,这个贩卖机好像没有取物口啊。南秋疑惑地后退几步,不料耳畔又是“嗡”的一声轻响,眼前一黑,浑身力气像是瞬间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要往下坠,额头上有冰冰凉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脸颊向下流淌。是雨。
南秋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人一样猛地吸了口气,倏地瞪大了眼睛。
夜还是夜,雨依旧下,只是从地铁口出来的人都带了伞。
自动贩卖机一个星期前就坏了,白字黑字贴在上头,湿哒哒的,墨已经晕开了。
气喘吁吁地奔到天桥上,南秋的头发几乎湿透了,幸运的是今天穿的外套材质和雨衣有那么几分接近,所以不至于太惨,伸手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南秋拿出手机摁亮,七点零一分,十八个微信消息,三个未接电话,几乎全部来自她妈。她揣着壮士扼腕的心情拨了回去,不出意外地收到了来自地球最高统治阶层的怒斥与警告,老妈这种生物,生成什么样子都是异曲同工。
所以她刚才为什么会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发呆呢?
果然是因为太累了吧。
回到家,来自两个女人的唠叨是免不了的,唯一一个与南秋有着相同际遇的男人此时正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玩着企鹅公司名下一款消除类游戏,偶尔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中年男人也就这点乐趣了,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例行吃完晚饭,例行窝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打完五场排位赛,例行忽略掉书桌上的配套注会资料书,南秋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边刷微博边进行人生的回顾与反思,这是每天都会走的流程。
南秋,女,21岁,本科即将毕业,研究生招生考试失败,现于某会计师事务所实习,万千廉价劳动力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母胎solo。
可那又怎样呢?
大家又不是初中生,何必执着于脱单这项既不纯粹又没有高级趣味的革命事业。反正南秋是看开了,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不如回家和老妈就死也不生二胎或者不想生小孩的话题展开激烈的学术尬论。思及此处,南秋略感烦躁,眼皮不知怎的渐渐开始变沉,在她陷入睡眠的前一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来自老妈的叨念——“死小孩,又不关灯就睡觉”。
睡一觉就好了,反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新的颓废。
但是事实证明,这个在无数夜晚被南秋无数次用来安慰自己的万能咒语,在她被放在书柜顶端的五个闹钟吵醒后,彻彻底底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