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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金震惊看着那个顺着土坡滚下去的容浔,眸光旋即一冷,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一劫?想的当真简单。冷冷哼了声,举步就往那边走,脚尖刚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喝,“谁在那里?”
一队兵伍自远处出现,约莫三十个人,想来是巡逻的卫兵。
蒋金脚步一顿,下意识握住长剑,扫了眼远处已经不再动弹的人影。
他原本是准备在定熙关下手,倒不成想今日出来路祭阿陌就碰上了这位不知为何神情恍惚的睿郡王,也算是难得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失不再来,如果这次不斩草除根,难保不会春风又生。
可是真的要动手,一定会被这些人发现,若是硬拼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胜算,只不过动静过大,怕是会坏事。
心里略一踌躇,他咬了咬,长剑猛地用力在地上一划!
这片山地土质本就疏松,被强力一震,松散堆叠的山土立刻轰隆隆的往下滚,顷刻间便将一动不动的容浔牢牢覆盖住!
蒋金冷冷一笑,瞟了眼身后赶过来的那队人马,脚下一滑,做出摔倒的姿势。
“你哪个营的?在这里做什么?”为首队长探头扫了眼山坡,却只看到再度崩塌而混成一团的山土,生怕再有余波,赶紧往后退了退。
蒋金忙举了举手上的篮子,“我是长孙校尉亲卫营的,我一个兄弟被埋了下去,现在长孙校尉又高烧不退,我想撒点纸钱让他安心上路,顺便让他保佑长孙校尉。”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没想到这山坡说塌就塌,差点被埋下去。”
“长孙校尉?”队长看了眼蒋金篮子里纸钱香烛,心里倒也有些体谅,沉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被上面知道你偷出营地就为了烧这些纸钱,非得打你一百大板,快回去!马上就要开营了!”
蒋金一愣,“出发?长孙校尉好了?”
“据说要进前面的县镇找个大夫好好瞧瞧,”队长不耐烦的把蒋金拉起来,一脚踹过去,“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还不快滚!”
“是是是,”蒋金迟疑扫了眼远处的隆起,心下有些踌躇。
就这么放在那里不管,万一出什么差池……转念又一想,他那一剑刺的深,又被这土一埋,这样的伤势大罗神仙也难救,更何况又无人知晓睿郡王被埋在下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的才是。
如此一想,心下一松,也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就走。
“混小子,倒是挺讲义气。”队长看着蒋金的背影,心下倒是有些欣赏,才要转身离开,脚尖踩中一块硬硬的物事,低头一看,居然是块缺了一角的玉环,“咦,这小子家底倒厚实,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小子……”
面前早就空无一人,队长耸耸肩,随手将那玉环揣进怀里,眯着眼抬头看着不远处聚集的灰黑云层,啐了口唾沫,“妈的,又要下雨了。快走快走!”
一队人快速离去,从头至尾不曾将视线落在远处隆起上,崩塌的山地重新又归入寂静,偶尔寒鸦飞过,声若泣血。
夏日的天气如同孩儿面,一会晴一会雨,其实戍北边塞的气候也不遑多让,白日里还是晴天朗日,不到傍晚时分大雨又瓢泼而下,原本准备开营拔寨的先锋军不得不再度扎营,等着明日雨歇。
袁知陌挑亮灯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冷风,时不时吹的灯芯一闪一动,羊皮帐篷被雨水打的哗啦作响,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浮气躁。
为了躲容浔,他已经在苏克哈的帐篷里独自待了小半日,这里是苏克哈的私人营帐,旁人不能随便进来苏克哈早就溜到前面镇上去喝花酒了,也就是森革晚膳时送了些吃食并转告阿晏烧退了。
他其实算得上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却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惴惴不安。
容浔倒是长进了,没大张旗鼓的抓人,倒是学会了守株待兔,端看他这只兔子什么时候自投罗网。
袁知陌苦笑,早知道白日就直接露面罢了,现在倒好,又惦记着阿晏的高烧,又惦记着容浔什么时候找过来,他倒成了即将上刑场的死刑犯,死不可怕,这种等待的感觉着实备受煎熬。
他在帐篷里绕了一个圈,再绕了一个圈,犹豫半晌还是按捺不住性子,走到帐篷窗口边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雨夜里宿营地安静的吓人,一个个帐篷都亮着灯,仿佛一点点的星光,分明应该看上去温暖的景致,落在他的眼底却只觉风雨飘摇,凄凉惨淡。
很容易的从几十个帐篷里找到容浔的帐篷,帐篷里也亮着灯,却安静的很,远远的看着似乎有人影,人影一晃一闪,很快又消失在视线里,却也不知道躲到何处去了。
看着那帐篷,心里不由微软,看容浔今天又狼狈又气怒的模样,肯定是找着了那两个被阿晏关进地窖的暗卫,这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来回奔波,他上次的伤其实还没有大好,这么折腾,也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今日晚膳时也没见他出来,被端进去的膳食也原封不动的送了出来,怕是也没怎么吃。
心底不由有些愧疚,袁知陌抿了抿唇,盯着那帐篷神色犹豫,他本来是为了容浔好才躲起来的,可如果真把他急气出什么好歹,倒真的有些得不偿失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叹自己果真是太过心软成不了大事,可那人糊涂起来通常是六亲不认,总不能真的看着出什么岔子吧。
既然容农夫爱好守株待兔,那他只能做只乖乖撞树的兔子了。
披了厚厚的蓑衣,戴了雨帽,他快步掀开帘子,雨小了些,他毫不犹豫直接去了长孙晏的帐篷。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容浔应该在哪里侯着吧。
掀开长孙晏的帐篷帘子,帐篷里难得的安静,只有守在床边闭目养神的森革猛地睁开眼,待看见是他,僵直的脊背舒了舒,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刚睡着。”
袁知陌心下一松,不敢过去怕过了寒气过去,就站在帐篷门口看着长孙晏。长孙晏烧了两日,如今烧退了些,整个人显得难得的安稳,脸色比之白天已经好了不少,因为熟睡的缘故,平素冷硬的五官倒是显得柔和许多,嘴边也已经有了浅浅的绒毛,看起来倒平添了几分稚气。
他诚心诚意的道,“多谢。”这两天亏得森革在阿晏身边守着,不然他真的心不安。
森革只是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打盹。
帐篷里又安静了下来,袁知陌扫视空阔的四周,却没有看到某人肆无忌惮的跳出来,心里一时间空落落的——容浔没在这里守着?他猜错了?
“他误会了。”森革突然又开口,“他去找你了。”
袁知陌吓了一跳,却又听得一头雾水,奈何森革本来就不爱说话,他也自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了,便又继续闭眼睡他的觉。
袁知陌哭笑不得,盯着老僧坐定似的森革,思忖一番误以为森革是说容浔在营地里找他,不免有些讪讪,脸上微微发热,一时间无话可说,赶紧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外面的雨又大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全部打在脸上,打的他晕头转向,深一脚浅一脚,只能凭着记忆勉强往容浔的帐篷走。
奈何风雨实在太大,他走两步退两步,跌跌撞撞的摸到扎营绳索时才惊觉自己竟然摸到营地外围来了,他苦笑叹了声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踉踉跄跄的往前走,脚下也不知是绊到了什么,扑通往后一跌,撞到另一个身上。
砰一声,两个人撞成一团。
袁知陌慌手慌脚的忙站起来,借着昏黄的灯火,他看见一张黝黑脸庞,那脸庞熟悉得很,赫然是蒋金。
他窘了窘,慌忙爬站起来,赶紧将自己头上的雨帽压了压,压低了声音道,“对不住。”秦陌这个人在别人眼底应该早被埋在了土坡下面,他若是此时被人家认出来,事情怕是要闹大了。心里却又觉得奇怪,这时候应该是营房歇息的时候了,寻常士兵是不准随便出营的,风大雨大,这时候蒋金为什么会在这里?
蒋金缓缓爬站起来,冷冷一眼扫过来,灯火之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年轻的脸上全是凌厉苍冷的肃杀之气!
陌生而森冷的气息让袁知陌都僵了僵,只觉全身仿佛被冰水当头浇下,尤其是扫见蒋金已经拔出一小半的长剑时,他心中更是骇然,心脏狂跳——蒋金对他有杀气!
在他印象中蒋金从来都是个憨厚爽朗的青年,待人热情亲切,可这个时候的蒋金,对他这样一个该算是陌生人的人,居然有杀气?为何?
一模一样的面孔,截然不同的气质,却让人觉得危险。
风雨愈发大了起来,寒冽冽的刺入人的皮肤,气氛僵凝成冰,让人不寒而栗。
蒋金握剑,往前行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