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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两人俱是一惊,对视一眼,有默契的住了口。
少年忙将纸片塞到自己怀中,没事人似的负着手望天,似在赏月。
少女狠狠瞪了一眼,方缓缓转身,优美的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口中呼:“阿姐”。
这礼行的如行云流水般,煞是好看。
少年眼角余光瞥到,心里也是暗暗赞叹不已,又好奇这小滑头到底有何奇遇?要不是刚才现出了本相,单凭这外表和礼数,谁不得赞一句“好个大家闺秀”。
来的那女子杏眼桃腮,已是及笄之年,头上身上俱华光闪动,行动间环佩叮当,装扮如同神仙妃子一般,眼见身份不同寻常。
见到少女行礼,并不还礼,仅是颔首一笑,眼看着胡服少年,嘴里却对着少女道:“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少女规规矩矩道:“方才正要回房,却不想来客问路,正在解释间,不想姐姐就来了。”
华服女子似信非信,觑着少年不语。少年忙道:“是了,是了,虽说已客居两日,但这萧府甚大,却不知这‘辛夷坞’在哪里?”
华服女子方又惊又喜道:“你是琅琊王氏族中子弟。”
又细打量了下眼前少年,看他气度样貌和年纪,当下心中有了计较,忙道:“是我们做主人的不对,请客吃饭,倒叫客人找不到地方。”
说罢,吃吃掩嘴一笑,倒把自己的妹妹撇到一边。
那当妹妹的一头雾水,眼见姐姐不理,也是安之若素,心里却暗暗道:“什么琅琊王氏,上次也见这小子自称琅琊王氏,不就是乱匪头头么。”
少年不想这严妆女郎如此热络,微微讶异,问道:“不知娘子是?”
女郎笑答:“奴家姓萧,单名一个‘環’字。”
少年恍然大悟,忙深施一礼,口中道:“原来是萧大娘子,恕在下眼拙,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女郎拂了拂腰间玉环,骄矜一笑,方道:“久闻琅琊王公急公好义,嫉恶如仇,见杨氏无道,兵戈不止,便聚一己之兵,消弭战祸,救天下百姓与水火之中,此等大义,便是我这小小女子,也感叹不已呢。”
少年正色道:“昏君自继位以来,荒淫无度、好战喜功、屠戮忠良,致使政刑弛紊、贿货公行、六军不息、百姓流离,天下有识之士莫不刺骨锥心、痛心疾首,父亲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顺应天道民心而已。”
女郎见他不仅仪表堂堂且语气谦和,心下愈加中意。
故意道:“郎君少年即随王公起兵,定陇西、克襄樊,尤其是水原和虎牢之战更是天下闻名。自听说琅琊军要经楚州进中都,父亲便日盼夜盼,想着能请郎君来府中盘桓几日,以尽地主之谊,没成到郎君恰恰取道兰陵,这不是缘分么。”
说罢,笑语盈盈朝少年看去,眼中光华流转,似有深意。
少年忙低头不敢再看,口中忙道:“娘子谬赞,愧不敢当,此番还要多谢萧公雪中送炭,助我军柴炭米粮,解我后顾之忧,此番义举,父亲和琅琊军定然铭记在心。”
女郎笑答:“我萧氏虽也是百年豪族,然隐逸兰陵已久,对天下事都是有心无力,见王公和郎君能急天下人之所急,故献粮草于军前,唯表此心而已。”
说罢,又试探道:“中都被围已久,各路府兵皆自顾不暇,昏君不谐兵事,朝内又无能人,城破是迟早之事。想必郎君此去前程远大,兰陵离中都山高水长,只怕環再见郎君,怕是不能如此站着平常说话,只怕要行一跪三叩之礼了。”
这话说的甚是露骨,因“一跪三叩”乃是朝臣对太子行的大礼。
少年一听,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卫李奇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正是兰陵萧氏的族长,萧道然。
李奇想是有急事,也不等双方见礼,对着少年一阵耳语,只见少年眉头愈皱愈深,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半晌,方道:“知道了,你去吧。”
李奇对着在场众人深一施礼,便径去了。
少年方对萧道然拱手,萧道然忙还礼不迭,口中道:“郎君多礼了。”
少年忙道:“萧公高义,赠我粮草,还是长辈,又对我兄弟又多有照拂,万万不必客气。若不介意,便同我族长辈呼我一声‘二郎’可好?”
萧道然年龄比他大上一辈,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便笑着假意应了。
然后回头,对着两女子道:“阿環、阿容,方才对着二公子行礼了不曾?”
然后单指着王環对少年道:“这是老夫嫡女,唤作阿環。”
没等少年开口,萧環反倒脱口道:“你竟不是王冕,而是王朗么?”
不等她话音落下,萧道然骤然呵斥道:“你这丫头,不知礼数,二位公子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吗?”
萧環眼露失望之色,默了一会,方对着少年行了个礼,口称:“小女莽撞,请公子见谅。”
这少年便是王朗,此时见着这少女神色,心中若有所觉,也不戳破,又想到刚才李奇所言,不觉黯然。
萧道然方问:“刚才见侍卫甚急,可是关于中都之事?郎君何日启程,老夫也早作准备。”
少年一顿,苦笑一下才道:“父亲方有令,命大哥明日启程率琅琊中军攻打中都,我在兰陵整军两月,待中都事毕再进城。”
萧道然心道:“早闻这王公偏爱嫡子,这庶子再能,也不过将来封个王爷,这太子之位,显已是非王冕莫属”。
当下只做不觉,口中道:“原是这样,二公子戎马已久,此番恰好便在我兰陵休息,兰陵虽然不大,却物阜民丰,公子有空,不妨到街上转转。”
王朗笑了笑,道:“那便叨扰萧公了。”
说着又一指萧環身边呆立的少女道:“不知这系公何人?方听她说起兰陵街景,甚是熟悉,我恰要为娘亲买些东西,不知可否让她带路指点?”
那少女见这乱匪头头话风一转,竟到了自己头上,不由得眼微微睁大,越发呆了。
王朗看在眼中,但笑不语。
萧道然忙道:“那是小女萧容,此前一直,咳咳,长在乡下,不知礼数,便让……”
说着看一眼萧環,只见萧環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便马上说道:“老夫亲陪公子如何?”
王朗微微一笑,道:“此番驻扎兰陵,已是叨扰萧公,此等小事,怎敢劳烦?我看她就很合适。”
这萧容本是萧道然一个不甚得宠的妾侍之女,生于二月,其母身体孱弱,给萧道然又生了男孩便撒手西去了,连着这庶子亦体弱多病。
萧道然想着此女生于“犯月”,又有克母克弟之嫌,干脆让乳母远远带到宿阳县老家,从此除了偶派人送些银钱,竟是不闻不问。
待自己嫡长女萧環甫及笄,因其貌美,便一心想借女儿攀个高枝,只是这乱世之中、豪强并起、风云变幻,又哪有什么不变的高枝。便忽想起还有一女,虽是个庶出,将来许是有些用处。
故三月之前,方才从乡下接回,父女相见,萧道然不料这庶女竟生的美貌非常,胜过其姐多矣,又是意外之喜。只是萧環不喜庶妹,常出言讥讽她行止粗鄙、不懂诗文,此间龌蹉不足为外人道尔。
此刻,萧道然见王朗坚持,也不好拒绝,便正色对萧容道:“二公子乃我萧家贵客,你便代为父陪公子在街上采买,万事须稳妥小心,若有礼数不周之处,我定责罚你。”
萧容忙垂手恭敬应道:“是,父亲。”
萧道然此时方笑着对王朗说:“老夫这就去请大公子,请二公子先行。”
又递眼色给萧環,萧環只作不知。
故萧道然没法儿地对着萧容道:“还不速陪公子入席。”
萧容闻言又惊又喜道:“我也可以入席吗?”
萧道然不耐烦的点点头。
萧容见父亲松了口,顿时满心欢喜,看着王朗也不妨顺气了几分,当先迈了几步,抬起一臂,对王朗恭敬道:“二公子,这边请。”
王朗心下道:“你就装吧。”
口中却回道:“如此,便有劳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