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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容洛书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站了起来:“里面的那位爷,是谁?”
其实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转头看向台上的男子——一直被欺骗着,还是那个人是真正的靖寒呢?
又或者是,叶岚?
什么时候,她开始分不清这两个人的?
那小童儿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这……里面的爷没有说他是谁啊……”
出现在这种地方,一出手,就这般阔绰。
“叶岚公子?”容洛书挑眉,试探地问了一声。
那面却没有出声回应。
不是叶岚么?
容洛书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既希望是叶岚,却又不希望是他。
见对面不答,一颗心刚刚落下来,就见对面有两队侍女,徐徐而出,将珠帘一道一道卷了起来。
最里面有一张朱漆镶金梨木雕花桌,上面覆着大红色的花团锦簇织绣桌布,摆着一套金镶玉茶具。
富贵到俗不可耐的装饰,却偏偏因为旁边坐了个谪仙似的公子,便让人觉得没了半点儿俗气。
那人光是坐在那里,周身就有一股让人敬畏的寒气。就算是仰着头看你,也会让你有种他在俯视你的错觉。
那公子略抬眼,一双暗夜般深黑的瞳孔转过来,停在容洛书脸上。
那一瞬间的凝视,让容洛书完全动弹不得。
君御岚的唇角挑了挑,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便又收回了目光。
这边,和他对视的容洛书却整个唇都咧开,露出了一个大到看起来几乎扭曲了的笑容。
老九被她这样的表情完全吓住了:“叶岚公子,见了当朝锦容帝姬,为何不行礼!”
他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人行礼,而且容洛书也不在意那些,老九这么说,完全是以为少主看见叶岚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很讨厌。私下里,她不是说过几次吗?每次见那个男人,总感觉被他的气场压着一头么?
更何况,宫变那一夜,是少主去请他帮忙,才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拿到数万套赶制出来的玄武军的铠甲,况且那数万人也是从他那里借来的,可以说,他们少主,欠着叶岚一个天大的人情。
但是也不能让他不分尊卑,在这样的场合下藐视皇族,而且连礼也不行了!
叶岚嘴角边的笑痕更深了些,身边的随侍莫云谦恭地上前见了一礼:“殿下容禀,我家主人承蒙皇帝陛下特赦,除陛下外,无需向任何皇族见礼,还请殿下明察。”
叶岚因为在皇帝寿宴上送了一份大礼,老皇帝一高兴,便给了他这么一项特权。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特权听着尊荣无比,似乎有和皇族平起平坐的意思,但实则不然。叶岚的商行已经遍布大燕,皇帝怎么可能再给他实权,让他把影响力渗透到朝廷里来?
这么些年,以叶岚的影响力,想要影响朝廷势力,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么?但是事实却是他没有半分朝堂势力,这和皇帝的遏制有着莫大的关系。
既然不能给他实际的利益,想这种许诺“无需向其他皇族见礼”的虚荣,容绰还是很乐意给的。
这个特权容洛书是知道的,但是老九从她看似更加和善的笑容里,读出了一种名为愤怒至极的情绪。
尽管已经被对方激怒到极点,但是她依旧笑着,一直在笑,除了笑,还是笑。
这就是他们的少主,玄武城的主人。谁都不会料到,这个笑着的女子,什么时候会给你致命一刀。
这个世上,最具有迷惑力的,永远是笑容。
因为那张笑脸下面,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在难过。
或许你以为她笑着的时候是在愤怒,但其实她在难过。
一直被戏耍到现在。
被两个男人。
唇角一掀,容洛书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你怎么能对叶公子这么说话呢?他可是我们容家的大恩人呢!”
老九垂下头,退回到后面:“属下知错。”
“还望叶公子不要介意才好。”她一边笑,一边走向前面,扶着栏杆,看着台上的靖寒。“既然叶公子出两千两的话,那我出一千两……黄金好了。”
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有眼睛里,两簇焰火跳动着,好像在舔.舐焚烧着什么。
鸦雀无声几秒之后,依然是鸦雀无声。
“邱老板,靖寒公子,今夜归我了吧?嗯?”她挑眉,满脸讥诮的笑意,看向已经呆住的邱维。
按照大燕朝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四两白银的汇率,锦容帝姬一瞬间把叶岚的价钱翻了一番啊!
一千两黄金,都够把春满楼买下来了。
“啊……殿下,是、是……”邱维连一句整话都暂时说不出来。
“五千两。”君御岚轻轻吐出三个字,所以人的目光猛地凝向他。
那里坐着的男子,和台上的人何其像,可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却让普通人连一点儿冒犯的念头都不敢有——好色如命若连鸣者,看着那人,也是一点儿猥亵的念头都不敢起的。
那人天生就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怕是除了容洛书这种人,是没人敢迎难而上的。
可容洛书不仅想冒犯他,更想把那张脸上的那层冰霜撕裂——光是想想那张清冷的脸上,绽出嫣红的表情,像鲜血滴落在梨花上,就让人心动。
不知是否在战场上呆久的人,潜意识里都有嗜血的冲动。这样的冲动,在平日里,被压抑在内心的最深处,像是沉睡的野兽,一旦觉醒,就要把理智撕咬成碎片。
容洛书的心里,那头野兽已经在蠢蠢欲动地叫嚣了:“哟,不愧是叶公子,真够大方的。”
君御岚垂着眼,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只有一夜,本宫还觉得不够呢……”容洛书懒懒地倚在栏杆上,撑着头,“怎么办呢?靖寒?嗯?”
她尾音一撩,竟然意外地勾人,“不如我替你赎身吧?跟我回燕北,怎么样?”
她的目光锁住在君御岚,说出了和那夜一模一样的话。
跟我回燕北吧,靖寒?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对着高台上的那位公子说话的。
“一万两,买他一夜。”君御岚衣袍下的手,不知不觉已经僵直成拳。
为什么会突然和她就怄起气来?明明是这么无聊的,一场游戏。
“镲——”明晃晃的剑光将一个纸醉金迷的春满楼照得雪亮,伴着容洛书的轻笑声:“哦呀哦呀,这么多银子,锦容可是拿不起呀……”
她握着一把出鞘的利剑,笑容像那把剑一样锐利晃眼:“可是那个人,我就想要呢?”
君御岚抬起眼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一个幽黑深不见底,一个明烈焚烧世间。
“叶公子,你说,该怎么办好呢?”她的剑尖直指对面,笑得让人胆战心惊。
君御岚没有说话。
“在燕北,这种情况,可是好解决的很,叶公子要听一听么?”容洛书的指尖划过那片窄薄的剑刃,瞬间,那剑身便染了一层艳红的血。
君御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叶某洗耳恭听。”
“想要的东西啊,只要抢过来就好了……”容洛书的神色是懒洋洋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慢条斯理地说完之后,身后的三十六人,紧跟着将剑拔了出来。
刹那间,楼上楼下,都是明晃晃的剑光。
所有人都惊惧地退到后面,唯独剩下君御岚,依旧坐在那里,眉眼清冷,不为所动。
“呐,如果我说,今夜不惜让这春满楼变成血满楼,叶公子也不准备把靖寒公子让给我么?”此刻,容洛书简直就像一个面带微笑的修罗。
邱维慌慌张张:“殿下!殿下不要冲动!小人现在就差人去取靖寒的卖身契,殿下千万不要在这里杀人啊!求您了殿下!”
容洛书只管盯着叶岚。
一个笑容满面,一个面无表情。
邱维捏着那张卖身契战战兢兢冲上来的时候,两人还在对视着。
“殿下,这、这是靖寒的卖身契……”他将那一张薄薄的纸捧到容洛书面前,容洛书却一直没有接,“殿下?”
对面的君御岚终于站了起来。
“如果殿下喜欢的话,那便拿去好了。”他直接走过楼上的回廊,走过容洛书身边,从楼梯上从容不迫地走下去,身后跟着他的随侍。
一直在台上看着这一切,浅笑着的靖寒,脸色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妥协了么?
为了这个锦容帝姬,居然要放弃我了么?
放弃代表着四分之一天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