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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燕京的街头巷尾,传遍了锦容帝姬征战燕北的传奇故事,与此同时,还有这位帝姬殿下在燕京皇都,天子脚下的风流韵事。
叶阁老亲拟的拜帖,哪个身居要职的门生敢不给几分薄面?
茶馆酒楼里的谈资,从京城的戏子名伶,纨绔子弟以及宫闱秘事,以压倒性的优势,转移到了帝姬殿下与数位才子佳人以文会友日日不断的雅集上。
然后,整个燕京的老百姓都沸腾了——原来他们的帝姬殿下,不仅是个行兵布阵的奇才,还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全才呢!要不然怎么朝堂之上才识卓绝的褚大人卢大人都对她赞誉有加呢?就连惊才绝艳却素来鲜少有人能入其眼的虞大人,不是也对殿下青眼相看么?更遑论那些还未入朝的士子,更以收到帝姬殿下的邀约为荣。
还未出半月,燕都的风气似乎都被这远赴塞北归来的帝姬带的变了一变,街市上的女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撤了面纱,言笑妍妍。而那些腐朽士子们,见了佳人,也不会再遮遮掩掩急步走过,虽然依旧红着脸,倒是也坦然多了。
原因不外乎就是,不久之前,锦容帝姬跟李大学士进行了一场,名为切磋,实则批驳的辩论。
辩论中,帝姬殿下慨然呈词,一句:“心中若有邪念,遮彼之容抑或掩己之眼又有何用?”将屹立文坛多年不倒的李大学士拮问了个哑口无言。
不久之后,燕都的贵族小姐们走出闺阁解放了,世家子女打着雅集的名义彼此交往了,惹起这个开头的帝姬殿下又被哪个贵女的父亲告状了……
昭元殿。
赵德海刚喊完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便见下首的陈太傅即刻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陈太傅弓身出列,神色冷厉。
“哦?爱卿有何要事?”龙椅上的皇帝看到陈枭,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不过依然难掩困倦的面色和青重的眼影。
昨日,他宿在淑雅殿,听茹妃哭诉,说皇后讽刺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为了安抚茹妃,皇帝与她自然是折腾了大半夜。
陈枭抬起阴郁的三角眼:“臣要参锦容帝姬一本!告她不知妇德,与京城的世家子弟们厮混,败坏国风……”
容绰听着他这番话,表情微妙。御书房里的案几上,可还摆着几本告状的折子,被他压到现在,而今却不想,被太傅陈枭当堂提了出来。
这是在逼他表态了。
“那陈爱卿,以为如何呢?”容绰沉思片刻,假装为难道。
陈枭在心底冷笑一声:“臣以为,帝姬作为天下贵女之表率,不可轻贱自己,丧失皇家脸面,更要洁身自好。而今殿下成天与京城的年轻男子们厮混,不成体统!陛下应当下旨,让殿下好好在帝姬府反省一番!”
陈枭咄咄逼人,已是有让皇帝将容洛书禁足之意。
后面的虞韶泠随即冷笑。容洛书这几日的动作,已经让他坐不住了么?
世人皆言,当朝帝姬风流,可他们怎知,这帝姬,是个何等深谋远虑,心思玲珑的主儿?你当真以为她日日雅集夜夜笙歌,与那京城中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是一般的角色?
何人又知,她只在这几日,便结识了多少青年才俊——毫不夸张的说,此次科考后,入朝的士子,起码得有一半,是她结识下的人!
陈枭这只老狐狸,他是怕了!一旦容洛书的势力渗透进朝中,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势必会大打折扣。
皇帝沉吟片刻:“锦容可还在宫中?”今早有宫人禀报,说是她一早就受兰妃之邀,赶去兰芷殿了。
九皇子容洛璂立刻回禀道:“回父皇,皇妹还在兰芷殿,不曾离开。”
“那便宣她上殿,看她有何话说吧!”皇帝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都哗然——帝姬入议事殿,历朝历代,都无此先例呀!
史官直谏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女子干政,乃是大忌呀!万望陛下三思!”
“章大人!”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太常寺卿冷笑一声,“女子干政是大忌,那么女子上战场,倒不是大忌了?让一个刚及笄的弱女子拼死冒险,却不许她干涉国政,这是何道理?莫非她手中的长枪,不是为保卫这国家而拿起的?!”
“这……”须发尽白的年老史官嗫嚅着,眼神躲闪,却说不出一番道理来。
“虞爱卿所言有理,宣锦容帝姬上殿吧!”皇帝威严地发话后,昭元殿再无人敢有异声。
不多时,容洛书便从兰芷殿赶了过来。疾步入殿,朝臣们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不管那些,她坦然拜倒:“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容绰肃容道:“刚刚太傅参了你一本,说你近日行为不检,可有此事?”他本就知道,在玄武城,他这个帝姬就随性惯了,与饱学之士交游论道,不过常事而已。起初听得这消息,他也惊震不已,甚至多次传信威北王府,斥责桑锐管教不严。
可后来威北王一封书信传回来,单单四字,就让他明白了桑锐的用意。
锦容袭爵。
从那时起,容绰就知道,他已经不能用一个父亲的眼光,来看待、要求他这个唯一的女儿了。
她是要继承她外公的衣钵,抵御月支,庇佑大燕的。
“哦?”容洛书轻笑,“太傅参我行为不检?”她回眸,一双眼睛含笑,却生生刺得人骨头发寒,“那么,本宫便要向太傅请教一番了——何所谓,行为不检?”
“不知羞耻,肆意与陌生异性共处,是为不检。”陈枭的目光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探过去。
“哦……”容洛书微抬下巴,笑容益发深不可测起来,“与异性共处么?本宫受教了。太傅的意思,可是说,您府上那些被您买回来伺候您的婢女,行为不检?可是她们是您买来的,算不得自愿,所以您才是强迫她们行为不检的人,也就是说,您行为不检?”
陈枭被容洛书这等诡辩一气,怒道:“强词夺理!作为大燕帝姬,不顾颜面与陌生男子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卿卿我我?”容洛书忍不住大笑出声,“啊,是了是了,卿卿我我,这个词用的很好么!如果您的令尊令堂不卿卿我我,那请问,太傅您是从何而来的?所以您的意思,是您是您父母行为不检的产物喽?”
如果不是皇帝在场,容洛书相信,每个听了她这话的人,都会哈哈大笑——此刻,他们的脸都因为忍笑憋红了。
容洛书微笑地看着被她气得脸色发紫的太傅大人:“呵,开个玩笑么!本宫胡说八道,还望太傅不要介意。”她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道,“第一,本宫只想告诉太傅大人,信口雌黄,污蔑他人行为不检,谁都会。第二,本宫的行为,检不检点,我父皇还没说什么,轮得到太傅您管么?”
她眯着眼,眸光里寒气逼人。如此骇人,那是纵横沙场的浴血修罗才有的目光——自见了这回京帝姬举手投足间的淡然从容,笑容和暖,早就忘了她是在燕北那片修罗场上,杀伐果决的铁腕统帅!
这,才是那个让以彪勇著称于世的月支都闻风丧胆的,真正的大燕帝姬——容洛书!
“第三!”容洛书拔高音调,“本宫是否行为不检,受本宫邀约的虞大人褚大人都能为本宫作证,可单单太傅您,一没邀约二没到场,有何资格予以置评?”
她转身:“既然陈大人参儿臣行为不检,此番儿臣已经解释清楚,是非公论,还请父皇明鉴!那么,儿臣现在,反倒要告他一状——污蔑皇族,该当何罪?”
大殿之上,良久的静默。
站在殿中央的女子,锋锐耀眼到让人不敢逼视。
“陈爱卿,罚俸三月,你可有异议?”皇帝终于悠然开口,不痛不痒的语气。
陈枭拜下:“微臣不敢。”
“父皇圣明。”虽然不甚满意这样的结果,容洛书依然开了口。
这次,且放过他,反正,来日方长。
“其他人无事便退朝吧,锦容随我来御书房。”皇帝如是说。
赵德海终于宣唱道:“退朝!”
“锦容。”御座上的皇帝突然发话,“有爱卿告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表率,以至于他女儿成天闹着出门,还有爱卿与朕奏本,她女儿出门之后,与一男子私定终身。对这两件事儿,你怎么说?”
容洛书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哦?居然有这等事?那让想出门的出门,让定终身的人成亲好了。”
“就这样?”
“出门的,总有腻的一天,会回来的;成亲的,冷暖自知,过成什么样,都怨不得旁人。”
老皇帝叹了口气,摇着头笑了:“你还是太年少。”太年少,所以太无所畏惧,太自信,也太自负。
挥挥手,他道:“好了,你退下吧,至于你最近和那些士子们交游之事,朕不会过问的。”
“谢父皇。”容洛书略一躬身,从御书房退了出去。
看着容洛书远走的背影,容绰心里,五味杂陈。
她长大了,却又没长大。她懂很多,却有很多不懂。
人生那么长,却不知,谁可抚她半世流离。
但愿有那么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