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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偌大的帝姬府,已经没了人气,厅堂里,被推到的桌椅和砸碎的花瓶一片狼藉,还有人们来去匆匆落下的金石珠玉。
简直像是给洗劫过一样。
当厅还立着一把明晃晃的燕北猎刀。
容洛书就坐在那把猎刀下面,满脸笑容,看样子心情不错。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了看:“哟,贵客来了,不过本宫府里的下人刚丢下我这个主子跑了,怕是招待不了你,叶公子还是请回吧。”
这几天,帝姬府里的下人们都人心惶惶的,听说玄武现世,暗示京城有从北方来的妖孽——除了他们的主子锦容帝姬,还有谁呢?
更有好事者,说是陛下已经准备处决帝姬这个妖物,而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沾了主子的妖气,更是一个也不能留!没注意到嘛,帝姬殿下身后经常跟着的那三十六个人越来越少,那是让陛下给秘密地杀啦!
对此,容洛书只想表示,人民群众的想象力远非她这等凡人可比。她不过就是当了一回好事者,散播了一回流言,说皇帝有杀她的心思么?她不过就是在客厅当堂立了一把刀,想和他们开个玩笑么?
好吧,并不是。
君御岚停在容洛书面前,俯视她:“你要走?”
这时候,从西边青云苑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
君御岚转过头去,一下就看到了抱着满怀金银细软,张皇失措的忘川。
“哟,你才出来呐?我等你等得那柱香都要熄灭了。”容洛书抬手,握住了身边的猎刀,笑得很邪乎。
叶岚的眼睛,沉黑若结冰的墨。
忘川飞快地看了容洛书身后的香炉一眼,声音打颤:“殿,殿下,还没到时间……”
容洛书抽空懒洋洋地回身看了那根烧了一半的香一眼:“啊呀,确实不到时辰呢。”她把握着刀的那只手放下来,“那你就跑吧,快点儿哦,别让我追到,要不然,杀了你哟。”
容洛书阴森森地笑着,伸长脖子,看到忘川见鬼了似的向前冲出去,怀里的金银玉器撒落满地也顾不得捡,跌跌撞撞直到消失在大门口。
她还在后面催命似的喊:“抓到就杀了你哦!”人却是笑着没有动分毫。
见忘川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才撑着刀站起来,转身将那半支香折灭了:“我以为至少这支香可以燃尽呢,毕竟还是夫妻情分呢……”
那“夫妻”二字,把君御岚狠狠一刺:“你究竟,在做什么蠢事?”
容洛书回过头来,看到他的表情,一愣:“唉?被他们洗劫一空的我都没有生气,你气什么?如你所见啦,在我走之前,玩一个游戏喽,就算死,也要高高兴兴的嘛……”
“呃……”措手不及的,君御岚就掐住了容洛书的下巴,脸色阴沉的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
“死?”
“佛……事……”容洛书使劲去掰他的手,吐字不清。
突然,指尖触到了一片温热的黏腻,血顺着容洛书的脸颊流了下来,被沈封扬抓伤的伤口又裂开了。
君御岚一下收回手,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脸上,怎么回事?”容洛书伸手摸了一把:“唷,前几天和一只小野猫亲热,让他给抓伤了,本来都结痂了,又被你给弄裂了。”
君御岚突然就拿血洇开半脸,还笑得满不在乎的容洛书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动。”君御岚冷着脸,将一颗药丸在指尖捏碎,涂在容洛书脸上,刺骨的凉意一下麻痹了容洛书半张脸。
她默默地举起沾了血的那只手,抹在他银月白色的衣衫上,再偷偷看对方无异的神色,心里很是得意。
然后,君御岚就把抹完药的手指,戳进了她的嘴巴里,她的舌头瞬间被冰的没有了感觉。
在容洛书当机立断准备用牙齿解救她的舌头的时候,那男人眼底带笑,一下把手指抽了出去。
容洛书被上面亮晶晶的液体晃了一下,说不出话,只能弯着眼睛,在心底说了燕北军营里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他妈的。
……
按捺了几天之后,陈枭见容绰还下不了决心对锦容赶尽杀绝,终于决定体贴一把,做一个皇帝眼里,大大的“贤臣”:“陛下,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这天道不可违……您看?”
容绰抿着嘴角,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她是桑锐亲手培养起来的帝姬。”
一句话,足够让陈枭明白他的心意了。
容洛书是威北王的亲人,也是他的帝姬。
这是下不了手了?哼,不过没关系,你不下手,自然有臣,来替你下。
陈枭垂首躬身,遮住那双透着阴险狡诈的眼睛:“陛下舐犊情深,自然是不忍心将帝姬殿下逼至死地的,微臣倒是有一妙计,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而殿下须得受一些委屈罢。”
思虑片刻,容绰闭了眼,极困倦的模样:“爱卿说吧。”
“既然此事因神怪而起,不如以神怪做终结。听说西郊的凌云寺,最为灵验,若陛下遣帝姬去那里诚心礼佛十数日,想必一切罪业都会消弭了……”
皇帝悠悠然睁开眼,已经是满目清明:“而且锦容还可以留在京城。”
“陛下圣明。”即使刻意忍耐,陈枭也控制不住唇边掀起来的弧度。
“传朕旨意,让锦容帝姬即刻动身,前往凌云寺礼佛十日。”
眼中钉的死期,不远了呢。
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的容洛书,肚子咕噜了一声。
她抬头朝天上瞧了瞧:“晌午了,怪不得我肚子饿了。”她转头又看了看一旁气定神闲的叶岚,“你还没走啊?”
君御岚岚冷笑了一声:“殿下宽心,不看到玄武宓色商道建起的那一天,叶某是不会由着殿下去死的。”
容洛书摇摇头。多死心眼的孩子啊,刚刚不是跟他说过吗?那只是个玩笑啊,不要太当真好吗?
撇撇嘴:“随你咯。”容洛书从地上爬起来,往外面走,“请你吃饭,来不来?”
君御岚从容起身,又听见容洛书转过身,道:“你不要想太多啊我很穷的……那个,现在没个人在身边,我出去之后指不定就让人乱刀砍死了,毕竟带着你的话,没人敢动你吧?——还有,为什么你出门也连个侍卫都不带啊?你那个唇红齿白的随侍呢?”
天晓得,他一反应过来容洛书的意图,就赶过来了,只怕晚一步,就错过什么。
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来,自然也打算单枪匹马地回去。
容洛书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怎么也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似乎想把这辈子的话在这一天通通说尽一样。
天一楼的老板看到两人进来,惊恐得不得了,没等君御岚开口,就主动给两人清了场,然后战战兢兢端上一本账簿来。
容洛书瞟了一眼那厚厚的一本:“这个能吃吗?”
君御岚瞥了她一眼:“我今天不是来查账的。”
老板冷汗津津地侍立在一旁,听鲜少亲自来的主子有何吩咐——毕竟对他们来说,主子一句口,可是比皇帝的御旨还要让他们诚惶诚恐。
容洛书看他们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有点儿好笑:“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们。”
老板干笑了几声,不敢说话。
“把你们最贵最好的菜给我来一桌呗。”老板听见他经常从京城里,爱摆阔的纨绔嘴里听到的一句话。
通常这么说的那群阔少,都是身侧有美人,故意来这京城最顶尖的酒楼里显摆的。
视线的余光落在自家矜贵如仙的主子身上,老板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事情。
于是,这是主子要被帝姬包养了吗?
老板顿时用一种肃然起敬的表情看着当朝帝姬。
刚把一桌子菜上齐的功夫,皇宫里的御旨就直接传到了容洛书面前。
苦笑了一声,容洛书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喏,本来还想最后请你吃饭的,结果现在也不成了。”
以后,她一回她的燕北,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不准哪一天,在战场上,就真的被人生宿敌月支储君给杀死了。
而这个人,不会抛下他的锦衣玉食,和她回燕北的吧?
明明那么想要带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