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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史,承让。”
令史郜输了之后,自然面上无光。他双手一摊,骰子掉了出来。
“我输了。”
话说着,就把十金推了出来。
众人都望着令史郜。
小赌一局,拿出十金,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文吏。
东方奚却把钱都推了回去。
“我今日来,只是来寻个乐子,可不是来赚钱的。”
“乐子?小人以投壶六博为乐;中人以钻营谋利为乐;大人以兼济天下为乐。你来咸阳,总不会是为了来谋求小人之乐吧?”
“只想观天下之大,尚未做他想。”
令史郜笑笑,“走吧,楼上雅间坐会儿。”
“好。”
两人这就上了楼上雅间。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人。
公孙粱却看破不说破,这令史郜心气挺高的,可是咸阳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他独自坐在案前,跟着茅焦斗的死去活来。
两人来到楼上雅间坐了,很快就有仆人上来奉茶。
坐在高楼上,临着窗户,可以看到灯火万家的模样。
“孟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自然是因为欣赏你。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为了做个秦吏,值得吗?”
“值不值得,日后就可以见分晓了。”
“你到底哪来那么大自信,认定你没有秦氏的帮扶,可以在咸阳城立住脚?”
“都是旧事。”
“孔老夫子告诉我们说,要了解一个人,要看他的行为。我听高人说,越是能忍受巨大的屈辱的人,未来就可以成为大人物;而连一丁点儿委屈都受不了的人,注定难以成就大事。奚,你在这件事上,未免因小失大啊?”
“何以见得?”
“在我们秦国,秦吏只能算是庶民之中的佼佼者,但是在咸阳城,区区一个学室小吏,根本算不得什么。小吏说的话,连王侯将相府门内的门客都算不上。你到了云阳学室,想必费尽了功夫。”
“我只是应诏而来。”
“应诏?”令史郜懵了。
“我收到当今大王的诏书,命我前往学室,所以我就来了。”
令史郜微微吞了吞喉哽,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不是因为碰运气。
“学室那等地方,就算是进去了,也还是分不同的人。只有一小部分学室弟子可以因为精熟律法,面见大王。大部分人最后都会在咸阳亭、廷尉府、御史府这样的地方。”
“令史所言的能面见大王的学室弟子,可是【忠信】、【敬上】这二室?”
“看来你已经了解了学室内的情况。想当年,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前去【敬上室】了。怎么样?竞争很激烈,很残酷吧?”
东方奚摇头,“除了膳食稍微差劲些,其他的都还可以。”
“这算什么回答?学室那等地方,最是强调世家。谁家门第高,谁家受大王重视,谁就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学室,就是小朝堂。难道你没有感觉到里面森严的等级?”
“感受到了,但是总得来说,对我影响不大。”
“学室倡导弟子为吏要从善,所以学室的名字,就以《为吏之道篇》命名,【忠信】、【敬上】、【微密】【纤察】。忠信最上,敬上次之,其他依次为末。我当初就在【精廉室】,有幸得【忠信室】大史茂教诲过一二次。不知奚在哪个室啊?”
算起来,令史郜还是东方奚的师兄。
他悠哉悠哉地端着茶,就要享受饮茶。
东方奚也不急躁,打算等他用完茶再说,免得把茶喷出来。
彼此都是读书人,这种事还是得体面点来。
等到令史郜饮完茶水,见东方奚久久不言,又道,“我也算是你的师兄了,这等事情,没什么难为情的,放心告诉我吧。”
“【忠信】。”
令史郜听了,一不小心衣袖把茶碗给撩倒,碧黄色的茶水这就流了下来。
“意外,纯属意外啊!”
令史郜仓皇站起来,唯恐茶水弄脏他的衣服。
东方奚也站起来,二人对立。
“所以说,平时无论看人看物,还是稍微谨慎些好。免得发现自己料定的事情和预想的大有出入。”
令史郜闻言,更是窘迫。
“我听说,今岁蒙氏少世子也入学了,莫非奚与他为同窗?”
“正是同窗。我欲收他师弟呢?”
“竟有如此之事。”
“只是可惜,我年纪比他小几个月,入室的时间比他晚。所以他不肯答应。”
“还有这回事?”
“你若是不信,你亲自去问问蒙氏大世子好了。”
蒙府,他父亲都轻易难踏入,他如何去问。只是这几日蒙府虽有邀约,可是邀请的都是文士,他们也在列。可是这等事情,他怎么好意思问。
而且东方奚,他相貌恺悌,岂会说这种话。
他若是去问了,显得他是小人。
令史郜一脸不好意思,忙道,“你这样相貌的人,怎么会说谎呢?我信你就是。”
古人认为,长相决定了使命。是故生来相貌俊俏的人,被认为是要做大事的。
一会儿,仆从来把茶水擦干净。
令史郜看着木案,又看看东方奚,总是觉得羞愧难当,两人重新坐下,东方奚倒是淡然,静静地品茗,可是令史郜内心却七上八下的。
郜一时间没有了和他谈天说地的雅兴。
只是忽的,他心生一计。
“奚兄这样的人物,果然世间难觅。”
“说起蒙氏,我忽的想起来。这几日,家父受将军蒙武之邀前去蒙家幕府赴宴。只。只因为蒙府近日来了一位贵客,他通晓《易经》。据说此人能从其人的面相,看出此人一生的命数,极其灵验,是高人中的高人。不知奚兄可敢前去一观?”
“我对这等事情,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一个人能够测出其他人的命数,那这样的人必定能测出自己未来的吉凶,自己就可平步青云,何必去给别人算命呢?”
“奚兄这就短见了。这位高人,可从来都不会轻易给人看相算命。”
东方奚反而觉得奇怪,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论者,蒙氏一族的人,总不至于相信那种江湖术士。
“哦?既然不轻易道出真相,那就没有太多证据可以遵循。既然如此,怎么又把他视为高人呢?蒙氏一族,都是勋贵,总不至于相信一些门外汉的谎话?”
如此一来,东方奚反而对这个人开始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