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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树上已将下方情形瞧得清楚,一生之中哪里见过这种战斗,只觉得呼吸不稳,一颗心都要从胸膛跳了出来。
白袍人略一沉吟,忽地气息乍盛,喝道:“如实道来!”
那少年道:“是!晚辈姓姚,贱名重华……”正要从头诉来。
忽然,白袍人欺身近前,提掌按在他肩头,那少年躲避不过,只觉一道劲力传来,身体下沉,不由自主的坐在地上。但觉身上无甚异常,抬起头来看向白袍人,一脸茫然。
白袍人冷笑一声,道:“不错!”却原来是在试探那少年,只是这一声不错,不知是赞那少年居然能承受他这一掌而无恙,还是说那少年所诉之言属实。
他这一试,已料定那少年并未说谎。即便是经历了洗髓伐脉之人亦未必能承受得了这一击,那少年年岁不大,体内并无修练之象,但身骨异于常人,并无半点损伤,一般猛兽自也伤他不得。想是哪一家猎户的孩子,常年出没于山林间,练就了一副好身板。
白袍人道:“起来罢,此地不宜久留,须得赶快儿离开。”双臂一伸,夹起两头倒在地上的蛮兽,迈步便走。姚重华爬起来,随后而行。
果不其然,还没去远,就又听到起初密林处那诡异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声音似远似近,若有若无,犹如远古的一尊魔主在叹息,又似万古来游荡于天地间的一只厉鬼在哀嚎。
姚重华只觉心头滴血,魄散魂飞,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白袍人反手祭出一道清光,一把将他抓起,沉声道:“快走!”两条身影穿过丛林,愈去愈远。
微风吹来,醒人心神。
入夜已久,远方一挂星辰悬于天穹,若立身其底,伸手便可企及。清气飘荡,天地间散发着蒙胧光辉,映照荒野,萤萤流转。
星辰畔,几点黑影上下沉浮,慢慢又隐了去。大荒中,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而瑰美,危险与造化并存。
姚重华本已心神受损,忽觉一道精气传入体内,登时神清气爽,全身舒泰。白袍人挟他急驰,只见身边景物模糊,耳旁呼呼风响,当真是一步千里,缩地成寸。只奔得一会便出了树林。
两人毫不停留,尽捡山石陡峭之地而去。如此奔行了半夜,到了一片巨大的石林。
只见这片石林一眼望去不见尽头,林中巨石千形万象,状态百般。有的像一面巨碑,直插云宵,有的呈圆形,如星辰般大小。更有的类似各种怪物,张牙舞爪,形状怪异。偶有草木生于其间,也是稀稀落落。
白袍人放开姚重华,随即亦将两头凶兽丢下,坐在一块巨石上。说道:“惹了这凶物,怕是有一翻周旋了。”
一言甫毕,伸手抓起一头蛮兽,张口便咬在蛮兽颈脖上,喉内咕咕有声,不断吮吸兽血。这头蛮兽先前只是被震晕,并未死去,此时痛醒过来,不住挣扎。
姚重华心头思绪万千,此翻遭遇,生平未有,实属诡异。这时见那人生吸兽血,不禁又害怕起来。
白袍人吸饱了鲜血,将蛮兽扔在地上,道:“兽血能补充精气,接下来还有一翻恶斗,须得做好准备,嘿嘿。”
姚重华见他似无恶意,胆子这才大了一些,颤声道:“阿……阿叔,我去把这头蛮兽烤熟了来吃。”
那头蛮兽还在地上微动,嘴里发出哀鸣声。姚重华瞧着不忍,从身上抽出一把石刀走了过去,一刀插进蛮兽心脏,蛮兽一阵痉挛,这才死去。
白袍人笑道:“小娃娃良心倒好。”说完缓缓闭上了眼晴,盘坐巨石上用起功来。
姚重华四下里拾来枯草树枝,生了一堆火,将蛮兽拖在一旁,剥皮去毛,架在火上烧烤,不多久便香气四溢,油脂一滴滴掉在火上,滋滋有声。
白袍人兀自用功,调整自身精气神,恢复到最佳,这时香气飘来,也食欲大动。
姚重华撕下一条兽腿递了过去,自己则另吃一条腿,兽肉烤得外焦里嫩,入口即觉清香脆甜,满嘴鲜美。
白袍人哈哈大笑,不住赞道:“妙极,妙极。”三两下吃完一条兽腿,而后又抢身过去。
姚重华从小生活食宿自理,又时常出没于山林,烤野兽吃亦是常有,是以火候分寸把握得恰当。白袍人吃得香甜,一口咬去,再嚼几嚼,一骨碌吞了下去,只觉一生之中从未尝过如此美味。
只听他又道:“好,好,可惜没有酒。”话语中似乎大为遗憾。
两人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便将一头蛮兽吃得干干净净。姚重华见他舔了舔嘴边,似乎余味未尽,欲待再烤另一头。
忽然,白袍人一惊,盯着姚重华道:“什麽?双瞳子!”
只见火光映照中,姚重华一双眸子各自有两点星芒一闪而没。白袍人惊诧万分,双目射出一道冷电,盯着着他双眸看个不停。
姚重华被他气势慑住,惊道:“阿……阿叔。”
白袍人哈哈大笑,突然笑声一顿,说道:“双瞳……重华……嘿嘿……重华……。”问道:“你是姚墟人氏?”
姚重华道:“是!晚辈……晚辈……”
不待他说完,白袍人气息一盛,喝道:“怎地又从历山来到这里?”
姚重华道:“晚辈离开姚墟已三年有余,日前住在历山……”
白袍人沉声道:“难怪,唔……不错。时常听人讲起,姚墟有一小儿,目有双瞳,生而能言,下地可走,乃是天生神人,今日一见,确赋异禀。”又看了看姚重华,摇头叹了一声,道:“可惜了,可惜了。”
原来,姚重华出生当晚,天降异象,枢星之精流转,五彩仙芒纷呈,光照人间,夜如白昼。当时众人见之,无不骇然。
他生在姚墟,双目都有两个瞳仁,所以取名姚重华。双瞳之人,其时从未有人得见过,相传也只是在一些古老修行世家,大族部落的典籍中有所记载。但有何怪异之处,更无人知晓,难辩吉凶。
姚重华天资聪颖,身壮力健,出生后便可言语行走。因其母在生下他后不久便即身亡,加上体征特异,众人都视他为不祥。生父、庶母和庶母所生之子更是从小对他迫害有加。
姚重华屡经家人逼迫,厄难相加,仍和善相对,孝敬父母,爱护异母弟弟。纵是如此,仍改变不了家人和外人对他的看法,人们从小就告知自家小孩,其乃妖物化身,不许与他亲近和玩耍。
久而久之,姚重华的事情也传到了外面,被更多的人知晓。其间有人闻名特来观奇,更有自称降妖驱魔之士前来收伏。一时间闹得姚墟鸡飞狗跳,人畜皆惊。
在一次逃过家人的迫害后,为了不让其父其母背上弑子之恶名,他终于选择离开姚墟,一路流浪到了历山。幸得当地乡亲真情相待,从此便在历山安了家。
他本性善良,与邻里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平日耕种打猎,衣食无忧,倒也换来几年的平静时光。
姚重华心中一定,说道:“不敢问阿叔高姓?”
白袍人笑道:“我姓尹祁,号放勋,叫我放勋野老便是。”
姚重华作辑道:“晚辈拜见放勋阿叔。”
放勋野老道:“好!我且问你,怎地从姚墟去到历山?又如何来到这里?”
姚重华心想:“自己离家,实属无奈,当中缘由却又如何与外人道知?”当下说道:“晚辈生母早逝,又时常惹得父亲与少母不痛快,只得……只得避开他们不见。”
又道:“大山叔前日被‘碧眼金蟾’的毒汁伤了眼晴,大夫说要治毒伤只能到南边的苍莽森林取那‘大蟒丹’方可。”
说着眼圈一红,继续道:“大夫说,大山叔的伤只可挨得七日,七日后若无药解救,剧毒入脑,便……便活不成了。”
放勋野老似乎于旁人毒伤毫不放在心上,笑道:“你是如何惹得你父母不痛快了?”
姚重华道:“晚辈家境贫寒,乃一介庶民。母亲去世后,父亲娶了少母,后来少母又对我误会颇深,是以……是以……”
放勋野老道:“唔,想是你父亲庶母见你异于常人,以为不祥,所以待你不好。嘿嘿,无知妇翁。”
姚重华道:“父亲少母打我骂我,我也不怕。他们骂我,我便躲到田地里耕种劳作。他们要打我,我便跑进山里和野兽玩儿,待过了一段时间才回来。”
放勋野老重重一哼,说道:“如此顽父嚣母,当真该打!”
姚重华摆手道:“不可,不可。晚辈闲暇时,也常去村边瞧老人教孩童认字识理。老人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人子首当重孝,更不可忤逆父母之意。’况且,全是因晚辈之故,这才使得父母恼怒,晚辈只须避开即可。”
放勋野老唔了一声,哈哈大笑。
姚重华道:“晚辈现下本领还小,待以后学了本领,让父亲和少母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不会恼我了。”
放勋野老道:“现下危险将临,你小命尚自难保,你怕是不怕?”
姚重华道:“晚辈不怕,只是……只是大山叔可救不活了。”说着声音哽咽,眼泪就要掉下来。
放勋野老道:“好啦,治个毒伤又是什么难事,现下须得想个法儿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接着又道:“凭这群宵小便想跳出来乱天下,未免忒也自大,哈哈……”忽然,双目如电,直射姚重华,问道:“小娃娃,你可愿学修行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