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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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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名字叫,吴鸿飞。

    他或许是个工厂里的机械工,或者工地上的泥瓦匠,又或者是满街转悠的出租车司机,等等,等等。

    因为从未谋面,所以才会有数不清的想象。风雨有时候觉得这样也很好,她可以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关于父亲的美好词语都用在自己想象出的这个形象上。

    他可以是很普通的人,也可以有大部分男人都会有的坏习惯,比如抽烟、喝酒、打打小牌什么的,这都不伤大雅。因为,在平凡的表面下,他一定有专属于“父亲”这两个字的坚韧、挺拔、以及担当。

    所以,手里的东西是沉甸甸的。

    她已饱尝了母亲形象坍塌的无尽失落,多怕······

    风雨眼里有太多东西在周旋,这叫芸霁看得心疼。

    他狠了狠心,从她手中夺走东西,径直走回卧室,砰地一声锁了门。

    风雨惊愣,追过去,敲门,“芸霁,你干嘛呀?”

    门里面传出撕扯纸片的声音,她急了,“那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开门!还给我!”

    不过一分钟,门开了。

    风雨冷着脸瞟了眼拉着门手的男孩儿,他的脚边是几片破碎的快递包装纸,那本包裹在里面的东西此刻正在他的另一只手中。

    他笑着扬了扬手,说:“你害怕,我帮你拆啊。”

    风雨从他手中夺过东西,气愤地拿书包要走,“我不是害怕!”

    到底是没能走出门去,连客厅都没出,便被高高的男孩儿从后抱住。

    他的下巴抵在她得头发上,极轻的叹了口气,“嗯,是我在怕。”

    风雨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什?

    芸霁耍赖似的蹭了蹭她的脑袋,拉着她回到沙发

    “别恼,看看是什么?”

    风雨最受不了他跟小孩儿似的撒娇,脾气瞬间便软了下来。

    手里的当真是一本书,不,也不尽然是书。该说是一本记录详实的相册。

    里面都是小孩儿的照片,襁褓里的,一岁的,两岁的,没有再大一些的了。

    襁褓里的婴孩儿风雨不敢认,但那一两岁的照片确实是自己,甚至有几张和老家里相册中的是一模一样的,翻洗出来的样子。

    照片有很多,婴儿时期最多,各姿态各角度,都有。在每一张照片下,有简短的标注,蓝色钢笔字,苍劲有力,因年代久远,已染了陈旧的色调。

    六月二日,得女。初想若六一出生,奶名便唤六一,中听。憾小女拖沓,晚来一日,六二?罢罢罢!

    六二大名拟定,风雨,吴风雨。愿我儿一生顺坦,无风无雨。

    六二发烧,愁!虽打针便无碍,奈何老子就是心疼我家小姑娘,见不得我的六二哭!

    六二洗澡,这张需秘密保存。切不能叫院子里那些个野小子看见,我家六二,他们配不上!

    六二叫爸爸了······

    许久不见我家六二,甚想。想得肝疼!

    六二,六二,六二。

    太多的六二,风雨埋头看着,越看越模糊,眼睛一眨,便啪嗒一声有水滴落下。她急忙用袖子擦干,生怕晕了那些字迹。

    并不是很厚的一小本,她却从日落看到月生。芸霁担心光线太暗,伤了她的眼睛,中途去开了客厅的灯。白炽灯明晃晃得照在客厅每一处角落,他看了坐在沙发

    里,始终没有抬过头的姑娘一眼,又关了大灯,只余沙发旁一盏脚灯,橘黄色的光柔柔软软的罩在风雨身上,他觉得这样才舒服了,便走回去重新坐到她身旁。

    当风雨久久没有再翻页的时候,芸霁终于缓缓凑了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小名是六二。”

    风雨抬起头看他,眼睛红红的。

    六二,六二,六二。

    她是有这么个乳名的,只是不常被人叫起。从前总这么叫她的倒只有那个不懂事的叔叔吴建国。因为不喜他,便也连带的反感这个颇为土气的乳名。

    如今才知,这名字是怎样的动听。

    “芸霁,”她一张嘴,声音哑哑的,有哽咽,“是我爸爸······”

    手指落在一张照片上,那是整本相册的最后一张。里面有一个身姿挺拔,皮肤黝黑的英俊男人,他有刚毅的眉眼,有萧索的轮廓,还有怀抱着小女儿的狂放肆意

    。

    芸霁的目光从照片移向风雨,那照片里一岁来大的小姑娘小小的眉眼在她脸上重合,然后舒展开来,清清秀秀。

    风雨又低头看了眼照片,这次再抬头很快,眼睛仍旧是红的,芸霁却还是从里面看出了一些不同的情绪,例如惊喜?

    她说:“我爸爸是警察。”

    是了,照片里的男人一身军绿色警服,带着那个年代的直来直去,不修身,板板正正,仍旧是挺拔的。

    芸霁从风雨的声音里听出了小孩儿向朋友介绍最新买到的玩具时的那一种炫耀。他忍不住在心里又操了一遍大爷,想想芸亦莱到底是自己老爹,这样不合适之后

    ,更憋屈了。

    行吧!就给咱姑娘看这些美好的就成了!

    他抽走相册,好好地放到茶几上,然后把风雨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像捋小猫小狗似的顺着她的头发。

    他说:“恩,咱爹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叔叔。所以,六二,你乖啊,别再哭了啊。”

    瞒吧!他想,就这么把姑娘放进童话故事里的水晶球里,只要她好好地,他妈的天塌下来他都瞒着她去抗!

    后来,那一天快凌晨的时候,风雨给老家打了个电话。

    一个来b城后就再没打过的座机号,接电话的是叔叔吴建国。他操着浓重的嗓音大声喂了一句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风雨叫,二叔。

    那边明显一惊,六二?!

    那一声“六二”瞬间逼出了风雨胸腔里湿漉漉的情绪,她几乎是甩掉电话的,反身抱住芸霁,脸紧紧的埋在他的脖颈里。

    芸霁以同样迅疾的速度回抱住她,感受到胸脯前又有两坨柔软在剧烈的起伏。他叹口气,把姑娘又抱紧了一些,心想,好在哭出声音来了,不憋着就好。

    手机掉在沙发上,里面不断地传出中年男人沙哑又焦急的声音。

    “六二,六二,六二你咋啦?遭人欺负了?六二,你跟二叔说,妈的,敢欺负咱老吴家的人!活腻歪了是!六二,你吭气儿,六二,六二······”

    芸霁觉着还真有些吵,但他到底是没去管。只等电话自己挂断,传出嘟嘟嘟的忙音,他才在风雨耳边说。

    “不然,以后,小爷叫六二,给你听?”

    他当真坚持叫了一阵子。

    被大院里的人听到了,是又惊又吓。六二这名字可比吴风雨在大院里响亮多了,小辈儿们不知道,年长的却是哪一个会不晓得,当年那北方来的男人可是成天抱

    着他家闺女到处显摆,我家六二水灵啊,我家六二聪明啊,我家六二神童啊······生怕谁不知道他是个姑娘的爹了似的。

    可自打那男人出事之后,那小女娃也被送走。程家更是不再提起这两人,恨不能这二位没存在过似的。程语蓉尤甚,完全听不得“六二”这个名字,偶然听见过

    一次,那样书堆子里泡出来,连走路都带着清风的女人,竟跟疯了似的对那说错话的人破口大骂,全无了平日里优雅的姿态。

    所以,在芸霁唤风雨“六二”这事儿传进老程家之前,芸老爷子先把孙子召回家,棍棒伺候了一顿。

    小兔崽子,胆儿忒肥,嘴上没个把门的,老子给你缝上去一个,叫你还敢乱叫!

    芸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爷子。不为别的,老头儿年岁大了,近些年被家里事儿闹得没少遭罪,医院进进出出出,跟自家后院似的,气不得啊。

    明里不叫了,暗地儿还是叫得欢。云少爷深深的觉得这名儿好,跟翠花翠萍翠柳有异曲同工之妙,顺溜!

    黎尧李然几个悄悄来打听,这“六二”啥讲究,出处何在?

    芸少爷蹙眉赶人,哪凉快滚哪,咱小俩口之间的昵称岂容尔等瞎bb。

    哎呦我那个喂耶!敢情您二位,一个六二,一个十万,是谁比谁贵呀!

    黎尧怪腔怪调,少不得芸霁出手一顿痛揍。

    李然自小就乐意看这俩人狗咬狗,到得精彩处还得叫声好助兴!再瞧旁边那一位,人一副老神在在,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便凑过去,问道。

    修哥,看热闹呢?

    丁修轻瞄他一眼,不言语。

    李然一根烟奉上,打火机跟上,伺候这位爷点上烟,继续问。

    六二这名儿的来历,您晓得的吧?

    丁修一口烟圈喷到他那张谄媚的脸上,哼一声。

    老子小媳妇儿的名字,老子会不晓得?

    无他,生日罢了。

    想来,日子倒也是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