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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涵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心想:平时看着挺小大人的,其实还是小孩子,对一朵花看得那样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失去了至亲好友。
他拉了拉宁青穹,问:“真的那么重要?”
宁青穹点点头,才有一点遏制趋势的眼泪又泉眼似的哗哗布满脸颊:“我的花花——”
丝竹也过来了,在一旁说:“姑娘每天都亲自浇水的。”还有一句话她没说的是,姑娘每天都像照顾自己一样照顾着那朵花,冷了端屋里暖和,热了搁冰盆降温,可爱了,愣是把一朵平凡的墙角野花养出了珍稀名花的感觉。可那么爱,那到底只是一朵花呀,还是一朵名不经传的小野花,也不可能让人趁着夜色追过去。再说方叔就算想追,刚才他在里头,也没瞧见那两人长啥样,怕是追上了也很难认出来。
其实宁青穹心里也知道的,总不能让方叔为一朵花真的去追人吧,冷静下来想想,当务之急自然是扑灭火势,可她这心里就是止不住的难过,那朵花没了,就像自己的灵魂都被抽干了一样,让她有了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谷涵又悄悄问了一句,“你和我说实话,真的什么都没放里面?”他盯着宁青穹泪眼婆娑的双眼,在那婆娑中看着宁青穹毫无犹豫地点头。
周围也有不少因刚才那场变故过来问询的邻居,这会儿都从奶娘和方周详口里确定了宁青穹人没事,也没几个知道她是为朵花哭的,只当是小孩子吓坏了,便个个好言好语地劝了她几句,因着这边没了危险,当务之急还是救火,就又加入扑火大军去了。隔壁一家没遭殃的大婶就让他们几个到自家去,但谷涵想着去了别人家,周围人就更少了,万一还有贼人摸过去,不但不易走脱,还可能牵连别人,看着宁青穹哭得神魂俱灭,就做主替她回绝了。
方周详挠挠头,丢下一句我还是去救火吧,就跑了。奶娘看着这边有谷涵和丝竹两个人,毕竟着火的是自家,也不好在这干站着好像躲懒一样,叮嘱了丝竹几句,叫她不要再像刚刚那样走到别处去了,又委托了谷涵一番,也回去救火了。
宁青穹已经从哇哇哭变成不言不语的默默流泪,看得谷涵都替她心疼。谷涵也是劝也没用,不劝也不是,想了想,就觉得那盆花肯定是免不了被践踏的命运了,但是不去找一找,宁姑娘怕是一直要把眼睛都哭瞎了。他就对宁青穹说:“这样吧,我过去找一找,那些人抢了花走,要的不是花,是他们以为花盆里有东西。从这里跑出去,也不可能一直抱着那盆花,目标太大了,明天官差查起来也不好走脱。所以——”谷涵顿了一顿,“他们应该跑远点就要查看那盆花,发现里面没东西,估计就当场把花给扔了。顺着他们跑走的方向找一找,说不定是能找到的。”
宁青穹一听,突然霍地一下站起来:“那我去找——”
谷涵一把按住她肩膀,“你出去等着挨刀子吗,你别去,我去。”
“可你万一也有危险——”
“我没事,谁会想着对付我?”谷涵安抚性地笑一笑,“而且我只是沿着大街小巷看看有没有那朵花,趁明早之前找到,也不至于被不知道的人给扔垃圾堆里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又转头对丝竹说,“看好你家姑娘,不要到人少偏僻的地方去。”丝竹连忙点头。
谷涵拔腿就跑,一直跑出这条巷子。他记着刚才那两人是往左边跑的,就也往左边转去,一直跑到这条街的第一个街口才停下来。本县县令是个中间派,江浙也不是邹家的地盘,邹家这次对宁家的遗孤杀人放火做得这么明显,傻子都猜得到,县令为了他的清名着想,估计不会太买邹家的面子。那两个人做了这事,肯定不会把一盆那么多人都看到的花和花盆这么重要的证据丢在自己落脚的地方,所以他们一旦确定没人追上自己,摆脱了危险,应该会先拆了那盆花。他只要在这附近的六七个街区挨着找,应该还是有一定几率找到的。
夜色里寂静得很,附近热心的都去起火的宅子帮忙扑火了,不热心的也重新睡下了,没有人这时候还在大街上乱晃,凝神去听,连狗叫声都没有,只有不知道躲在哪的蝈蝈自顾自的奏着乐,沉浸其间。要找人问路是不可能的,好在谷涵对这一带也不算陌生,心里默默地想了一遍每条路大致能走到哪,又从哪里回头比较好,谷涵就在这个街口先转向了左边。依稀记得上一回在夜色中赶路还是小时候了,他母亲生了病,他敲开了隔壁李三叔的房门,请他陪自己往镇里走一趟。夜里的寒气逼人,谷涵还以为不会想再体验第二回了,竟然还为了帮个小姑娘找朵很可能已经被摧残了的花,这大半夜的一个人逛大街。
其实谷涵自己也有点想不通。
谷涵一边疾走,一边查看街边四下里是否有花盆等物。
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也有点中毒,就跟裕远镜中那本御花园手札的毒似的。
就这样找了一个多时辰,谷涵终于在一个街角找到了那盆花,青花瓷的精致小花盆已经碎在地上,泥土被扒开,花枝折了两段横尸碎盆旁。谷涵捡起那朵花看了看,就知道这朵花肯定是没救了。不过没救的花拿回去给宁姑娘留个念想也好。他把这朵花的根拿起来瞧了瞧,看起来根还是没受多大损伤。心里就更有底了。
这里离着宁青穹的住所已经有八个街区,谷涵循着方向快步往回跑。那边的火势已经比一个时辰前小很多了,几乎是没了。
他走到一看,就看到裕远镜和卢睿也在,正跟宁姑娘说话。宁姑娘的神色看上去比方才已经平静了一点了。他们三个没发现他,他就走了过去,就听到卢睿跟宁姑娘说:“宁姑娘这宅子看样子是不能住人了,不如暂时住到我家吧。我家中也有护院,就算还有人来刺杀宁姑娘,也讨不着好。”谷涵脚底微微一顿,才继续往前走。夜风里带着柴火焦味,吹得他衣摆熏飘飘的,他拿着手里那朵已经死翘翘的花,心里不知为何也有点酸涩起来。
明明理智告诉他:卢睿这个提议是很好的,宁姑娘最好是不要去住客栈,住左邻右舍呢,也不方便。还有她舅家呢,如果那么好回,回去那么方便,她当初也不可能死活要出来。所以卢睿这个提议是很好的,考虑很周详的,他毕竟是豪富卢鑫之子,住宅中的护院一定是尽职尽责的高手,正如他所说,邹家的人去了也讨不着好。
可是谷涵的心中竟还是堵塞了一般,好像呼吸也困难了。
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那种能力,能也像卢睿一样说,你暂时借住我家吧。
谷涵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愿意心甘情愿大半夜跑去给她找一朵花了。
他彻底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宁青穹,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一面是觉得她答应了更安全些,一面竟然是隐隐希望她不要答应。
宁青穹显露出明显的犹豫神色:“住你家?这不好吧。”
卢睿客观地说:“我看邹家这些人还会来找你,除了我家,我是想不出更安全的地方了。”
宁青穹还是有些犹豫,她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转头一看,结果就看到了五六步开外的谷涵,她立刻上前两步走到谷涵面前,一脸的期待又不忍,“你回来啦?花找到了吗?”
谷涵定定神,把身后攥着的那朵花递给她:“花已经折了,看样子是活不成了。”眼看着宁青穹双手捧过花,眼里又包了泪,谷涵便把自己这一路上想的说辞说出来,“不过我看根还是好的,把上面折了的茎剪下来,把根再种进土里,过一阵子很可能再重新发芽,活过来。”
宁青穹吸了吸鼻子,眼红红鼻尖也红红地问:“真的?”
“真的。”谷涵又说,“你把茎完好的部分剪下来,还有这花叶子宽厚,也能剪下来,□□土里说不定都能活。”那不是一下子从一朵花变成了好多朵花?宁青穹双手捧着这朵死花,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谷涵。
谷涵在她震惊又崇拜的目光中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忽然惊觉自己失态,清咳一声,掩饰般看向裕远镜和卢睿:“你们怎么也来了?”
裕远镜嗨了一声:“还不是担心你,就去找卢睿了。结果卢睿说你说的是对的,我正要回去,就听到他家下人说这边起火了,这不就正好一起过来看看了吗。”
卢睿也笑着说:“正是。”他又转向宁青穹,“宁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