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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为了赶时间,第一场结束后,考场里就已经开始了阅卷工作。收卷官收了考卷送到外帘,外帘负责考场纪律和考卷前期处理工作。
乡试和预考不同,是采用弥封誊录制。就是先把收来的试卷送到收卷所点数整理,把破损被污的卷子剔除出来登入蓝榜,算是直接落第了。
再把合格的试卷送到弥封所,将考生信息严密糊住,考试成绩出来前,任何人不得拆看。
然后把封好的试卷送到誊录所,由书吏用朱笔誊写。这就叫弥封誊录。
誊好的试卷再送到对读所核对,查对无误后送到掌卷所编号,然后送到阅卷处。
阅卷处除了接卷,不许任何人进出。
八位同考官抽签各分一卷试卷开始阅卷,从文章结构,文字表达,思想内容,以及对经义的理解几个方面来判断文章优劣。觉得能取的卷子,写明推荐理由推荐给正副主考官,如果觉得不能取,也要写明理由。
因为录取的举人卷要送到礼部复查,看有没有滥竽充数的家伙混进来,如果发现不符,考官会被降职受罚的,所以各同考官不敢大意,每个人都认真阅卷写明评语。
主考官也觉得不错,会写个“中”字,也要写评语,说明取中理由。若是不采纳同考官的意见,也要写明不取中的理由。
待凑够了录取名额,就开始排名次。这里难免有分歧,主考官和副主考分别看中了一份卷子,坚持要把自己看中的定为第一名,各不相让。
考官们都是临时抽调,彼此间没有隶属关系,所以有了分歧,会出现激烈争吵,监视官负责监视舞弊,但是不能干扰考官阅卷定名次,只能在一边看他们吵。
有个考官有了主意:“不如我们按编号去搜墨卷,看考生的书法,书法端整俊秀的排第一。”
其它考官表示赞同。
也有人不同意:“这样不合规矩,向来都是全部阅完朱卷,才会根据编号查墨卷。既然这两人在经义题上不分上下,不如看后两场卷子来定名次。”
大家都表示同意。乡试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的理解掌握,第二场是看考生的公文写作能力,第三场考时务策,是看考生对政事的见解。因为阅卷时间紧,所以考官只重第一场卷,后面两场只要通顺就可过关。现在两份经义卷不分上下,以二三场的卷子做参考定高低,是个好法子。
于是,主考官再拿来两位考生的后两场卷子,八位同考官共同阅卷,只见头一位,文字通顺,算是过关。后面那个不仅文字通顺,而且见解颇深刻,文辞雅正,理气充沛,可见在后两场里也是非常用了心的。
“不少考生觉得头场做的好了,后两场只要通顺就能过关,所以不怎么上心,就算他们愿意用同样的心力放在后两场,可是经过头场三天的考试,身心疲惫,也没精力再设计后面的考试。这个考生不但前一场做的好,后两场也全力以赴,可见此人不但做事认真,精力也算旺盛。”
主考官做了评价,大家都觉得服气。于是前两名定下来,剩下的就好办了,只半天就评定了名次,然后主考官领着所有考官和监视官出内帘,到外面与外帘官一起当众拆封墨卷的考生信息开始填榜。因为八月底正是桂花飘香这际,所以乡试榜又叫桂榜。
从最后一名揭起,一百七十名举人的大名陆续展现世人之前。
考试结束后,是鱼是龙,前途未知。考生们无不心里惴惴不安等着放榜,掰着指头数日子,有的跑庙里烧香拜佛,有的呼朋引伴各处游玩,有的凑几桌打马吊杀时间等放榜。
贾环在家里等放榜等得心烦,又不敢去找萧景,除了和同学游玩,就是在自己院里和一帮丫头打牌磨时间。
到了放榜之日,钱槐等小厮天没亮就激动的到贡院门口候着了。
有专门的报子负责向高中的人家报喜,以此讨些赏钱,所有高中的人家不论贫富,哪怕穷的揭不开锅,也要借了钱重赏报录人。
填榜的顺序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在万众期待中第一名才会闪亮登场。
然后一拨一拨的报录人开始向各家飞奔报喜。
这天一大早,贾环给贾母请安,王夫人正为彩云的事生他的气,见了他没好气的说:“看你满面春风,想必算定自己会桂榜高中了。”
贾环不会当着人忤逆她,只是笑道:“就算不中,下次再考就是,也没必要苦着脸啊。”
贾母连早饭也没心思吃,王夫人说:“环哥儿还是个孩子,中不中都不算什么,老太太不必忧心。”
王熙凤也跟说:“是啊,他还小,哪里能这么容易考中,这中老爷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的……”
这里最镇定的就是贾政,一大早他就在无比洒脱地书房写字,写坏了好几张纸,最后还是到贾母这边来等着。其它人或期待或焦急或等着看笑话,只有他一脸严肃淡定,端坐在一旁,一派云淡风轻,说:“他一个小孩子,中了就中了,不中的话三年后再考就是,若再不中……咱家这么富贵,也不缺人求功名。”
家里人都佩服他的淡定潇洒。
说着贾政端起茶碗来喝茶,偏手里发抖,那碗似有千斤重端不起来,只得放下,又训斥赵姨娘和丫头:“看你们一趟趟跑着成何体统,不就是一场乡试嘛,算什么大事?”
正说着,二门上小厮一脸兴奋跑来:“来了,来了……”
“来什么了?看你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有什么大不了的?”贾政还是一脸道貌岸然。
小厮吓得一哆嗦:“是小的看见一队打着牌子的骑手正朝咱家这边过来。”
探春几个立即喜形于色,贾政嘴唇哆嗦,却说:“镇定些,体统,注意体统。”
小厮肃手而立,再不敢跑来跑去。
过了一阵儿,钱槐两眼放光一脸喜色地跑进二门直奔东小院。
贾政等不到报录人,怒道:“那钱槐不先到这里来,跑那边做什么?”
一边小厮小心地回道:“不……是……哥儿的伴读徐义中了第一百六十八名。他在哥儿那边打牌,所以报到那里,毕竟他只是徐先生的养子,并不是咱家的人,也没有给老爷太太道喜的理……”
“偏你话多,还不离了这里。”贾政怒斥。
徐义正在和贾环打牌,听到喜报,握着牌愣在那里。贾环笑道:“你年轻,中不中都不要看得太重,快出去吧,别让报喜的久等。莲儿,去拿银子打赏。”
接着又一个小厮满脸喜气来报,是环哥的奶兄卫守信中了第一百一十八名,报录人直接去卫家领赏了。
大家都震惊了,事先就连赵姨娘探春也不指望贾环能中举,毕竟宁荣两府几代人只出了贾敬一个中过举的,他们也从来没有对一个庶子抱过期望。可是眼看陪着贾环读书的伴读小厮都能中了举,他本人还有不中之理。连少爷带陪读都高中举人,这样的事也算奇闻。却不知贾环的大名何时报来。
那徐义是徐文璧收养的义子,卫守信是贾环乳母的幼子,这两个也中了,惊动了合府上下人等,贾环得知只是笑笑,这两人陪他读书,一起讨论切磋,他还把摸到一些考试规律应试技巧教给二人,若是运气好,考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以他们的水平想要再在后面进一步却是不行了。
渐渐的中举试子的大名一个接一个的报了出来。
“捷报贵府老爷孙讳龙,高中应天乡试第七十八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捷报贵府老爷蓝讳田,高中应天乡试第六十六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捷报贵府老爷史讳应嘉,高中应天乡试第四十六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捷报贵府老爷何讳国维,高中应天乡试第一十八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
榜已经放到前二十名,仍然没有贾环的名字,贾政再也维持不住淡定模样,心肝都揪成了团。王夫人和王熙凤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自去回房歇息。背地里说:“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中?”
一队队打着大红牌子的报录人抢着给中举人家报喜,按往年旧例,这第一名是最后才出来,非要众人等到无比心焦,脖子伸成长脖鹿,这才在万众期待中把第一名报出来。
荣府门上看报录的一队队的从自家门口经过,偏没有在荣府门口停过,次次失望之后,也不抱希望了。
王夫人领着媳妇们伺候贾母用晚饭,王熙凤说:“环哥儿年轻,再读书用功也不可能一举高中,有的人考半辈子也考不中呢,那些中老爷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个个丰额广颐,面如满月,那才是老爷相呢。”
众人听了都不说话,贾环的下巴稍尖。丰额广颐,面如满月有老爷相的可不是指宝玉这种脸形么?王夫人听了微笑不语。贾母想起宝玉一落娘胎就表现不凡,心想:看来贾家的希望还是落在宝玉身上。
正说着,门上的门房急匆匆跑过来:“恭喜老太太,恭喜老爷、太太……”
“什么?”
大家都愣住反应不过来,心思各异,各有期待。
“禀老太太,报录的来了。”林之孝家的过来禀报。
只见远远来了一队报录人朝着荣府这边来,扛着大红牌匾,霞光照射到牌上,好象镶了一道亮丽的金边。
报录人上前跪下,道:“恭喜贵府老爷,高中应天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所有人都惊呆了,还是贾母经的事多,先反应过来,忙命人带报录的给老爷报喜,高兴地连饭也不想吃了。
贾政也没心思吃饭,只坐在书房里发呆,胸口象堵了团乱麻不上不下的。听到小厮跑过来报喜,想说话却张不开口。
这时小子领着报录人来报喜,贾政怕听错了,再看那大红名牌,可不是儿子中了第一名解元了,当时就愣住,嘴里喃喃的:“真的是解元,解元……”
然后把报名牌看了一遍又念一遍确定无误,“呃”的一声,两眼翻白,直接挺在地上。
当即众清客小厮都慌了神,忙命找医生。
报录人也不是第一次报喜,见过新中举人高兴过度发神经的,也见过年纪大点的接报后中风乐极生悲的,可是还是头一回见举人他爹翻白眼的。
好在报录人见惯这事,很有经验,先掐人中,后灌凉水,再拍背捶胸把堵在胸口的痰化出来。不一会儿,贾政悠悠醒转,再把报贴看了几遍念了几遍,拍着手笑道:“噫,好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