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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空气越来越差，往往是一场雨下完晴半天，一阵风刮过再晴半天，这种无雨又无风的天气连窝在家里看片的资格都没有。
陈光从化妆室出来的时候，叶菩提正站在人家公司走廊尽头打电话，她声音压的很低，但从她的表情和她手里的烟可以猜测电话那边的人是谁。这已经是这周的第三个电话了，陈光怀疑她能不能撑得住。
“陈哥，我们老师想跟您讨论一下这次的主题内容。”摄影助理在旁边低声催促，陈光看了菩提一眼，转身向摄影棚走去。
电话那边还在说个不停，菩提吐出一口烟，却没吐出胸口的闷气。
“我想再等两年。”她咬了咬下唇，打断那边的话。
“等，你都等了十几年了还想怎么样？”叶妈在电话那边很生气，可以想象真人上阵的话，一定会要她半条命。
“不过才十一年而已。”她嘟囔。
“那是你十一年的青春时光。”叶妈强调，“你从十八等到二十九，你真准备等他一辈子？”
“没有。”菩提吸了一口烟，笑道，“等他哪天结婚了，我就不管他了。”
“你愿意等是你自己的事情，这次的对象你必须去，这是我的硬性要求。”叶妈下令。
“妈……”菩提使出绝招撒娇。
“这招没用，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下午三点，从你住的地方赶过去，时间刚刚好。”
“可我今天出外场啊！”菩提叫。
“那就赶紧出发，记得打扮的漂亮点儿，回头跟那小伙子一起拍张合照给我发过来。”
“不用这样吧，我……喂，喂……”电话被直接掐断，菩提看了看身上的职业套装，无力扶额。
影棚内，摄影师正手舞足蹈的给陈光比划姿势，菩提在门口看了两眼向更衣室走去，为今之计只能跟相熟的工作人员借一套衣服应急。
摄影师又说了两句就跑去骂自家助理，陈光的目光落在那扇半掩的门上，她刚刚出现的第一瞬间他就注意到了，可下意识的他没有动作，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陈哥，要开始了。”眼睛通红的摄影助理再次出现，陈光点点头，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向深色布景板走去。
菩提紧赶慢赶赶到约会地点，到底还是迟到了，预定位置上的男人风度翩翩，西装合体，只从面相上是很不错的交往对象。她对着反光墙面整理了一下仪容，上前打招呼。
“叶小姐平时工作很忙？”男人礼貌地问。
“比较经常出差。”菩提微笑，如果相熟的人能看出来她笑得很敷衍，但这种职业化的微笑让她在外交际的时候留下了性情温和的表象。甚至因为今天的迟到，男人几乎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丝歉意。
“听李阿姨说，你是工作狂，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
这男人是叶妈，也就是他口中李阿姨朋友的侄子，建筑行业新秀，据说年入百万，十足十的青年才俊。叶妈之前电话过好几次，每每都把人夸成一朵水仙花。
“当工作岗位与工作能力不成正比，总是要花更多时间去弥补。”菩提笑的腼腆，她脸嫩，出发前又刻意打扮，就算是马上奔三的年纪，看上去也跟刚毕业的大学生差不多。作为业内有名的经纪人，此时此刻说出这种话，她心里良好，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耻。
“其实不想回家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男人聪明的跳过关于菩提工作能力的话题，眼睛眨的很神秘，“比如……”
菩提顺着他此刻的思路走：“比如……不想被逼婚什么的？”
男人爽朗的笑起来，菩提却并不买账，她偏头看向窗外，男人也跟着看过去，雾蒙蒙的天气，落地窗刚好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她对着两人的影子下定义：“其实她们可以远程遥控。”
之后的时间，两人对于各自的工作、爱好相谈甚欢，到餐点时间甚至还转移阵地一起吃了晚餐，期间菩提回过两条短信，男人则查看了三次短信，接过两个电话，切实证明了谁才是真正的工作狂。
出饭店的时候，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男人坚持要送她回家，菩提摆摆手，说公司还有事，便各自分手。
男人的车一路大摇大摆开出地下停车场，看上去很低调的人，车倒是格外显眼。菩提隐藏在入口处的阴影里安安静静地抽完一支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过了会儿，她看看时间，估摸着老娘都该收拾完了，才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接电话的却不是叶妈：“喂闺女啊，你妈切水果去了，你等会儿啊。”
菩提听到这个声音登时头皮发麻，只得乖乖叫人，“王阿姨好。”
这阿姨是叶妈早年跳广场舞认识的，最好给各家姐妹的儿女配对，今天见面的才俊据说就是她牵线介绍的。菩提心中直叫大意，怎么就忘了这人呢！
“我还以为你们会晚点儿打电话呢，那小伙子呢？他大姨就在我旁边坐着呢，要不要说话。”
“我还有事儿，所以叫他先走了，阿姨我爸……”菩提着急转移话题，结果话到一半就被那边截断，这次是另一个声音，“这怎么能先走呢？他没说送你回家？”
竟……竟然开免提，菩提手中一直把玩的火柴盒直接被捏爆，里面的火柴飞迸出来，落在地面的积水里飘啊飘。
先前被尼古丁镇定下来的神经此刻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菩提揉揉太阳穴，解释道：“是我临时有事要回公司，所以让他先走的。”
“哎呦闺女啊，不是阿姨说你，现在的女人工作是很重要，但总是要谈恋爱的嘛，你看隔壁那个……”这次是王阿姨的声音。
停车场入口处响起鸣笛声，过了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一路开进。菩提眼尖瞥见车牌号，赶紧打断那边的话：“阿姨您说得对，我一定注意分配时间，我这边还有事，麻烦您跟我妈说一声，我回头再给她打电话，好好玩儿啊。”
她说话的空挡，车子已经在对面的空车位上停下。她看看那辆车，又从面前的积水倒影里看看自己，接着对着衣服一顿猛嗅。
过了会儿，她朝嘴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认命地脱下风衣，揽在臂弯里向轿车走去。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她此刻只穿着一条长裙，露着胳膊和小腿，被地下停车场的冷风一吹，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免加快脚步。
黑色的车子里，有人从里面把车门稍稍打开，连带着车里的声音也传了出去：“明天周一回公司，老板要开会，晚上有《春风》剧组的庆功宴，陈哥你一定要参加，周二要飞西藏，这次的广告拍摄，对方坚持要用实景，为期四天，周日……”
菩提闪身上车，打断助理的话，“周日休息。”
助理小张从驾驶座上转头看看偏头假寐的陈光，又看看菩提，点点头修改日程。
“下午怎么样？”菩提的眼睛在和她中间隔了一个位置的陈光身上转了一圈，转头问小助理。
“陈哥今天状态绝佳，摄影助理站我旁边差点把我胳膊晃下来。”小张呲牙咧嘴的揉胳膊，不过想到结束的时候摄影师对着自己赞不绝口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这次的杂志主题是霸道总裁类的，陈大明星在影棚里一阵眼神四杀，迷晕一片工作人员，不论男女。可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他到现在还觉得车里凉风嗖嗖的。奇怪，明明开着暖气呢。
“吃晚饭了么？”菩提问。
“额……”摄影师太兴奋，拍的完全忘记时间，他们又急着赶来，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你打车回家，路上顺便给自己弄点吃的，人事那边刚招了几个新人，从明天开始大家都能轻松点儿。”菩提利索的安排完，开门下车。
小张看了眼明显还在生气的陈光点点头，合上笔记本下车，“那桃桃姐我先走了，陈哥再见。”
小张摆手，陈光在车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想吃什么？”菩提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内后视镜里映出来的男人问。
“饿过了，回家，睡觉。”陈光双手交叉在胸前，墨镜从出了影棚就没摘下来过，此刻不论是谁都能看出他大爷身上大大的不满。
“川鲁粤淮？泰国菜？日本菜？韩国菜？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菩提打着了车，跟走在前面的小张点头示意，又接着道：“怎么，跟我闹脾气啊？”
陈光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今天的拍摄是我不对，本来答应你休息的，可电话是潇洒姐亲自打过来的，你就算大牌到可以不在乎这个时尚杂志社的封面，也不能拂了老板娘的面子吧。”菩提一路开车出库加入周日的车流中，她好像并没有目的地，只随意跟着车流走，“是，我今天是不应该半途离开，可我妈都跟人家约好了，我不去，她老人家觉得没面子，真杀过来怎么办。”
她一边打灯转弯，一边絮絮叨叨：“再说，不就是相亲么，多一份人生阅历，多一份创作素材，人活于世，总要什么都试试。”
“你已经不做编剧好多年了。”陈光摘下墨镜，咬牙切齿，转而又觉得自己嘴贱，怎么就没忍住呢。
菩提本科学的是戏剧影视文学，如果不是当年求职不顺，又被现在的老板挖走给陈光做经纪人，她说不定能成为一名编剧。
“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她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他，笑的一脸得意。
陈光咬牙，狠狠偏头：“没有，我自言自语。”
菩提点头：“那你就当我也是在自言自语好了。”
她把嘴里快化完的薄荷糖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在说话，后面的人看功力已破，在位子上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你又抽烟了？”
菩提从后视镜里看他，一脸你不是不说话嘛的眼神，“就一根，我总要冷静下来才能更好的面对重压。”
他被她的眼神看的差点暴走，但还是耐不住性子嘲讽道：“哦？结果如何，我之前可是从电话里听见了，阿姨差点儿把人家比成一朵水仙花。”
“还不错啊，行业新秀，年入百万，长的是不如你好看，但性格是真好。”菩提感叹
陈光不屑：“才百万，还不如我拍一个广告多。”
“工种不同，不能以此类比。”菩提摇头。
陈光心里不高兴，看着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更加不爽，连带说话都有点儿阴阳怪气，“他不介意你挣得比他多？”
她敏感地察觉到他今天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不过这人太累的时候会切换成话唠加毒舌模式，所以也没当回事，“我挣得很多么？”
“我有苛刻你么？”他咬牙。
菩提停下等红灯，漂亮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你自己乐意做苦行僧，关我屁事。”陈光嗤笑，过了会儿又不放心地问道：“修竹哥那边怎么样？”
菩提的龙凤胎哥哥修竹，多年来一直在国外读书，两年前纠集了一帮同学要创业，结果革命之路迢迢，叶哥哥凭着一腔热血也不过是战死沙场的份儿。
“亏空已经堵上了，他朋友那边也帮了很多忙。”叶哥哥心高气傲，自己在国外苦苦支撑，菩提半年前通过高中时的同学知道这事儿，帮着补了不少亏空。兄妹两人也算默契，都没把这事儿告诉父母，菩提朋友这边也只有陈光知道。陈光这些年身价直线飙升，连带着她也收入不菲，不然他们的日子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好过。
“看来天才也不是万能。”他感慨。
叶爸叶妈早些年来京城玩儿，陈光作为菩提手下唯一的艺人，曾经专程拜访，所以对这兄妹二人的童年事迹，也算略知一二。据说叶哥哥智商高达160，菩提则是普通水准，从小不论做什么都是被吊打的份儿。
“我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让我帮忙的一天。”她感叹。
“很得意？”陈光问。
“感觉还不错。”有什么比多年后的复仇来的更愉快的呢，菩提笑的贼兮兮地话锋一转道：“他如果回国的话，我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
陈光眉头一挑，想到叶哥哥回国后被贴身逼婚的可能性，不免有些期待。鬼使神差的，他嘴贱道：“唉，阿姨也真是的，明明身边有一个这么好的我，为什么要在外面找呢？”
菩提被他的话激的心头一跳，下意识骂道：“臭小子，说什么胡话，下车，吃饭！”
她的车在一家日式餐馆前停下，两人一路上遮遮掩掩进了包间点了不少东西。
吃过饭，她送人回家，看着时间已经晚了，就收拾房间一起歇下了，还好陈光家她常来，衣服用品也都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