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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天方先前也来看过她一次,可见此事传播得也挺广了。宁青穹这回找他,便是请他介绍几个合适写风月的人才,瞿天方想了想,给她推荐了两个士子,这两个士子一个是戏目十分受人欢迎,在京中考了两次会试,已经滞留六年没有回家了,平日就靠给人写戏目为生。另一个呢,是诗词歌赋绝佳,这个人宁青穹都听说过,是个十分有名的蜀中才子,同样是滞留京中,不过诗词歌赋只能博名没有润笔费,他现在是靠着青楼名妓供养。大抵平日的心思都花在风花雪月上了,他也是同样的久试不第,今科再度黯然落榜。
往日里宁青穹当然不屑于去看这种骄奢淫逸到兜无分文靠吃青楼女子卖笑饭的所谓才子一眼,但她也得承认,要做些坏事,还就得靠这种人。
这坏事便是谷涵发誓时教她的那几样,宁青穹没想到没用在他身上,倒先用来收拾赵家母子了。
宁青穹给了跑腿的林源两张面值千两的银票作润笔费,让他带上自己的要求去找这两个人谈。请第一个写戏目,这个要花的时间久一些,请第二个写诗词歌赋,这个见效比较快,说是尽快送来,成品她看过满意后还能帮她在才子圈里义务传播。宁青穹知道赵元彦就是爱混才子圈的,她也是故意要在他的交际圈里臊他的皮。
之后宁青穹便同颜素菡一起去选了礼,和银票一起装进食盒里,由梁晋朝帮她出面去送礼。一共送了三个言官。
过了两日到了朝会这天,便有人当朝弹劾走老爹后门新进了吏部当班的赵元彦强抢民女,毁人清白,还拒不负责;同时又弹劾吏部尚书赵大人教子无方,家风污秽,人品败坏至此,不宜继续担任天下百官升迁调动之要的吏部尚书一职。
听得赵大人脸都快抽抽了。他最近深陷交趾天使的泥潭之中,好不容易花了巨款把自己拉起来,不必卸掉这吏部尚书一职了,现在又不知哪个逮着机会竟要歪曲事实把他拉下马!
赵大人身旁的吏部侍郎杨廷立刻就代为反击了:“此事臣亦有所耳闻,听闻那民女素日便放诞不羁,年轻人之间的事到底如何,犹未可知。许大人这就将小儿女私情归作赵大人家风,是否言过其实,偏颇得厉害了?”
谷涵正好今日随侍当班,和史官坐在前面角落里一起默默记录朝会,闻言抬眼看了看这位杨侍郎,方才安安静静地低头记叙。
督察院御史张岑懋冷哼一声,也站出来说:“杨大人不问事实青红皂白便如此为赵大人张目,莫非是急着讨好赵大人不成?启禀皇上,臣听闻那日那民女系是神色慌张衣裳不整跑出,撞上了别人,才给人知晓此事。赵元彦这些日子均未前来点卯,请病在家便是因为当日被那女子伤了脑袋,至今半月有余未好利索。敢问杨大人,若只是一般的儿女私情,可能伤重至此吗?”
谷涵又边记边抬头看了看说话的御史,看完收回视线,下意识往侧边上一瞥,发现史官正在看自己。这位叫边兆玉的史官被抓包了也没有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低头奋笔疾书。谷涵:“……”史官其实都是八卦之人,虽然他俩现在坐一块,但书案没连在一起,连他都不知道史官会脑补些什么记下来,也不能看。
“回皇上,那民女索要钱财无度,臣子赵元彦是事后与那民女交割不清,方才被伤了。后来我赵家的管家便带了五十两银子和纳妾文书要纳那女子为妾,那女子竟嫌钱财太少,不肯答应,臣子负责之事方才搁置下来。绝非许大人所述不肯负责。”赵育衡斟酌一番,为自己儿子辩解了一句。
虽说赵元彦糟蹋宁青穹之事在小辈间传得广,但赵大人平日只关心大事,对这种儿女私事的了解自然全是从赵夫人那儿听来的,赵元彦也不敢告诉自己老爹实情,导致赵大人到现在都以为真是宁青穹勾搭了赵元彦,后索要钱财不成,才把赵元彦打成了重伤。五十两虽然他们不放在眼里,也够京城地面的一般小老百姓一家子过一两年了。
谷涵一直神色平静看着赵育衡说话,等他说完了,手里的笔动了动,方才一笔一笔记下来。
史官边兆玉又在看他,等他开始写了,自己也才低头写起来。
先头那御史许大人冷笑一声,正要回话,前方忽然响起一个平时不太容易听到的声音,那声音阴酷酷深沉沉的,听进耳里就跟阴风过境一样,让人忍不住便要打个冷颤。“赵大人。”
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说话之人便是安全情报部的尚书鄢雪松。这个部是先帝时期由厂卫和锦衣卫改制合并而成,至今仍是内官外官混有,也是所有部门中唯一一个全员领皇帝内帑俸禄的部门,超然独立于六部百官之外。外界只知这部中人人富得流油,具体财富几何,却没多少人说得清,提起来那都是又羡又妒又怕又畏的。
偏偏人家改制之后选拔人才,升迁调动都独立于吏部之外,外面的人想插手都插不进去,至今看他们都跟传说一般的。虽说这二十多年下来,这部门干过的一些事确实让他们洗刷了一些人们从前对厂卫和锦衣卫的不良印象,但也仅仅是洗刷一点罢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他们的传说还是令人畏惧厌恶为主。
尚书鄢雪松已年近五十,瞧着还跟三十岁左右似的,背地里人称白骨血松,说他长得年轻是干了些伤天害理的玄阴事换来的。他不是太监,平时也不太跟别的官员接触,这会儿忽然喊了赵尚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皇帝周和璟都微微后仰,更端正了身姿,等他的下文。
鄢雪松出列,问道:“赵大人可知那民女是谁?”
赵育衡能知道这种细节?他背后渗出点密密的汗来,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赵育衡谦虚地问:“本官不知,还望鄢大人赐教。”
“赐教不敢当。”鄢雪松手持朝笏侧头看赵尚书,竟露出一丝称得上和气的笑来,“赵大人既不知晓,本官自当为赵大人解惑。那民女姓宁,乃是江浙清河县人士。”听到这里,赵大人面部肌肉已是猛地一抖,鄢雪松没看到一样继续说,“此女便是我部牺牲英烈宁世安之女,数年前已得抚恤黄金一千四百两,这几年铜价银价相继连贬,唯金价不贬反涨,她一个孤女就是坐吃山空也定然用不完。这是其一。”
赵育衡额上都要渗汗了。
“其二,此女便是那个近来颇负盛名的甘棠押题主办人,押题一地,所得何止千两?赵大人若说她是为了银钱轻易委身于你赵大人的儿子,请恕本官不敢苟同。”鄢雪松转向周和璟,“圣上明鉴,此女时下正负盛名,又事涉科举大事,小可扭一地文卷水平,大能左右一朝登科进士,臣不得不认为存在有人欲将其纳为己用,设计迫害于她的可能,望圣裁允我部联合刑部详查。”
“准奏。”皇帝没什么犹豫的。
赵育衡额上逼出的冷汗又给它自己缩了回去,心里反倒比刚才稍定了一些。所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鄢雪松堂而皇之将这些话说出来,就说明最后未必会办成这样,他只是借这些话警告赵育衡,那宁氏女是他们系统里罩着的人。
皇帝刚表完态,李阁老就要站出来发表反对意见,他才挪出去半步,话还没开始说,卢睿又快他一步站了出来,奏曰:“启禀皇上,臣亦有事要奏。”
周和璟抬了抬手:“说。”
“臣得到可靠证据,悉知赵家管家赵升近来常携巨礼奔走,短短一个多月,送礼已达二十万两之巨,请圣上和诸位阁老拟令赵大人暂行停职避嫌,好让臣查办落实此案。”
李阁老的老寒腿又默默缩了回去,周和璟只有一个字:“准。”
赵育衡的小腿肚都抽了抽,正要蓄力反驳自救一把,外面突然响起了沉重的声响。“咚——咚——咚——”震撼人心的响声响彻每个人的心扉中。
这是登闻鼓的鼓声。
周和璟便道:“既然尚未下朝,就一起看看是何人申冤,所诉者为的又是何事吧。”说罢命人去带诉冤者过来。满朝大臣便都等着那敲登闻鼓的人前来。谷涵几个字记完了皇帝说的话,低头把前面的内容过了一遍,便放下了笔。然后他转头看了看边兆玉。
边兆玉又在观察他,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抓包了,他忙歉意地朝谷涵笑了笑,把自己面前的纸往左边挪了挪,埋头继续奋笔疾书,生怕谷涵偷看一样。
谷涵:“……”他也把自己的朝会纪要往右边挪了挪。
众大臣等了一段时间,期间皇帝借出恭回暖阁歇息了,大家放心大胆地站成小圈子讨论了一会儿,赵育衡自然也和他的党羽们一块神色凝重地小声讨论了起来。
谷涵转头笑呵呵和边兆玉聊起了天,打断了他那明显超篇幅的奋笔疾书。聊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击响登闻鼓的人。乃是一名头脸有伤,半头白发的中年壮士。不片刻,皇帝也从暖阁回来了,他方一坐下,那看着还有点魁梧的汉子就激动地大喊:“求皇上为草民做主啊!草民要状告吏部尚书赵育衡害我全家八条人命,卖我家中妇孺孩童啊!”
周和璟和气地说:“这位壮士,若冤情属实,国朝王法定会为你作主。”
这汉子就涕泪纵横地把自己的冤情说了一遍。原来他叫孙二志,本是先头的倭战大兵,退了行伍回乡后就在赵家做起了外围护院。去年赵夫人一脉留在苏南的忠仆管家看中了他一个侄女,强抢过去,几个人一夜就把人糟蹋死了。本来强抢一下只是小事,这人死了事情就不一样了。孙二志一家又比较硬气,买命钱也不肯要,一家人就去衙门报官了。
可县令调任升迁的命门还捏在赵育衡手里,哪儿会替他们申冤,在赵育衡的老家踢赵家的铁板呀,便将他们一家报官的全部打了一顿轰出去。当天那侄女的亲娘,孙二志的大嫂就没挨过板子和悲痛去了。
这两天之内女儿和妻子都去了,老大孙大志再气不过,操了菜刀去砍管家去了,结果那边人多势众,管家没砍到,孙大志又给抓去了牢里一顿好打,打得个奄奄一息,还判了个把牢底坐穿。
孙家当家孙老汉哪能看着他如此受苦,做主让孙二志和孙三志收拾了行囊带着大孙子二孙子三孙子四孙子要去府城报官申冤了。路上除了打过仗的孙二志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和技能逃出生天外,其余人都被管家找的匪徒杀了个全尸不存。孙二志找了个地方养伤,留在家中的孙老汉人等就只剩老的老,小的小,妇的妇,没一个能顶事的了。
偏偏他们一家死了这么多人,已经是血仇了,自然不肯放弃,忍了两个月,又组团悄悄去府城了。事情捅到知府那,知府一看,人都死了好几个了呀?这事儿大条。可他的命门也捏在赵育衡手里,就将此案压下,把消息递到了京中。因是走的后门,这事自然先到了赵夫人手里。
赵夫人一看是自己忠心耿耿的忠仆干出来的,又觉得死几个平头老百姓不算事,正好她那阵子要回老家办事,就随手将这件事摆平了。她几句话,知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县令就给孙老汉这一家老老小小改了奴籍,把他一家都发卖了!
孙老汉一把年纪,受不了这绝望的打击,气死了。这一家中只剩了女眷和小孩子,一个长得清秀的小孙子还又落到了那管事手里,日日受其折磨。
说到这儿,孙二志一个大汉子,哭得都快厥过去了,但他还是憋着一口气,又说自己养好伤以后,悄悄走访,找到了自己被发卖去邻省浙江的妻子。他妻子是给一个员外家的夫人买走了,那夫人是难得的菩萨心肠,听说了他的遭遇十分同情,将此事报知了员外。员外听说之后,就带着他去找了一个苏姓举人叫苏广盛的,他这才能上得京城,击响这登闻鼓!孙二志最后哭着拜倒:“求皇上救救草民被发卖失散的一家,救救草民那还被赵管家折磨的小侄子啊!”
赵育衡完全不知此事,但他又想起自己确实曾听赵夫人吹过耳旁风,本次吏部评审调任中给知府和那个县令开过方便之门,便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他硬撑着一口气听到最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厥过去了!
周和璟淡淡吩咐:“带赵育衡下去让太医看下。”又对孙二志说,“你放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这就着刑部缉拿相关人等审理,定还你家一个公道。”孙二志又哭又笑,也激动得厥过去了。周和璟又吩咐,“请太医令来为这位抗倭战士看诊。”
谷涵简要记下“苏南人士孙二志击登闻鼓申冤,冤情骇人听闻,帝令刑部办理。”一句,转头看看边兆玉。就见他正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谷涵:“……”
边兆玉又朝他笑了笑,埋头双眼放光地奋笔疾书了起来。
赵育衡被救醒后当场就摘了乌纱停职调查,今天的朝会就这样落幕了,许多人都知道,甭管前面那些案子能不能落实下来,就这最后一个案子,只要办成了,赵育衡这尚书之位必丢无疑。
这最后一桩,可是牵涉如今开赴陕地的多少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