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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有春天的苹果花,有夏天的细柳条,有秋天的金色田野,有冬天的漫天雪花。不过今年气候干燥,神州大地,除了东北鲜少有地方降雪,平江也不例外。
老旧的县城有种灰黄色的基调,菩提因为跟着叶爸工作调动,从小就离开这个城市,之后也都来去匆匆。所以对这个地方印象不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长途汽车下了高速进了县城,再开进车站,下车的时候是由叶爸来接的。
叶爸将近花甲之年,身体却一如既往的硬朗,此刻见到女儿,十分高兴。
“就你一个人?”叶爸接过行李,就往女儿身后看。
“还有谁?”菩提好奇。
“我还以为陈光会和你一起回来?”叶爸失望地说。
“他好歹是个明星,要来也不会坐大巴的吧。”菩提无奈。
“什么明星,不就一小演员么。”叶爸不屑。
菩提对父亲的说辞无力反驳,所以转换话题,“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叶爸拉着菩提的行李蹭蹭蹭走在前面,“年前单位组织体检,我带着你妈去验了验一点事儿没有。”
叶爸走得太快,菩提只能颠颠的跟上去,过了会儿叶爸明显是想到什么事儿,回过头来对她交代。
“我跟你说,之前介绍你相亲的那个王阿姨来了,你到家注意点。”
“啥?”菩提很惊讶,都从荣城追到平江了?
“说是来走亲戚的,知道咱家在这边,就来转一圈。”叶爸一脸悲悯天人。
“开玩笑的吧。”菩提一脸生无可恋。
“人生寂寞嘛。”叶爸和菩提并肩,拍拍她的肩膀,“你到人家那个年纪估计就明白了。”
“我一点儿都不想明白。”菩提抚额。
大约是为了证明她的运气还不错,菩提并没有在家里碰到那位王阿姨。
“走了,刚走的。”叶妈正在厨房洗杯子,听到女儿的问话,十分不屑。
“一年没见,妈妈您好歹对女儿表示一下欢迎嘛。”菩提扒着厨房门对于老娘的态度很不满意。
“你要像你哥一样,我直接就抽扫把了。”叶妈把杯子放在架子上沥干,抽出毛巾擦手,比她还要不满。
“我们这不是为了生活努力拼搏么。”菩提打开冰箱,找了瓶酸奶扎开喝。
“少贫嘴,说的我没为生活拼搏过似的。”叶妈撞开她,端了盘切好的水果进客厅。
菩提让路的时候想伸手拿一个,结果被叶妈躲过去,她只能跟上,“时代不同,您不能这么说。”
“屁,时代不同了,地球还在转,你妈我还活着呢。”叶妈把果盘往桌子上一放,转头就开始数落,“你说说你俩,小时候我天天轰着你们出去玩儿,就是不爱出去。现在好不容易大了,一整年都不着家,你们什么毛病!”
“我们要天天待业在家,您才着急呢。”菩提靠在沙发上嘟囔。
叶妈明显听清她说了什么,怒气更胜:“滚蛋,老娘我养不起你们两个?”
“养得起养得起。”菩提连连点头,把手里酸奶盒子递给老娘,“您喝着消消气儿,我去洗个澡,晚上咱出去吃。”
“臭丫头,又跑。”叶妈手里捏着酸奶瓶子,一个慌神人就不见了。
叶爸晃晃悠悠的从房间里出来,随手抄起一张报纸开始读,叶妈看说不着闺女就跟他撒气,一边说一边去吸酸奶,吸了两口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如果忽略掉母上大人不间断的唠叨,菩提的日子过的尚且滋润。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晚上等到自然困,活脱脱的混吃等死。
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出门拜访老友,结果撞到几位小学同学邀请她去参加聚会,那些个人,别说脸,她连名字都已经忘记,只能拒绝。
过了二十九就是年三十儿,从早上开始,一家人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全部都是群发的祝福短信。梁悦解决完报社的事儿也跑去了哈尔滨,还专门在群里发了几张图片,以证明自己没有错过今年的雪,结果自然是被大家一通臭骂。这其中以盛海桐最为生气,她手里有好几个本子都要年后交,现在天天赶工。
三个人的年夜饭没有什么新意,菩提就在餐厅放了个笔记本电脑,让老哥在大洋彼岸看着他们吃。还不能不看,因为老妈会说。
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看春节联欢晚会了,所以饭后他们开始了隔空对打,玩儿双升。大概是菩提这边三人两副牌分成四份,取三份,叶哥哥那边一人两副牌分四份,取一份。这样玩儿很麻烦,而且容易造成偷牌,所以整个过程纷乱,且由手速最快最会偷牌的叶哥哥取得胜利居多。
叶爸和叶妈十点钟撤退去睡觉,之后照例是兄妹聊天时间。不过美国那边没有假期又不是星期,所以陪着看了一早上吃饭,打了半上午牌的叶哥哥也很快撤退。也还好他是老板,不然肯定要被骂。
快到凌晨的时候,周围不断能听到鞭炮和烟花声。小县城,就算有管制也起不了多大用处。
菩提跟兄长告别后,一时睡不着,就趴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听外面的烟花声,一下两下三下……不算多,但是断断续续的很好玩儿。
下午陈光打来电话给叶爸叶妈拜年,叶爸一直觉得陈光就是个小演员,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多感觉,叶妈对他的态度却很微妙,连说话都是不冷不热的,好像是在故意晾着。
她也是回来才知道,小孩儿竟然给家里寄来好多东西,除了保健品,连生鲜果蔬都有。
想起妈妈看着自己躲进房间的样子,菩提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有种明明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我却告诉自己我不能爱你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就像你身为一个果园主,研究出了世界上能结出最甜苹果的苹果树,你知道错过这颗树,你将永远不会有下一颗。可这颗树作为世界上能结出最甜苹果的苹果树,拥有光芒四射的树生,你不愿阻挡他的道路,也不愿他在果园里默默无闻,更不愿意让别人买走他,所以你为整棵树都罩了个玻璃瓶子,然后对这个世界宣扬,我这颗树,是世界上能结出最甜苹果的苹果树。
她觉得自己已经病态了。
陈家老宅,陈爸陈妈已经睡着了,陈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的看十年前那部短片的花絮。
当年的花絮是她拍的,新手持镜不稳,全程都在晃动,可他看得津津有味。
那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外出,天天在陈家舔着脸的小丫头,在同学们面前沉默寡言,说话的时候会有长时间的停顿,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他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有趣。
为了节约拍摄经费,他们的器材大都向学校租用。只有一位家里有钱的组员给自己配了一个入门级的单反,单反当时拿在那位组员手里拍了好多照片。他后来要过来一份拷贝,挑着洗了出来,再后来被她发现拿走做收藏。
花絮也是她那天搬着电脑坐在他房间里剪得,春日的午后有习习微风,她一手按键盘,一手按鼠标,看得他啧啧称奇。
拍摄的时候,大家都受导演压制,所以赶在后期的时候她就在片子里拼命折磨导演,一个他扔雪球到墙上的镜头,被她嫁接到了导演身上,连续重复十几次,还一边叠加一边理直气壮地表示这就是剪辑的力量。
配乐已经慢慢收音,画面上是他不断奔跑的背影,他听着她叫他回来的的画外音,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旁边有一个老旧的鞋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玻璃珠、纸鹤、弹弓、CD盒子之类的玩意儿,最上面则是一封被拆开的信,信封上写着“亲爱的女孩儿”,信的落款则是一个叫做赵文哲的人。
他把那封信捏在手里,嘴角勾起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如果不是拍摄《鹧鸪天》,他可能已经忘记它的存在了。
那还是念高二的时候,有段时间她经常去他学校找他,去的多了,同学们就都认识她。那个年纪的孩子喜欢给关系亲密的男孩儿女孩儿配对,她当时就被大家公认为他的女朋友,也怪她脸嫩,就算扔到高中校园里也看不出一点儿差距。
他从小脸皮薄,最听不得流言蜚语,所以特别认真的解释那是他姐姐不是女朋友,结果自然是被起哄的更加厉害。这样过了一个月,就在他看淡了女朋友的称呼,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时候,一封信放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高三的学生,说对他姐姐一见钟情,希望他能帮忙把这封信给他姐姐。他被拦在校门外楞了一下,想我哪有姐姐,那人就又补充道,就是之前经常来找你的那个,长头发,眼睛亮,笑起来特别可爱的那个。
对面的人手舞足蹈说的非常详细,他心中却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那人说弟弟你一定要帮我,我觉得她是我这辈子的真爱。
“真爱个屁。”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是这么回的,“你知道她叫什么么?你知道她今年几岁么?你知道她性格怎么样么?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么?你知道他喜欢哪个歌星么?”
他一步一步咄咄逼人,那人估计被他气势吓住不停后退。到最后,他把人逼到墙角,一书包甩了上去,“想打我姐主意,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他说完气冲冲就走,走了两步想想不对,又拐回去抢过那人还捏着手里的信封,在人家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脚。练武的人最知道人的弱点在哪,他当时那一脚又重又狠,之后一个月,他在校园里再见到他都是瘸着腿走路。
他想着那人的疼痛,觉得自己的腿也疼了起来,那种撕心裂肺、仿佛骨头都要被压碎的感觉。陈光一拳锤在床上,额头的汗不停向下落。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小时,他慢慢缓过来,身子一歪就瘫在地毯上。他感受了一下自己右腿的存在,想这真是报应。
菩提做了个自己成为果园主,靠着卖苹果发家致富,继而走上人生的巅峰的梦,正笑得开心,室外的鞭炮声就骤然加强。
她趴在飘窗上被惊醒,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机。
那上面,陈光的名字在不停地闪烁。
大年初一开门红,各方的宣传也都没有停。她一早就吩咐陈光发微博拜年,自己也在早上起床的第一瞬间就去摸手机。她很少玩儿微博,主要没什么时间刷,不过作为新媒体时代宣传的最佳平台,姜辙的团队一直没有放过这片宝地,她有时候也会嘱咐小张适当的拍一些工作视频,作为粉丝福利分享。
陈光的新年祝福很敷衍,甚至连自拍都没有,画面里一只白色小纸鹤被放在深蓝色的床单上,文字就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菩提的扶上眉毛,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个纸鹤,是他们当初第一次去剧组的时候,他向她讨新年礼物不得,而用来抵债的替换卡,她当时大言不惭,说他可以用那只纸鹤向她索要一份礼物。
这么多年,它始终没有再出现,她以为他已经弄丢了,没想到还保存的好好的。
她想了想,手指翻动找到一张很久以前拍的照片,转发评论,也是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
手指向下翻,陆续是以前关注的剧组和一些大学同学的新年祝福,那些个排场话,说给别人的少,说给自己的多,她看一眼也就过去了,倒是《鹧鸪天》剧组的海报设计精美,让她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九宫格图片,陈光被放在第一位,中间则是一只冲天而飞的海燕。她点进去看评论,下面的明星粉和书粉居多,也有路人问鹧鸪为什么变成了燕子,搞笑啊?
她喷笑出声,去点第一张大图,眉目俊朗的青年只身一人站在沙滩上,有风吹起他的发和一角,却没吹来他要等的人。他眸中隐隐有些哀愁,好像看到比大海还要宽广的地方去。
她的手不自觉扶上他的眼角,那双眼睛从来都是欢快的愉悦的倔强的,什么时候有过忧愁呢?画面上的人和古早之前的记忆重叠,她慌乱的关掉图片,把自己埋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