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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会在第二天晚上赶回涿州，菩提本来准备陪他窝在家里宅上一整天，但是郑潇洒连打三次电话让她回公司。
“什么都没有，回什么公司！”菩提不满。
“说不定你去了就有了呢。”他笑。
“我又不是阿拉丁神灯，要什么有什么。”她把包子塞进嘴里，努力把它想象成姜辙的脑袋，嚼啊嚼。
“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他问。
她摇头，“还是不了，姜哥他们不知道你请假回来。”
“没有正当理由啊。”
“看我女朋友，怎么不是正当理由。”
“会被说不敬业的。”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姜哥有多在乎这些。”
“他们说不定早知道了。”
“那就让他们把确认变成错觉。”她看着他笑，他也跟着笑，她直觉他最近变了好多，同时也宽宏大量的厉害，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从店家买来的皮蛋瘦肉粥香稠黏滑，淡淡的香油味在餐厅狭小的空间中流转，他们已经慢慢适应了爱人状态下一个全新的彼此。
郑潇洒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菩提头疼的穿鞋抓包。
“厨房就拜托你了。”
“好。”他点头，“中午回来么？”
“看情况，你想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她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我尽量早点回来送你回剧组。”
“开车小心。”他吻回去。
“好。”她笑着出门，转身的时候表情耷拉下去，差点忘了车还在学校放着。
进了公司，小张就迎了上来，菩提问，“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只打印了十份。”小张怀里抱着一摞文件，跟在她身后跑，“老板老板娘都在会议室，来了一个叫做荀昨的男人。”
“谁？”菩提停住脚回头问。
“荀昨。”小张答。
菩提啧了一声，推门进去，会议室阳光正好，荀昨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位置冲她打招呼。
“桃桃早。”荀昨一般不喝酒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并没有向昨晚那样调戏她，不过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小张，还是问道“小光呢？还不出现？”
“涿州呢。”既然决定瞒到底，就肯定不会露出破绽，菩提自然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昨晚不跟你说过了，又忘了？”
荀昨醉后好忘事，当年毕业典礼，这人在不会游泳的状态下就能撩起膀子向下跳，足见其精神残缺。
“是嘛？”荀昨一脸惊讶，“我刚给冯导打电话，他说小光请了两天假还没回剧组。”
潇洒坐在姜辙下首的位置抽了抽嘴角，菩提倒是泰然自若的去翻手机，“是吗？你等着，我给他助理打电话。”
荀昨笑了一下摆手，“不用了，今天的事跟你谈就可以了，毕竟你是他的经纪人。”
“大家都知道我之前闭关，跑去写本子，这是这八月的成果大纲。”他起身，把手中的A4递给菩提。
故事的名字叫做《纸片人》，讲述了上世纪九十年来，来自于不同地方的异性兄弟，为了生存在城市里挣扎拼搏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结果一败涂地的故事。结尾的时候，大哥赵文龙回了农村，小弟齐鸣则进入更大的城市继续拼搏，谁都没有成功。而且比较有意思的是，齐鸣这个人的人物设定是同性恋。以荀昨的风格，这部影片中会有许多关于“爱情”、“□□”、“梦想”，现代与传统的，伦理道德上的思考。
“夹缝求生？”菩提看着荀昨，见他对自己点头，才笑着道：“很有意思。”
“我想找你家小光出演齐鸣这个角色。”荀昨一针见血。
菩提点头，目光看向姜辙，“好商量。”
“请姜哥投资。”荀昨补充。
姜辙没想到自己被阴了一把，脸当时就有些黑。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找编剧。”荀昨看向潇洒。
“你要自己做导演？”潇洒问。
“是。”荀昨点头。
“这本子票房不一定行，能拿奖么？”林旭问。
“提名没问题。”荀昨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上去有些紧张。
“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个本子。”菩提看向荀昨，“教咱们影视作品赏析的古教授给的。”她挥手，小张就尽责的把已经打印之后装订成册的剧本分发给在座的人，菩提手中也拿了一份，解释道：“他三十年前写的，因为时间早，内容太过生涩，需要找重新编剧润笔。”
“你觉得这两个本子差多少？”她问，荀昨一时没有说话。
“这下好了，没有的时候愁的要死，有的话一次性出来两个。”潇洒头疼。
“你是制片人。”菩提笑。
姜辙看了两遍大纲，眉头越皱越深，“《拜年》这个本子有原形么？”
“据说是南方一个没落世家的故事。”菩提答。
“有电子版么？”姜辙继续问。
“有。”她点头，摸出手机，“我发给你。”
姜辙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起身道：“你们先讨论，我去打个电话。”
门关上的声音好像一记重锤打在荀昨身上，他心里一跳，觉得要玩，那门又被推开了。
“《纸片》那个本子有电子版么？”姜辙问。
“有。”荀昨僵硬着点头。
“发我邮箱。”
“好。”
姜辙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时间临近中午，潇洒招呼大家去吃午饭，可惜在坐的人都没有那个心思，她无奈，只能去找行政订餐。
外卖送到的时候，姜辙也回来了，这人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好像在考量什么。潇洒打开饭盒推到自家老公面前，这人才恍恍惚惚的抽了一双筷子。
一次性筷子掰开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好像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言公子两个本子都很喜欢。”
“啧。”菩提瘫坐在位子上，林旭也向姜辙的方向看去，只有荀昨的神经已经出离躯壳。
“要全拍么？”潇洒问。
姜辙点头，“《拜年》的本子菩提找人重新翻，《纸片人》可以开始筹备。”
“那导演的位置？”荀昨小心翼翼的问。
“你的本子，你是导演。”姜辙说，“小光那边你来安排，暂时不要接其他的本子。”
“知道了。”菩提点头。
对于这次的会议最高兴的莫过于荀昨，而立之年已过，他终于可以指导自己的第一部影片。然而对于菩提和潇洒却并没有什么用，他们还是要继续找编剧。
下午的时候潇洒把王导叫来开会，一群人连番上阵，他老人家才勉强表示自己愿意先拜读剧本，再作打算。不过现在有言知永做后盾，菩提随时准备撺掇潇洒把这个老头换掉。
出了公司大楼，菩提给陈光打电话，报告回去时间顺便吐槽今天发生的事，如他所说，真的去了就有。
“之前折腾两个月，连个编剧都找不出来，现在好了，有编剧带着本子自己上门，还要做导演。”她跑到打车的地方伸手招车，结果一个都没能停下来。
“这不挺好的么？”他在电话那边笑，隐约能听到音乐声。
“好什么啊，两个本子言公子都看上了，要一起开工，咱两个明年有的忙了。”她生气。
“更上一层楼。”他说，“刚好转型。
“唉你说咱俩之前为这事儿是吵啥啊，白浪费那么多时间。”她愁人。
“刚好让你看清楚。”他笑，意有所指。
“我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啊，你说你不会写文，不会剪辑，不会摄影，不懂导演艺术，不知道场景怎么调配，连转幕后都不行。”她唉声叹气，“姜哥当时给公司取名‘新新’，‘新新’，新人变旧人，新人之后再新人，谁知道自己能红多久。”
他听着她在电话那边吧啦吧啦的说，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温柔地笑，他知道她一直在为他转型的事头疼，却没想到她会把自己想得这么没用，“我哪天不红了，你可要负全责。”
那些年彼此扶持，那些年谨小慎微，那些年低声下气，是姜辙把他捧红的没有错，但把他带着这条路上的是她，陪他走到现在的也是她。
没有叶菩提，就没有现在的陈光。
“那还用说。”她钻进出租车，向师傅报了一个地址，不屑地撇嘴，“在干嘛呢？”
“做饭，我跟魏巍说过了，陪你吃完饭再走也不迟。”他笑。
她心里美滋滋的，好像开出一朵花，“昨天喝了点儿酒把车子落学校了，你等我回去。”
“好。”
挂了电话，她想起来剧本的事，给古教授打电话，告诉他老板已经决定采用《拜年》这个本子，想请他出山把内容重新翻一下，结果被礼貌的拒绝。她不愿强求，只好又重新问候了一下师娘的情况，约定了时间去送合约，才算了事。不过挂断电话的时候，古教授倒是给她推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可是李由不是写商业片比较多嘛？”菩提有些惊讶。
“一个优秀的编剧可以掌握多种风格的作品。”古教授笑，“之前李同学来我这里，也说想换换风格，他还给我留了电话，我给你找找啊。”
“不用了不用了。”菩提慌忙打断，“我这里有的，谢谢老师，我这边准备好合约就去拜访您。”
“明白明白。”古教授爽朗的笑，两人又聊了两句，就挂断电话。
计程车在电影学院门口停下，菩提又绕了一个大圈，去找停车的地方，结果好死不死碰到了刚才电话里说的人。
李由穿着一身得体西装，面容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却很好。
他的车就停在她车的旁边，菩提不能逃跑只能站在原地跟人打招呼。李由对于她的心思，虽然天知地知03级文学系的人全部都知，但也没有闹到“我拒绝了你，我们就再做朋友”的地步。他在毕业典礼上向她告白，两人约好做朋友平常偶尔也会联系，如果不是因为陈光的事，他们之间的气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来取车？”李由问。
“昨天喝了点酒，车就留在这里了。”菩提笑，下意识的，她回避了海桐和那辆加长房车的事。
“安全点比较好。”李由看了看表微笑，“时间不早了，赏脸一起吃个饭么？”
“不了，还有约。”菩提不想跟他过多交流，所以果断拒绝，“我还有事，先走了。”
菩提点头微笑，先上了车，倒是李由磨磨唧唧的来扒她的窗户。
“还有事么？”她礼貌地问。
“我……其实我已经和姚沁离婚了。”他犹豫着说。
“真遗憾。”菩提笑，“我觉得你们还蛮般配的。”
李由完全僵住，菩提自顾自的升高车窗，倒车离开。
夏季的暑气终于褪去，傍晚风凉，没一会儿李由就整个消失在后车镜中。菩提嘴唇紧抿，先前积攒下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小张当时被介绍给菩提做助理的时候，曾被人耳提面命。说桃桃姐虽然为人和善脾气好，从不打骂刁难下属，但为人有两个忌讳。一个是陈光，那是她的命根子，叫她为陈光去死都没问题。另一个，是一个叫姚沁的女人，电影学院03级文学系，602宿舍的第四个女人，那个大一都没上完就出国的人。
天越来越阴，菩提回到家的时候刚好六点。
车停在小区院里，她在暗格里摸了半天，找到半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下的烟，却连一根火柴都没找到。和陈光在一起后，她已经很少抽烟了。
心中的怒气越来越重，她把手中的烟盒撕碎，香烟掐断，整个车里瞬间弥漫起烟草的干燥香味。
姚沁，姚沁这个名字已经三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这些，可是没有她就好像长在她身上的脓疱，就算挤干净了还是会复发，她会一直在那里，然后时不时出来蹦跶两下，恶心她折磨她折腾她的神经，打乱她的生活。
这个女人，就像魔鬼，阴魂不散，去而复返。
菩提深吸一口气，下车上楼。
她的脚步声很重，稍高的地方传来属于自己的回音，如果她现在照镜子会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狰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