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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初中的时候,开始是在镇上的重点中学,半年后转到离家较近的联中就读。那时,农村的孩子比城市的孩子就学晚,上初一的孩子大约已经到了春意朦胧的十三、四岁,开始有了萌芽般的甜蜜与小秘密。
到了新的环境,却大多数是小学旧友,很快与同学们熟悉起来,也与那些三里、五里外村来的孩子们很快建立了友谊。媛就是其中一位,至今仍是不常联系但却时常思念的旧友。媛是我们那群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皮肤白皙红润,发色微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加上微黄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真有点洋娃娃的味道。
媛比我们几个心思细腻,她甜美爱笑,成绩也非常好,很受老师们的喜爱。那个时候的孩子,把在重点中学就读的孩子看的很不同,所以在数学课上他们对我的成绩,表现出了羡慕的神情,媛就是我早期的崇拜者。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只有数学还能赶上他们的课程,其他学科因为进度和适应老师,简直到了穷于应付的地步了。
甄姓男生,是我们班级里的数学课代表,一个干净的男孩。城乡结合部的男孩子,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都较好,有种自然流露的优越性,他们不输城市男孩的物质供应,使他们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气。甄就是这样,行为、衣着、外貌都比同班的其他男生不同,很受一班女生的青睐。
媛喜欢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数学本里时常夹着无字的纸条,我的数学本总是最后一个由甄亲自发到我手上。同学们都说甄喜欢转校生,而我不觉得应该是我,因为与我一起回来的还有我的小学同班同学丽。丽,才是我们班里真正的优质生,每科成绩都非常好,跟媛一样很受老师们的喜爱。同学们在私下逗我,问我班里的男生谁最出色的,我说当然是甄了,以我那时还算幼稚的审美来说,我说的是实情。然而同学却理解为我也喜欢甄,所以她们决定用她们的方式成全我。
夏日炎炎的午后,荷塘里初开的荷香引诱着我们那片荷塘旁乘凉。三五成群的女孩,沿着青翠的稻田,一路采着田边水渠上的野花,吹着芦叶笛哨,嬉闹着去看荷。我和媛、丽,还有我和丽一人分得的一个双胞胎姊妹跟班,我们被水田边的水蛇吓的惊叫着,被水渠草丛里窜出来的蛙、鼠骚扰着,百折不挠的往目的地出发。那片荷塘边的树林,是我们几个的老窝,每个午后我们都要向那儿进发,夹着课本,装着很认真读书的样子。
那片小树林被我们戏称为“恋爱角”因为每棵树的上面都刻着我们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名字。这是一个美丽的去处,连绵的燕麦草为我们提供了席地而坐的草垫,背隔一条高架的铁路南北各有一片暗渠相同的水塘,菖蒲、芦苇密密匝匝的生在水边的小路旁,连片的荷花随着碧波荡漾,荷叶稀落的地方能看到浮萍和菱花,小小的一盏一盏金黄。白的花串、紫的花穗从春天开到夏天,洋槐飘雪后荷花清香,芝麻节节高的秋后,满田里稻花滚浪。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我葬送了女孩们为我安排的第一次约会。
那天的荷香弥漫的让人沉醉,我们几个相约去南边的荷塘看看,北面的荷塘让男孩子占据了。穿过铁路桥墩旁一片新播青豆地,我们来到南边的荷塘,这里的荷塘边没有高杂芦苇,荷花开的更繁密,临岸处就能采到。我欢呼雀跃着奔跑向那片荷塘,深深的呼吸带着荷香的空气,迫不及待的踩进浅水里,试图采到那株离我最近的荷苞。我回身呼唤伙伴帮忙,却一个人影没找到,目所能及的田地里只有我。我又不安的寻找她们的身影,在铁路的路基斜坡上,我看到了慢慢向我这边走来的甄。我慌神了,从来没有预设过的情景,让我有种被出卖了的感觉。我提起凉鞋,涉过浅水跑上荷塘小路,一直跑到荷塘对面的树林里。冰凉的泥土换成搁脚的土粒,裙角沾满了刺刺草的针脚,我疯了似的提着鞋子奔跑,心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悲伤。
回校的路上,女孩子们一直没找到,我孤独的顶着耀眼的日光。脚上的泥土,湿了的裙裾,让我羞于看到等候在铁路桥洞口的甄。我恨我的朋友,让我如此的无措,我恨甄,让我如此的狼狈,没有一点心里准备。无言的愤怒,让我一段时间连作业本都不肯交给甄,对几个女孩也不理。
一个清凉的阴雨天,媛哭的好似天上的雨连绵,她说让我帮着留下甄,他要转学。我阴沉着脸,一如天上阴暗的云,甄转学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我们镇上的中学多的就好似现在的福利彩票点,不用刻意,随便你在哪个学校认识一个老师当熟人,一句话就能转学,没有什么择校费、借读费,更不用你的父辈为学校图书馆捐款。
媛说,甄喜欢我,因为我冷冰冰的不理他,所以他决定转学。只要我留下他,她可以不去喜欢他,只要能在近处看到他的身影就好。那天,我才知道媛喜欢甄。纤弱的她,竟然可以把这份喜欢转让,甄喜欢别人也没关系。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愿意帮助甄串通我的女孩们,为我制造了那样的一个不经意的期遇。而蒙在鼓里的我,在那样一个无人的旷野里,疯狂的奔跑,一分是出于羞涩,另一分是源于同学们之间的一个传说:甄,是个小流氓。大约是花心的意思,大约也有其他别义,但我不想跟他有明朗的交往。一点点的好感,也在那次惊慌里消散了。
媛的泪水没有打动我,因为我那时并不懂得珍惜这样一个小女孩的初恋情愫。甄等待了一段时间后,还是离开了。我和媛还是好朋友,我也不知道那样的感情在她那里维持了多久,甄离开后,我们几乎没人把他再提起。
今天在电视剧里,看到同样的桥段:森动对振国说,你可不可以帮着留下惠美。我不会放弃喜欢惠美的,就算她喜欢你也没关系,我只要在近处看到她就好。多卑微的恳求,多伟大的爱情,喜欢不是占有,看着她幸福快乐就可以。森动此情此举,让我想起了媛,我为当年少女时代的媛而感动,幼小的她已经懂得为爱情牺牲了。只可惜,那样一个青涩的年龄,谁会珍惜那幼小的爱情萌发呢?
多年后的我们,已经嫁做他人妻,早已过了会相信爱情的年龄。偶尔,听说甄娶了同学的姐姐为妻。淡然一笑,他一定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小姨子当年多么讨厌他的吧!几乎关于他的不好流言,都是他小姨子制造的吧!他也永远不知道,他当年对媛无理的要求怎样伤了一位少女爱他的心。
可恶的男孩,那是怎样的爱情,多么应该令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