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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半日,邱维就差人将忘川一顶软轿抬进来了帝姬府,只笑说是一片心意。
容洛书戏谑地笑:“不知邱老板这心意,到底是那片心意?”
被那一双眼睛盯着,邱维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答话。还是容炀霆上前解围,容洛书才假意推拒了一番,赏了邱维十斛珍珠,意思了意思,收了这么一个大活人作礼。
想必富可敌国的邱维也是不在意那些珍珠的,这么做,容洛书只是暗暗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遂了齐安王府那俩父子的意而已。
整个过程里,容洛书都没将目光落在座尾的忘川身上,而那个妖媚万分的男人似乎还没敢忘前几日这帝姬的手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简直怕得要死,故而一直乖得像只小奶猫。
送走容炀霆和邱维,容洛书的笑脸才收起来,变成那副淡淡的样子,让人揣摩不出情绪来:“九儿,给忘川公子备房,我看着西边的青云苑就挺好的,吃穿用度比照世家夫人的吧。”
老九惊愣地看了她一眼,没回话。就连一直惴惴不安的忘川,也忘了害怕,抬起那张媚意横生的脸,吃惊地望着容洛书。
容洛书垂下眸子,睨着老九:“怎么?有问题?”
“不……不,没有!奴婢立刻下去准备。”老九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虽然惊疑不定,但依旧按着少主的吩咐去做了。
片刻间,厅堂上只剩下容洛书和忘川两个人。
容洛书向那个娇媚不似男子的忘川踱了一步,下一秒,就见那男人惊恐万状,噗通一声跪倒:“殿下饶命!”
默默摇了摇头,容洛书心想,这人还真胆小,不会是已经给吓破胆了吧?
于是她也没了戏弄的心情:“你今儿也听到了?入了本宫的帝姬府,便是这帝姬府的人,若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怎么做,乖乖的本宫也不会亏待你,荣华富贵自是让你受用不尽。”
她一顿,见跪在地下的男子瑟缩着身子,不敢动,又道,“但若你不识好歹,动什么歪心思的话,可不是再割断一只手能了事的。懂了么?”
“小人懂了。”忘川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上,簌簌发抖,姿态卑微。
容洛书不再理他,直接出了庭院,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议政殿里,容绰看着下面因为西南军情而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们,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心口的压迫感更重了些。
“陈爱卿,你怎么说?”他将视线转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太傅陈枭身上。
太傅掌管这全国的军.政大权,在西南军情上,怕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陈枭奏道:“我大燕自是不可放纵属国南诏在边境集军,且南诏王不听陛下御旨劝阻,一意孤行,若陛下不采取举措严惩南诏,怕是让南诏给其他属国做出榜样,日后更难驯服。”
众臣附和道:“陈太傅说的有理啊……有理!”
陈枭见一众人点头,而自己却又犹豫了:“只是,现今中.央军几乎全部将士已经被派出海外为陛下寻找那海上仙山,兵力实在不足啊……”
一帮人又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五万中央军竟然都被遣派了出去,由此可见,陛下怕是想成仙想疯了!
谏官章大人直言道:“陛下遣派中.央军,实在是大为不妥!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停止出海求仙这等荒唐举措……”
一向勇于直谏的章鼎守这次还没把话说完,御座上的容绰就震怒不已,当堂将身前的御案重重一拍:“大胆!朕的决定你竟敢说是荒唐?你的意思是朕是荒唐的昏君吗!”
朝臣们都知道,陛下此生,最痛恨有人说他是个昏晕无道的荒唐君王,这次,章鼎守可是戳了他的痛脚,只怕凶多吉少。
霎时间,大臣们跪了满殿:“陛下息怒!”
章鼎守张了张嘴,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跪下了。
这情形,不知道又寒了多少有心匡扶皇室的心——自从五年前陈枭以云游的方士身份入朝,将自己那貌美艳绝的女儿陈嘉茹献给陛下之后,陛下就在陈枭这等妖人的撺掇下开始四处寻仙问道。
不光如此,他还将陈枭拜为国师,专宠美艳的茹妃。彼时,前朝后宫都充斥着陈家父女的妖风,而陛下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然对陈枭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前两年,更是因为陈枭酒醉,泄露天机,施展了一手撒豆成兵的奇术,从此之后,陛下更是与陈枭时常讨教成仙之术,不仅如此,还封他做了太傅,想指望着他让大燕兵强马壮。
一帮人跪着垂着头,自然没看到他们的陛下捂着心口,满脸痛苦的样子。
直到赵德海在容绰耳边轻轻禀报:“陛下,帝姬求见。”
容绰心口的痛缓和了一点儿,便道:“宣她进来吧。”
“是。”赵德海退下去,不久之后,便领着容洛书上殿来。
看着满殿都是跪着的大臣,容洛书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太妙的事情,拜见过之后便说:“若父皇今日不太方便,儿臣择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容绰一手捂着心口,摆摆手:“无妨,有事儿便说吧,省的多跑一趟。”
“是。”容洛书顿了顿,“儿臣决定成亲了,故来禀告父皇一声,求父皇做主。”
容绰一下直起身子来,饶有兴趣的样子:“嗯?成亲?是哪家的公子?”
容洛书低下头:“并非是哪家的公子,这人,您知道的,陈太傅那日不就撞破了我跟他的好事了么?”
她这话刚一说完,容绰便勃然色变:“你说那个男.妓?”随即他像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似的,整个脸色都变得极度难看。
容洛书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答:“是。”她好像没听到“男.妓”那两个字一样。
跪在殿上的臣子们悄悄抬起头,看着她,神色无一例外都是像给这个消息震傻了一样。
下一刻,整个御案就被掀翻在容洛书的面前,大燕皇帝暴怒的声音即刻跟了上来:“你别想!他哪里配得上你!他……”
容绰怒急攻心,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心头剧痛,眼前霎时模糊一片,耳边都是臣子们惊慌的呼喊:“陛下!”
容洛书呆住了似的跪在那里,看着高台御座上的皇帝跌倒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
“太医!快传太医!”她突然回神一般站起来,不顾突然混乱成一片的朝堂,直直奔向御座。
与此同时,陈枭比她动作更快,扶起皇帝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粒来历不明的黑色小药丸塞进皇帝嘴里,沉声道:“请茹妃娘娘来!”
“陈枭!”容洛书厉喝了一身,逼了过去,“你给我父皇吃了什么!”她一把推开陈枭,抢过了容绰扶住了他。
在宫人们的协助下,皇帝被扶到了后殿的寝宫,赵德海已经往淑雅殿去接茹妃了,而太医却迟迟不来。
不过片刻功夫,陈嘉茹便急匆匆赶来,还没等容洛书发问,她便用匕首划破了手臂,将血喂进了容绰的口中。
容洛书坐在床边,眼神有些发寒地盯着陈嘉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饮下茹妃的血之后,呼吸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下来,面色较之前,似乎更为红润健康了些。
苏南星第一次见到帝姬殿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他跟着苏游进来的时候,茹妃正喂完了血,妖媚地舔干净了手腕上残留的血迹。
苏南星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声:妖人!
但是帝姬殿下显然比他更加心直口快,直接骂出了声来:“妖妃!”一柄锋锐的袖刀眨眼间被她握在手中,剑尖直接架在茹妃白嫩的脖颈上,立刻冒出了鲜红的血珠。
赵德海大惊失色,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殿下不可!”
容洛书眼底寒光闪动,眯了眯眼,却没有将剑拿下来,反而更向前逼紧,血一下涌出来,将茹妃的粉紫色的百褶绣裙染成黑红色。
陈嘉茹小小地惊叫了一声,瞳孔惊恐地缩紧,脸上是痛苦又害怕的表情。
陈枭想去拦她,结果却被她一脚踢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苏南星觉得,这一脚踹的太值了。
“锦容,放下你的剑!”
容洛书楞了一下,立刻将剑收回袖中,回身就看到了皇帝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瞪她。
“父皇!”她走到床前,“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容绰看了她一眼,扶着她伸过来的手站起来:“无碍了……若我不醒来,你是不是就要杀死朕的爱妃了?”
“父皇,茹妃她分明就是……”容洛书急忙辩解,却被容绰不耐烦地打断。
“朕依靠爱妃的血续命已有时日了,你远在塞北,自然不晓得!”他扶起跌倒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的陈嘉茹,满脸关切,“爱妃受惊了!苏太医,还不快来给娘娘止血?”
苏游提着医箱,麻利地上前去给茹妃处理着伤口。陈嘉茹哭哭啼啼道:“皇上,今儿个臣妾可是因为您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
容洛书皱着眉看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依旧觉得这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妖气——什么病需要以活人鲜血医治?简直荒谬!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锦容扶着朕。”苏南星给皇帝号了脉,见他将旁人都挥退了,唯独留了这个锦容,不禁看了她一眼。
以往几日,每当这位苏神医给陛下查看身体时,旁人都是要回避的,但今天,看陛下的意思,似乎他的病情对帝姬无需隐瞒。
“怎么样了?”容绰闭着眼睛,淡淡出声询问。
“情况更严重了些,新蛊有些压不住旧蛊了。”苏南星一边说着,一边捻着银针,刺破皇帝的十个指尖。
刹那间,暗黑色的脏血流满了皇帝的双手,十指连心,牵扯着心脏都疼起来。
苏南星将他的衣服解开,露出心脏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地方好像有个婴儿拳头大小般的肉块涌动着。
“殿下,烦请帮个忙。”苏南星胸有成竹地对着惊讶地看着那块乱蹿着的东西的容洛书笑了一下。
在他的指示下,容洛书用绷带绑住了容绰的腰腹,防止那个东西蹿到别处。
“会有些疼,还请陛下忍耐片刻。殿下务必按好,不要让陛下乱动。”
容绰点头之后,苏南星便专注地盯住了那个乱蹿的蛊虫,将针迅速而准确地扎下去。
那个位置太过靠近心脏,稍有不慎便会把针扎进心口,致人于死地,这天下除了艺高胆大的苏南星,还真没哪个大夫敢这么做。
容洛书全程冷汗涔涔地看着自己父皇胸口炸开的那一朵朵黑色的血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父皇动一点点!
那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蛊虫慢慢变小,十几针之后,凸起的皮肤重新变得平坦,苏南星才收了针:“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旧蛊还是无法根除。陛下最近也不要饮食茹妃娘娘的血液了,否则蛊毒会更频繁地发作。”
皇帝点点头:“麻烦神医了。”
“那草民便告退了。”
等苏南星退出去,容洛书的双手还僵硬地压在容绰的肩膀上,额头上全是冷汗:“父皇没事吧?到底是谁下的蛊?”
容绰看了看她一脸杀意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何父皇在你之后,再无所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