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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婢女急促的呼唤声将睡梦中的我吵醒。
众人口中的将军,我的丈夫,茂王朝的骠骑大将军盛青山经历五年的艰苦奋战终于凯旋,百姓欢呼雀跃,盛府张灯结彩,而我却闷闷不乐。
说来可笑,竟是因为一个梦。
一个冗长又令人忐忑的梦,梦里盛青山从边疆带回了巫女 。
五年,岁月漫长,于我,发生什么都不意外。只要他活着回来便是好的。
但那个女人改变了我的人生。她伤我害我,不仅要盛青山的身,盛青山的心,还要做盛青山生命里唯一的女人。她的爱自私霸道,容不得一点瑕疵。她骗我服下合情蛊,以此考验盛青山对她的忠诚。
盛青山无视我的苦苦哀求,看着我毒发而亡。我死得毫无体面。我的婆母偏心袒护盛青山,颠倒黑白斥责我不洁不孝 。皇帝听信谣言,斥责我的娘家荣府教女无方。我身为当朝首辅的父亲,满腹经纶胸怀天下的兄长,待字闺中从未逾矩的妹妹,皆因我而蒙羞。
我死不瞑目。我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操持家务孝顺婆母,即便盛青山宠妾灭妻,我也从未记恨过他,一心只想家庭和睦。凭什么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要我做他们爱情牺牲品 。
天道便是这样不辨善恶不知好歹?
“夫人,我的好夫人,还在做梦呢?快醒醒吧,将军已经进城啦!”连枝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我们一起长大,如今已是我的左膀右臂 。此时正如梦里一般,忙前忙后张罗布置。
只见她将左边的花瓶换到右边,右边换到左边,摆了又摆。
“就这样吧。”我出声制止,否则那花瓶怕是不保。
“那就这样……”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那花瓶还是摔得粉碎。
面对一脸错愕的连枝,我按捺住心中不祥的预感,柔声劝道:“碎碎平安。”
不一会儿,空出的地方摆上了和梦中一模一样的新花瓶。
“进城要先去面见圣上,还有些时间,你们歇一歇,等要回来了再忙吧。”连枝忙碌的身影让我心中慌乱,梦与现实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细密重叠。
我不得不告诫自己要认清现实。梦都是假的,哪有那么多的玄奇。定是我太紧张了,才做了噩梦。
今日是重要的日子,绝不能有差错。
*
上一次见盛青山是在五年前。刚行了婚礼,他便被一纸诏书招去了边疆。这五年我虽与他互通书信,有过些许体己知心的话语,但未曾面对面认真说过几句话。我敬爱他,因他是我的夫君,也因为他是人人敬仰保家卫国的英雄。哪个少女不怀春,我做梦都想着他回来,为他做一个好妻子。
“夫人,”连枝凑到我耳边,“床榻已经铺好了,喜帕在枕头底下。”
声音不大,擦着我的耳畔一字不差地落进了我的耳朵眼里,想到什么,我两颊发热,抹了抹额角的碎发,随着时间的流淌,心里像揣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兔子。不禁又想起,梦里我因到死未能与盛青山圆房深受其辱。
郁闷难消,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母亲那边可有什么嘱咐?”
“老夫人前两天问过几句,就说全听夫人的安排。”
连枝笑得合不上嘴,我知道她是真心在为我高兴。婆母的意思我也明白,这是让我在青山回来的时候好好表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盛青山面圣后出了皇宫,消息传回盛府。
盛家人便再也按捺不住,齐齐站在门前等待他回来。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我的夫君,我朝思夜想的英雄,回来了。落日余晖在他身后,将他衬得异常伟岸高大,仿佛降于凡间的天神。从今日起,从此时此刻,我的人生便要与这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大婚那日,我坐在花轿里,也是这样的心情,紧张又激动,不,此情此景更加难以抑制,四目相对,我知道他看见了我,他知道我在看着他。这个瞬间,必将让我铭记终生。我用心跳期待着他,呼唤着他,从未如此清晰地了解自己的心意,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在无数个只字片语,在我们的字里行间,他不仅是我的夫君,他更是我的意中人。
我从未如此庆幸,我嫁给了盛青山。
“文君,快,快去迎他,你的丈夫回来了。”婆母抓住我的手,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去啊,快去啊,他回来了。”
“我……”我反握住她的手,“母亲,我…他…”
我不曾在婆母面前露过怯,在她面前的不只是盛家的儿媳,也是荣家的女儿。也因此,在人前我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仪态,维持自己应有的气度。可是,我的手脚不听使唤,将我牢牢地定在原地,使我在盛青山面前呆愣得像个孩子。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下马,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
一步之遥。
“母亲,”他忽然转过视线,面向老夫人,“儿子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了就好。”老夫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泪眼婆娑,“我儿辛苦了,回来了就好,快来见见你媳妇。”
老夫人将盛青山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掌心火热,透过手背传来的温度使我猛然清醒,后退半步弯腰福礼,“大将军。”
恭喜大将军凯旋,欢迎大将军回府,夫君你回来了……
我千万次想象过这个情景,千万次措辞,最终只说出了这三个字。面对面,我们像两个陌生人,竟还没有书信里亲近。难免心中遗憾。
“嗯。”他扶了扶我的手臂,“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摇了摇头,眼眶湿润,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这些年的等待便值得了。
“虽不合时宜,但有一事相告。”他语气不变,要说什么。
嗡——
霎时间,脑中犹如一盆冷水浇下。
梦境再次在我的眼前重叠。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
不用听他说什么,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台阶下停着一顶灰色的小轿。
“里头坐着的,是蓝姑娘嚒?”
我盯着轿帘,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暗暗祈求上天一切只是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