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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晴天霹雳,轰然炸响在容洛书头顶。那些宫帷里的陈年秘史,经过一个被戕害了二十多年,到头来却下场悲惨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那个女人,叫做容倩柔,她是那个前几天才被皇帝寻回来的,七皇子的母亲……”白婉讥讽一笑,“也是,皇帝的亲妹妹!”
这,这是乱.伦啊!
就在容洛书一脸的震惊中,白婉将那些久远到已经沉入锦鲤池腐烂淤泥深处的秘密,一点一点挖出来,满是肮脏的腥气。
容倩柔是先帝遗落在民间的帝姬,但是先帝从来不敢承认,容倩柔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个自小长在民间的帝姬,被先帝明察暗访地寻到时,已经出落成了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
也许是为了补偿先帝年轻时候的过错,先帝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大臣,让容倩柔假冒这个大臣的女儿,带进宫里,然后演一出父女二人“偶遇”的戏码,然后先帝对此女心生喜爱,龙颜大悦之下,赐她新名,再赏一个帝姬之位,食天家供奉,也算圆满。
但是容倩柔在和先帝碰面之前,遇到了容绰。
一见钟情也许是确实存在的。
而容绰对这个先帝义女的情思,先帝应该是有所察觉的,为此,还狠狠训斥了容绰几顿。
但是容绰一点儿也没有体察出先帝的深意,他想,反正只是父皇认下的义女而已,根本就不是父皇说的有悖伦常吧?
但是他也未敢公然忤逆,只是明着和倩柔帝姬疏远了,暗地里却更加热络。
那时还格外单纯的白婉,以为自己能等到容绰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可是日日空闺的冷落,却一点一点将她所有的希望都磨灭掉了。
他们二人败露时,先帝已经卧病在床很长时间。弥留之际,他交代下口谕,要容绰和容倩柔一刀两断,并且给他安排好了和威北王之女,桑淑锦的亲事。
威北王比不得别人,他的女儿是一定要立为皇后的。先帝这样对容绰说完,就散手西归了。
容绰登基后,却没有遵循先帝的遗旨。他以守丧为借口,千般推脱,只给了桑淑锦一个贵妃位,却想将容倩柔接入宫中,只是因为大臣们拼死阻拦着,才没有将容倩柔立为皇后。
白婉的父亲白英是反对的最激烈的人,他说容倩柔是先帝的义女,立为皇后不合伦理,而且,威北王在燕北虎视眈眈地看着京城的动向,皇帝答应立他女儿淑妃为后的承诺还在那里,怎么能立容倩柔为后?
但是白英没有说最重要的一点。容倩柔是先帝亲的生女儿,他是知情的。
白英曾信誓旦旦地安抚自己的女儿:“容倩柔根本不足为虑!陛下立谁为后,都不可能立她,因为,她是陛下的亲妹妹!”
白婉也曾气愤过,想要不顾一切冲到皇帝面前,冲他吼:“她是你亲妹妹!你不能爱她!”
但是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的空闺寂寞,让她开始痛恨,进而产生了一种想要报复的强烈欲望。
她听老人们说,违背天理,不顾人.伦的结合,是会被上天惩罚的,会生出长着猪尾巴的怪胎。
如果容倩柔生下一个长着猪尾巴的怪物……那陛下一定会把她当成妖怪,下令杀掉她的吧。
那种痛失所爱的滋味,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让皇帝尝一尝!看看到底是这么些年,他冷落的自己痛苦,还是失去容倩柔的他更痛苦一些。
“所以你一直没有告诉父皇,容倩柔是他的亲妹妹吗?”一直沉默地听着她的容洛书问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将她盯住。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
一群可怜、可悲、可叹的女人。
她那可怜的母亲,一直沉溺在一个虚幻的梦境里,直到死,也没有看穿那一层用心险恶的真相。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皇后已经疯了,她一双眼,透出不正常的荧光,阴森湿冷像是锦鲤池下那些拽住失足落水宫人脚腕的水草,一点一点把人拖进湖底溺毙。“我巴不得看到容倩柔那个贱人生出一只怪物来!”
如她所愿,容倩柔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整个大燕深宫,只有桑淑锦那个白痴女人巴巴地跑去看望。
其实,皇帝对桑淑锦还是有些不同的吧?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坦诚和毫无心计?
谁知道呢?
“后来呢?容倩柔去了哪里?”既然容倩柔怀上了皇嗣,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提起这个女人了?
“她啊,死了!哈哈哈!”白婉疯狂地大笑,笑得酣畅淋漓,“生孩子的时候,小产加上难产,血崩,孩子生下来了,人死了!”
“怎么会?”容洛书皱眉。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是不是一听到小产就觉得肯定是有宫妃作祟,对吧?”白婉嬉笑着,睁大眼睛,表情看着有些滑稽。她撇着嘴,谋害皇嗣这种戏码,皇宫里从几百年前就玩腻了,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们,哪个不明白?
不过是一群女人的把戏,瞒得了外人,瞒得了皇帝么?
“有人害她?”
“你知道害她的人是谁么?”皇后从座位上站起来,飞快地逼近容洛书,一张狰狞的脸,都要戳在容洛书脸上。
下意识,容洛书猛地把她推开:“不可能是我母亲!”
“不可能?”白婉仰着脸,神经质地笑着:“可是皇帝不会相信!他认定是你母亲干的!”
当时,容绰彻查了这一件案子,搜出容倩柔贴身衣服上,沾着燕北独有的芷菽香。
芷菽,音同紫述,麝香草之意,可使孕妇小产。
想必容绰对桑淑锦的杀意,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就如同这宫里还有还有很多隐于暗夜,永远不会被人知道的秘密。
其实那芷菽香,是白婉在容倩柔死后,洒在她衣服上,栽赃给容洛书的母亲的——这件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看着容洛书完全惊愣的表情,白婉觉得,还不够。
她要狠狠把她那些关于对皇帝美好的回忆拉扯出来,泼上脏水,让她看清,她的父母,到底是怎样卑劣肮脏的人。
就像当初抱着幻想的自己一样。
被现实的耳光狠狠打醒。
“你母妃,到底是威北王的女儿,怎么做不出那种事?而你外公威北王的手段,想必你自己都清楚!”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你以为,皇帝的蛊毒,是我下的?那是你外公……”
“够了!”容洛书沉着脸,喝止住已经陷入亢奋癫狂状态的白婉——再放任她说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被她这番话动摇。
今天,她知道的这些,已经完全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她的父皇,明明不是这样的!她的母亲,更不是会害人丧命的女子!而她外公……
不对,一定是哪里错了!
十一将疯狂的白婉制住,押了出去。
容洛书坐在那里,有些失神。
二十二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梳理刚刚记下来的供词。
突然,“二十二,她说的,是真的吗?”容洛书不安地看着窗外阴沉依旧的天空。
她至少已经相信了白婉那些话的一半。
这宫里的人,都是些心理扭曲到极点的人,为了存活,为了活得更好,他们,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到底是旁观者清,二十二划出几处可疑的地方:“少主,她的话不可轻信,至少还有几处疑点……”
“大多数还是真的吧?”
二十二没有说话,无论如何,他不懂说假话来宽慰她。
十一进来,就看到有些低落的容洛书:“少主,那废皇后显然情绪不稳,神志不清之下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嗯,”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容洛书还是那样消沉的样子,“你们俩把她看住,多审问几次,可能会抓到她话里的漏洞。”
交代完这些,她便准备出宫去透透气,可天上阴云压顶,也让人烦闷。
出了宫门,百无聊赖,就走到了西市。
还没找到个落脚的地方,暴雨就砸了下来。
满街上都是躲雨的行人,挤挤攘攘的,容洛书浑然不在意,逆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任由瓢泼大雨冲刷了半日,容洛书才舒心了点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抬头,就看见隔着雨帘,春满楼的牌楼就在前面。
想了想,容洛书抬脚向前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