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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想了想,想到与他来往几回,的确是没有送过他任何礼物,倒是伺候的太监侍卫打赏了不少,如果不是有个铺子得些利润,只怕还交不起这样的阔朋友。
“下回你来,一定要带礼物,否则……”萧景挥拳恐吓道,“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这么个半大少年绞缠着向自己要礼物,贾环脑门掉黑线,这人是高贵无比的天潢贵胄,生下来就是双富贵眼睛,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算把整个贾府的库房翻一翻,也不一定找得出能让皇子殿下满意的东西。
你干嘛一副子被弃的怨妇样?难道你缺我那点东西吗?
“你这是什么表情,与人交往互赠礼物人之常情,不在贵贱,重要的是一分心意。我知道你拿不出贵重东西,只要心意到就行了。”
贾环告辞回去一路上盘算着弄什么东西好。回家路上又拐到护国寺转了一圈,觉得那些东西连自己都看不上,皇子殿下如何看得上?
闷闷地回到家里,就见贾政的小厮一叠声的叫唤,说是老爷找他。
贾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到哪里去了?瞅着家里有事,趁机偷懒也不去上学,听学里太爷说你半个月都没去了,可是又对家里人说你上学去。你到底到哪里混去了?敢说半句瞎话,看不揭了你的皮。”
贾环要对天洒泪了,刚在淳王的花园被威胁要揭了皮,回到家里又被老爷威胁揭了皮,他又不是洋葱可以有几张皮可揭。不过,他也是两世为人,这点事情还是能应付得过来,当下面不改色说:“徐先生说了,也不能只窝在家里读死书,不知外面的世事,所以,我常在外面是去考察民情了。”
贾政失笑:“你才多大一点儿,居然会考察民情了,白让人笑掉大牙,你说你到哪里考察去了。”
贾环慢慢道来,他游遍四城,主要看了考察了京城的物价,皇店私店的现状,还有京城兵营,哪些是皇店,哪些是私店,有多少非法关卡,如何盘剥,如何克税,京城的兵营如何操练,如何吃空饷,所谓的京营禁军,早已腐化,从下到上无不层层盘剥克扣,还虚报空额倒卖军需,士兵饥寒交迫,军队毫无战力。
至于军需方面更是不敢看,虽然朝廷有兵工厂,却生产能力低下,九成订单,是分包给京畿乃至山东的小作坊,各作坊各自生产,产出的装备非常落后且标准不一。
贾政听得目瞪口呆,他性子脱俗,说白了就是对实事四六不懂,没想到天子脚下腐败至此,更没想到这个小儿子居然知道的头头是道,想他个孩子未必有这样的眼光,估计是徐文璧调/教的,这个徐文璧如此心胸志气,将来只怕是有前途的,不可怠慢。
可是面上又不愿蹋了父亲架子,又训斥说:“你现在年纪小,读书要紧,这些外面的事还是不要管,你不要找着这借口出去玩,荒废了学业。”
“不曾荒废学业。”贾环说了半天,是想着贾政若是有半分血性,见这朝廷腐败,最好是趁着徐文璧大才辅佐,可以上一本向皇上奏明,就算被置之不理,也可以让皇帝觉得他这人是个有心办事的,在皇上心里备个案,将来也留个好印象,是有好处的事。
不料,贾政根本不懂实务,又无心管这些麻烦事,只是一味逼问他学业,见贾环顶撞,反而不高兴,拿了案头一本论语考问他。
贾环对答如流,贾政再问他五经之类,仍然是学业精博,可见平常是下了功夫了。贾政向来不关心这庶子,没有问过他的功课,现在问他才发现他的学业已经到了可以下场考试的程度,心里很宽慰,又有些担忧,现在庶子颇有出息,嫡子不争气不喜读书只爱和丫头混,按规矩庶不越嫡,贾环再好也不可以越过宝玉的次序,宝玉不争气,又不好压着贾环不让他出头,以后嫡庶之争是个隐患。
贾政按下隐忧,也不好说什么,拿了个块上等鸡血石赏他。
贾环得块上好石头,拿在手里把玩,忽然心里一动,想起萧景的书房里摆了许多文房四宝,也有许多上好印石,可见他是个喜欢印鉴的。
贾环有了主意,把自己存着的印石翻看,却没有特别好的,如果拿这个当礼物送给皇子,实在有些简薄了,索性给他刻几个字,亲手刻的东西礼轻人意重,拿出去也好看。
贾环说干就干,买了套印床,打磨了石头,拿着刻刀刻起来,他原本没干过这事,费了好大功夫,手指头上还划了几个口子,这才勉强刻了两个字。下回见萧景时,把这个当礼物给他。
到宫里见萧景,意外的是萧景摆出很高的礼遇在门口迎接,说:“听说你家准备着盖省亲园子,估计家里大人也顾不上问功课,你们兄弟无事,多出来玩玩。”
贾环受宠若惊,他一个小小庶子何德何能受此礼遇,说:“近来宝玉的好友兼同学秦钟病重,眼看已经不行了,他心里难受得不行,没有心思出来玩。”
“哦,”萧景有些担忧,又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既然如此,你来也是一样。我正要把你隆重介绍给我的朋友。离明天的晚宴要按时来,现在我们去练骑射。”
“宝玉花朵般的人受不得煎熬,你要劝他不要伤心。”
“嗯。你既然跟我玩,不要提别人好不好?否则不给你送礼物了。”
“你带礼物来了,拿出来我看看。”
贾环从荷包里拿出那块印章。
萧景拿了那块石头细看,上面只刻了两个字“虫二”,刻的歪歪扭扭不象样,而且字意古怪。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字寓含四个字的意思。”
萧景也是聪明人,思索一会儿也明白了:“哦,是风月无边的意思。”
“殿下真是聪明。”
“你为什么想着用这两个字?”
贾环略有羞涩,说:“因为字少笔划少,刻起来容易些。”
萧景有些惊讶,看着他:“难道说这是你自己亲手刻的?”
贾环脸上微红,说:“我想给殿下送个东西,可是手里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去的好物,所以想着亲手做的东西更显诚意。”
萧景觉着心里一朵花噗噗绽放,觉得这粗糙的刻印也变得如美如宝贝,和宝玉胸前挂的那块通灵玉不相上下了,难道这家伙对自己动了情意?再想想那两个字的意思“风月无边”,可不是另有深意。
嘴上去说:“你看你刻的这东西好丑。”
贾环嘟起嘴,说:“我本来不会金石,为了给你备礼物亲手刻的,手上还划了几道伤呢,你还这样说。不想要就还给我。”
“我没说不要。”萧景更高兴,抓起他的手一看,可不是指头上两道伤口,心里一感动,把那受伤的指头放地嘴里含着,又拿舌头舔舔。
这情景很暧昧,可是贾环居然也没有反感的意思,只是脸上红了一红,刚才那些不快也消失了。
萧景一高兴,把他拉到练武场。
贾环吓得一缩。萧景笑道:“你不要怕,不喜欢蹲马步就算了,我教你射箭。”
贾环嘴巴张老大,又想着射箭不比骑马,应该不会有上回那些如过山车的体验,也只得跟他挪到练武场,鹄子棚里立下箭靶,萧景拣了个力小的弓,把他抱在怀里教他拉弓。
“站时要用骑马蹲裆式,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萧景给他纠正姿势。
听到萧景刚刚变了声的嗓子,略带着几份沙哑,低沉有味儿颇有磁性,贾环出了神,又背靠着他火热的胸膛,耳边感受他温热的鼻息,不知怎么想起宝玉秦钟两人,只怕私下里也是这等情形,想宝玉秦钟已经是阴阳两隔,感情再好的两个人也难免散了的时候。
正在胡思乱想间,萧景发现他走神,在他腰上捏了一把,道:“想什么呢?学东西不专心,小心我罚你把这园子的地扫一遍。”
贾环被他捏得疼痛,转过头准备瞪他,不料两人贴得紧,一转头,正好把脸贴在萧景的唇上,好象自己凑过去一样,贾环脸上讪讪窘迫不堪,萧景只觉唇上一热,不知怎么觉得全身也热了,想是两人紧贴在一起热的,一时也没有在意。
两人练了一会射箭,其间免不了挨挨碰碰的,萧景开始心痒痒。
第二天,萧景在园里办晚宴请朋友赏花,邀请了京城中数得上名的贵公子,包括宝玉,贾环,还有北静王,南安王,陈也俊,冯紫英,卫若兰,个个出身清贵,人品又风流俊雅。几个世家公子王爷都是轮流做东办宴会,其间免不了斗富夸耀,说些世家八卦什么的。
这种上流社会沙龙,贾环很少参加,夹在这群华丽孔雀之间只觉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怕出乖露丑,只想躲在一边看就是了。可是萧景却隆重请他坐在上席,并介绍众位朋友给他认识,还把他拉在身边坐。其它人都觉得奇怪,一个小小庶子,为什么会得到王爷的重视,莫非是新宠?
见旁人打量的眼光带着探究和暧昧,萧景解释说:“诸位别误会,我和他的关系是普通朋友,他帮过我的忙。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贾环小声说:“那点小忙是举手之劳,你已经答谢过了,不必再提。”
“没关系。”
“我只是一个公侯家不受重视没有地位的庶子。”
“我知道,凡是庶子,地位都不会高,这不稀奇。我不嫌弃。”
“而且我没钱没势没功名。”
“我知道。”
“也没有武功。”
“知道。”
“目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人肃然起敬的才华。”
“我知道。”
贾环开始寻思,他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侯门庶子,将来也许会有大出息,但是现在除了旁人的轻视以外什么都没有,对方这般礼遇很反常,反常即为妖,燕太子丹对荆轲礼遇尊重,就是为了让他士为知己死,去刺杀秦王。
难道这萧景也想让我替他做什么卖命的事?
贾环直接问出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王爷对我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子如此重视礼遇,必有所求,不知王爷想要我干什么?”
该不是让我刺杀谁吧。
萧景反问一句:“你能干什么?”
贾环气结,借上厕所为由离席。心里很不高兴,还以为你真的尊重我,结果三句话不到就露原形了,不过,好象我现在也确实干不了什么,等我将来炼好本事了再让你们瞧瞧。
想让别人看得起,首先自己要有真本事,现在别人不重视他,只是出于礼仪应付是正常的,不该生气了,与其生气不如把这力气用在奋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