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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我世居鄂州郊外,种几亩祖上留下的薄田,原本打算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一辈子。”果然不出岳震所料,禄老伯眯着眼睛,追忆起那一段悠闲的时光。
“直到七年前岳帅奉调鄂州,因为我家的田地与军田毗邻,老汉又喜好教人摆弄庄稼。岳元帅便把我请了去,指导儿郎们春种秋收。”想起那时,自己还算是军田里的第一权威,禄伯情不自禁的漾出笑容。“那时的二少,让人看着就觉心疼,瘦瘦小小的整天赖在大小姐背上。呵呵呵···”
三老相视中会心而乐,岳震则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从那以后,家里的老婆子就开始唠叨喽,说老汉我整天价和后生们混在一起,心野啦。她那里知道,那是我的心大了,眼界宽啦,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什么样的人算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禄伯对军田和岳家军的感情,岳震最为清楚。这些年,老人家为这支军队做出的贡献,绝不逊色于上阵杀敌的前线士兵。
“不管儿郎们怎样的英勇,但孩子们和咱一样的肉体凡胎。在田里的日子,老汉费尽了心思,就想着能多打下几斤稻米,好让孩子们少吃些杂粮,多吃一顿香喷喷的白米饭。”虽说明知道多那么几斤收成,对于数万人的军队是杯水车薪,可是老人家还是为此操碎了心。
“二少,咱们爷俩出来做生意,快有一年了吧?”禄伯不再自说自话,语气一转问道。
岳震轻轻的点点头,也不禁有些恍惚。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间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将近一年啦。
“后来的事,大家伙都知道。自从震少出山后,岳家军的日子宽裕了许多。往年最头疼的过冬粮,未到中秋咱就储备的整整齐齐,心里踏实啊。再说这近在眼前的襄阳大捷,岳家军战果之辉煌,胜过以往的每一战,然而伤亡却小的让人惊叹。为什么?一切的转变从那里来呢?是因为岳家军有咱震少!”
“禄伯此言偏颇啦。”岳震越听越不对劲,原来禄老伯不是要教训自己,急忙接口道:“倘若没有您几位和前方的将士,还有申图,大旗营改换装备,申图功不可没。没有大家的帮衬,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做不成任何事情。言过了,过了。”
禄伯没再搭腔,张飞卿摇头说:“我认为老禄说得很中肯,并无夸大之处。震少让老禄把话说完,再做评判如何?”
禄老伯则趁这个机会歇了口气,提高了声音。“说这么多,老汉我只有一个意思,震少你想要做什么,我永远支持你。老汉没有银钱,还有几分不服老的力气,不管震少走到天涯海角,老汉都跟着你!”
老人家干脆的表达,让岳震的心头热浪翻涌,远不是‘感动’能够形容的。
“不错!这也是我的意思。”张飞卿用力的点头道:“前方将士铁马冰河,朝廷无力让军中的日子舒适一些,咱自己想办法,一样是为国出力。走私也好,犯禁也罢,震少从未将一文纳入私囊。老朽虽无力伴你们远赴不毛之地,但是留在临安家中写写算算,绝对让震少无后顾无忧。”
岳震闻听站起来,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感激道:“您的这句话,就是对小子最大的支持,轻飘飘的一个‘谢’字小子无颜出口,感激之情永远珍藏在这里。”
手抚胸膛口吐肺腑之言的岳震,让张飞卿老怀大慰。老先生手捻长髯感慨道:“好,老朽未曾辅助宗大帅征战到最后一刻,一直负疚与内。老天待我不薄,给个机会,让老朽陪着你震少风里来、雨里去,也算是一偿平生夙愿。”
屋子里说得热闹,谁也没有留意外面的脚步声。一宿没能合眼的申屠希侃,停在了门外,倾听着屋内的说话。
“震哥儿也是一夜无眠吧?快坐下说话。”一直含笑看着三人的李清照终于开口说话了。“老身不似两位兄弟那般老当益壮,但老身也有自己的法子。后晌我就去找骆胖子,托他放出话去,老身将要悬卖德父遗作《古今金石录》”
“万万不可啊!”岳震的屁股还未挨到板凳,又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禄,张二老也是吃惊不小,李易安一直视为生命的德父手稿,如今开口说要卖,可见震少在女诗人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她的亡夫。
门外的申屠更是心中巨震。大逃亡至今,李清照颠沛流离散尽家财,却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这部手稿。不难想像,手稿不但寄托着她对丈夫的哀念,也一定凝结着易安夫妇毕生的心血。
“有何不可?”李清照佯怒道:“他们两个老头子,这样也行,那样也成。难道说,我老妇人与你震哥儿是毫不相干的路人?”
岳震赶忙脸红脖子粗的摆手,结结巴巴的解释着。“不不不,不是的···”
“那就好。”女诗人脸色舒缓了许多。“既然把老身当作亲人,就乖乖的坐下,听老身把话说完。”
“老婆子我后半生命运多舛,吃尽了苦头。”刚刚落座的岳震想插嘴说些什么,却被老人家一瞪眼,赶忙住嘴咽了回去。“苦虽苦,老身却也觉得没有留下什么遗憾,还算对得起德父的在天之灵。说起遗憾,倒是年轻时沉迷于字缕行间···嗨!人呐,为何总是要等到失去时候,才后悔没有珍惜呢?”
回首往事,诗人沉浸在追忆之中,喃喃自语。“要说老身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为德父和我留下一男半女。年少轻狂时只道寄情于山水之间是人生的至高境界,却不懂得寄情于人,儿孙绕膝家长里短,平平淡淡才最真。”
人到晚年,凄苦无依,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悲哀。两位老汉心生悲悯,屋里、屋外的岳震和申图,不免升起一丝明悟,要珍惜手中的幸福。
从追悔失意的情绪中挣脱,李清照轻声笑道:“呵呵···震哥儿,你可记得八月节那天在临安府大牢?老身曾经祈求神明保佑震哥儿。如今,孩子遇到过不去的难关,老身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是哄骗了神灵?”
“老身无儿无女,那份书稿早晚都是要传给你的,若书稿能为你消灾挡难,也算是弥补了我这一生的缺憾。等到闭眼的那一天方能欣然而去,我李易安也和寻常的妇人一样,也曾为后人做过一些事情。震哥儿,你要明白,咱娘俩虽无血缘亲情,老身却一直都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
岳震猛地低下头去,拼命的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湿润的心房在默默的祈祷,来生,如果我还有来生的话,我一定投胎转世作您的孩子!。
门外的申屠希侃,呆呆的站在那里,已经彻底的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好在不大一会他就作出了决定,转身快步走回自己房里。
到了晚饭后,小伙计送来申屠留下的信笺,岳震才知道他们大掌柜早晨已经启程,交待说是要出一趟远门。
展开墨香犹存的信笺,申屠挺拔刚劲的字迹跃入眼帘。
震少亲阅,见字如面:昨晚愚兄彻夜难眠,思前想后,仍是无法说服自己,无法认同震少的种种理论。
愚兄以为,厘税乃国之基石。五十余万护军、百万厢军的每一文军饷,均来自于朝廷的税收。若逢灾乱,朝廷还要开仓放粮,周济灾民,修水利、兴农桑、官员俸禄等等,厘税乱则国家乱,厘税昌则国家昌。
走私者,国家宗庙上的蛀虫。一点点的蚕食着国家的血肉,也让我们这些正当商人的辛苦,付之东流。
因此,愚兄才硬着心肠拒绝你,其中的为难之处,相信震少亦不难体会。
今晨在屋外,三位老人家的话语,申屠尽收耳中。为兄心绪之复杂,实在难以向外人道也。替震少你高兴,为老人家们的挚情感动。但愚兄心中不免有些气愤与悲哀,亲情面前,忠义如禄伯,渊博如张先生,清高如李易安,他们这样的沧桑老者,也一样义无反顾的将国之律法践踏于脚下。
所以为兄兴起了一个念头,才有了这次仓促间的闽浙之行。
兄是想将震少的计划告知商帮的各大家主,愚兄一定原原本本的据实相告,何去何从全由他们自家决断。愚兄也想看一看,银钱的诱惑下还有多少人能和希侃一样,坚守心中的执着。
申屠事先声明,不管结果如何,为兄决不会参与震少的行动,还请你见谅。
话说到此处理应结束,但做哥哥的还是忍不住想劝你几句。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被渐渐膨胀的贪欲蒙蔽,慢慢的演变成了乱世枭雄。如今的震少比以前的你,多了许多的不满足,将来的你,比现在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震少你自己无法保证,为兄一样的非常忐忑。
好了,不说啦,请震少在临安等着愚兄的消息吧。
兄,申屠希侃上。
岳震轻轻的放下书信,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申图还是倾向于自己,也正如他心里说的,结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等待的日子,冗长而缓慢。惴惴不安的岳震,终于盼来了远方的消息,却不是他期待的申屠归来,而是西北刘子羽和韩正彦一齐传来了书信,两封信是由张宪亲自送到了临安。姐夫还告诉他,皇帝也收回了成命,吏部正在物色襄阳、均州两城的文官,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将到任。
放下这桩心事,岳震打开两位伙伴的书信,信里的好消息让他心中紧绷绷的焦虑舒缓了许多。
刘子羽没费什么劲就联系到冲索多吉,吐蕃汉子听说震少将要跨国经商,当然是异常的兴奋,不但豪言揽下了吐蕃和西夏方面的进出,还请子羽捎话说,震少倘若资金紧张,他这边放出的第一批货物可以赊欠,等到将货售出后再行结算。
西北的信里还说,多吉也在着急的联络萧雍,可是等待了多日依然毫无音讯。竟有一些常在边境走动西辽商人说,萧雍根本就没有离开江南。
岳震没有怎么在意萧雍的去向,反正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多吉在吐蕃、西夏这两条商路门道很广,西辽那边可以等等再说。
韩正彦的收获就更让人振奋,不知道他打通了什么关节,居然把刘光世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年关将至,各地对物资的需求量自然猛增。刘光世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一次大规模的走私正在酝酿中。满脑子财源滚滚的刘光世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有内奸将很多东西泄漏了出去。
看着刘光世囤积的清单,以及拟定将要的西去路线。岳震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哈哈,你个老龟孙好大的胃口啊!这一次本少爷一定让你血本无归。哈哈哈···”
“姐夫,你亲自充当信使,这就说明你们三个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还不快说出来,让小弟听听。”心情豁然开朗的岳震收起两封信,开心的问起了张宪。
张宪深感佩服的翘起拇指,点头道:“不错,前些日子在襄阳,我、子羽和韩少帅经过反复的商榷,决定组建一支特殊的部队。人员从三路护军中平均抽调,清一色忠诚可靠的老兵,由我全权指挥调度,任务就是押运和保护来往东西的货物。姐夫临来时,这支队伍已经整装待发,是马、步、水三军混成的正规编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