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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新朝之中差点闹翻天,因为皇帝陛下颁布诏书,将远在月支的大皇子召入朝中,而且还顺便召见了燕北降将桑颉。
朝中大员众口一词,尤其是一直效力于君御岚的党羽,更是坚决反对让君云腾入京,并且奏请在桑颉觐见之时,解除他的兵权,将他囚禁在京城,以免他再有二心。
毕竟,燕北军可是有过背叛的先例的。
之前,月支大军擒获燕北三军统帅威北王桑锐,桑颉为救桑锐,答应投降了,可是月支一放桑锐回去,燕北军便翻脸不认人,开始继续抵抗月支。
所以桑颉第二次提出投降的时候,朝中大臣们是没有一个同意的,都是一片反对声,主张一鼓作气,剿灭燕北军,永绝后患。
但是,令所有人不解的是,皇帝陛下再一次接受了桑颉的请降令,并且答应了很多不利于中央集权的条件。
燕北虎狼之师,留着迟早要酿成大祸。倒是朝中有些人把不得君御岚被燕北军反咬一口,比如月支姬氏。
自打君御岚召君云腾进京的旨意下来之后,他们便蠢蠢欲动,认为重新把大权从君御岚手里夺回来的机会来了。
不过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们不了解君御岚,更不了解君云腾。
君云腾发现自己在政局中被各方势力接二连三地利用之后,就颓丧地意识到,复杂的政局不适合他。
他的天地不应该局限于这样黑暗狭隘的朝政中,他不是一个好的政治家。
他自问,若是自己站在君御岚那个位置上,一定做不到像现在这样的局面——若是自己执掌天下,想必现在还是狼烟四起吧?
一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能把天下人,从混战的泥淖中拯救出来,让百姓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光凭这一点,君云腾他便自愧不如君御岚。
他想起自己最近在看的那本论述治国之道的书,字字诛心,句句肺腑,只可惜,作者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必定能在君御岚的统治下,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的——不过,讽刺的是,这个叫做靖寒,曾经为君御岚效命的人,已经被君御岚亲手杀死了。
君云腾扼腕而叹,满心都是遗憾。
此番进京,其实是大大出乎君云腾意料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和君御岚对立的立场上,老死于月支边塞已经是最乐观的结果了。
如果君御岚的心够狠,他是必会下手除掉自己的——只要他背后的姬氏一日不安分,君御岚便一日不会对自己放下戒心。
可是君御岚不会知道,自己早就决定放手了。执掌天下,太累,比和容洛书耗四年,更累。
况且,这天下,除了一个容洛书,再有谁,值得自己耗费那样大的心血呢?
值得自己全力一战的人,已经死了。
自君御岚攻破燕都皇城,容洛书身死的那一日,君云腾便知道,是该自己卸甲封刀的时候了。
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那日,容洛书笑着对自己说,要是两国止戈,再也不用打仗,该多好。
现在这样的局面,是她期盼的,却必须用她的国破家亡来换。
残忍么?
若用一人之不幸,成就千万人之所幸,容洛书她,应该是愿意的吧?
临行之前,又生了变故。
君云腾没想到桑颉会找上自己。
“殿下才是月支正统,就这样被一个庶子夺了至尊之位,可甘心么?”那一身铁甲寒衣的少年将军,眉宇间已经有了些统帅三军的沉稳气度,然,君云腾看着,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是了,一直和他直面交锋的,都是容洛书,更何况,桑颉和她算是师出同门,都是桑锐一手带大的,气势总有些相像。
但是,桑颉终究是缺了容洛书的那份坦然不迫的洒脱——那样的女子,千军临城的时候,也是会笑出声儿来的。
君云腾想象不出容洛书要是不会笑的样子——讽刺的笑也好,调侃的笑也好,高深莫测的笑也好,无奈的笑也好——不会笑的容洛书,一定不是容洛书了。
“为什么不甘心?”想着,君云腾就微笑了起来。是啊,他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他和容洛书僵持四年,未侵入大燕寸土分毫,而君御岚苦心孤诣十数年,将一个大燕毁于旦夕,他得他该得的,自己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桑颉错愕:“可是,天下之主,原本应该是殿下!”他此番,就是为鼓动君云腾与君御岚为敌而来,他们二人兄弟相残,他和容洛书才有机会。
“桑将军既然已经投效月支,而天下大定,便应该安分守己,不要再惹事端了。我和陛下终究是手足,岂会听你的蛊惑,做一些错事?”
桑颉冷了脸,看向一旁同样脸色难堪的姬氏家主:“大人这是何意?戏耍桑某么?”是姬氏的家主来见他,想要联合燕北玄武军的力量,一起夺取皇位,他才来见君云腾的!可哪里知道,君云腾根本无心九五之位!
没等姬氏家主说话,君云腾便冷冷出声打断道:“舅舅,我敬你是长辈,终究不忍心苛责你,然而你几次三番执着于争权夺利,竟然不顾大义,想再次让百姓陷于战祸之中么?”
桑颉闻此言,脸色一变,咬牙道:“战祸非我等所愿,只是妹妹被君御岚禁锢折磨,数万玄武军怎么忍心看她受苦?”
君云腾霍然回头:“你说什么?容洛书还活着?”
……
君御岚这几天气色稍微好转,满朝文武只当陛下大病将愈,殊不知,他现在全靠几味极为珍贵的药材续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莫云居然能从他最近的安排中,看出一种交代后事的味道,不由忧心忡忡。
然而苏南星却信誓旦旦告诉他,早日下手,病情还是会好转的。
但是莫云很纠结——就主子现在的身体,能承受一次欢好么?但是他没好意思问苏神医,毕竟自家主子的面子还是很重要的。
他向来都是用刀剑说话,用武力解决问题,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是跟傻子没多大区别。
苏南星就这样把一个忠心耿耿的好随侍忽悠了,就在他翘着二郎腿等着看两人摒弃前嫌的好戏码的时候,莫云小心翼翼地提醒了自家主子一句:“该用膳了……”第一次背着几乎无所不知的主子干坏事的心情,让莫云简直有种准备随时随地跪倒在地剖腹谢罪的冲动。
然而,君御岚抬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
那一眼,简直让莫云魂飞魄散!他几乎以为主子已经看穿了一切!
但是君御岚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将视线移回书案上,上面摞满了大臣们的奏折。
那情形,几乎让莫云忘记了,其实自家主子已经成为了一位帝王——几乎和原来并没有二致的改变,从前,主子的书案上也是这般堆满了从月支和大燕各地传来的消息和账目,他在背后,牵动掌握着这张巨大的网,一步步建立起一个用黄金堆砌起来的庞大帝国——君御岚早已是无冕之王。
平复下慌乱震颤的心跳,莫云只当那一眼是自己作贼心虚,复而提醒道:“您该用膳了……而且,您已有数天没有问询阿洛姑娘的状况了……”
执笔的手在听到“阿洛”这个名字的时候,果然停了下来,良久,君御岚才落下朱批御笔,缓缓道:“那日,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提到这个人了么?”
他曾经试着放手,可是做不到。容洛书就像一剂无解的□□,而今,他已经病入膏肓。
刻意冷落了她多少天多少时多少刻,君御岚比任何人记得都清楚。她容洛书,是吃定自己拿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没有办法么?所以她才会那样骗他。
原来她对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怨恨么?
那么,便恨着好了。
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恨着,那便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可是……阿洛姑娘她,最近食欲不振,消瘦得很厉害……”
君御岚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莫云,你跟了我多久了?”
莫云怔了怔:“九年了。属下从一开始,就跟着您。”
君御岚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不可忤逆的寒意:“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忌讳,我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
然而,莫云却没反应过来这几句话更深的含义,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主子叹了一口气,竟让他听出了几许认命和无奈。
“你去把她带来用膳吧,添几个开胃的小菜。”
莫云刚退下去,便有人进来通禀,说月支大皇子和前朝降将桑颉星夜赶来,正候在殿外求见。
君御岚看着御案上的玉玺,碧色的蟠龙身形优美地盘绕在上面,栩栩如生。
还是,来得太快了呢。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