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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岗村。
这是菜花沟山地旮旯的一个小村子。
距离村子几里地后山的小林子,寂静幽深,少有人迹,而小树林中间落开的一处开阔地,一块巨大的山石突兀矗立,此刻山石之上,正有一个瘦小的身影盘坐着。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脸庞稚嫩瘦削,略微黝黑,仰面迎着早上的晨光,双眼微闭,神态严肃。
只是头发看去有些蓬乱,一身的粗布短衫,一眼就能看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少年。
少年盘坐在大石头上一动不动,一直就这么坐着挨到了中午。
中午,烈日当空,连树荫成片的小林子,都充斥了夏天的热浪,盘坐在石头上的少年,脸上开始汗水涔涔,终于忍不住睁开了一直微微闭着的双眼。
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从树叶间倾泻下来的阳光,然后从将近几丈高的石头上跳了下来,动作轻盈矫健,显得轻松无比。
少年绕到大石头后面,在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处就地坐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一根细小的木棍。
他的前面是一块是自己整出的一块沙盘,看上去他经常用到这个沙盘,沙子细碎平整。
只见少年先是用木棍将沙盘平整一遍,之后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用木棍在沙盘上画将起来。
沙盘上被少年用木棍轻轻画出一条条诡异无比的符号,他似乎已经不知道如此重复的画这些符号多少万遍一般,看上去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滞涩。
一个一个充满诡异的符号占满了沙盘后,少年又重新用木棍将沙盘平整,然后继续着画起来。
两个时辰后,少年手握的木棍走势一变,原本的那些符号变成了一条条看不出轨迹的线条,随着越来越多线条的出现,整个沙盘如同迷阵让人看不出个究竟。
他仿佛都自我沉迷其中,可是不久后,他手上骤慢,画得吃力起来,画出的线条开始滞涩,额头汗水如瀑。
下一刻,在将一条曲线画到一半时,终于支撑不住,手中木棍掉落,少年喘着气斜靠在大石头上,仰望着林间一条一条稀疏的阳光,黝黑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今日又有所进步了,不管再如何艰难,只要我每日坚持,总能不断进步,离小成终将不远。”
少年自言自语,靠在石头边休憩了片刻,又重新坐了起来,将沙盘重新平整。
这次少年在沙盘上写下了密密麻麻一堆草药的名字,字体歪歪扭扭甚是难看:波罗草半份,皇血草一根,石南草一份……护心丸……枯叶草两份,蛇信草半两,冬刺花七瓣……尸虫丸……
沙盘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种药草植物名,还有一些就连村子里最有见识的村长,也是没有见过。
日落西山,黄昏将整个石岗村笼罩,少年将沙盘再一次平整后,起身从一颗大树后面抽出一把比自己手臂都要大出很多的砍柴刀。
这是他每日的任务,上山砍柴,不然明日又将没有柴火了。
他叫大头,虽然父亲是村里唯一的铁匠,也算是温饱无忧,可是打铁所消耗收入的不平衡依然让家里只能勉强支撑而已,所以每日他都会到后山砍柴,能稍微减轻父亲的重担。
大头身子看上去虽然瘦弱,但是力臂却大得惊人,还不到片刻,他已经砍出一捆硕大的枯柴。
砍柴刀往腰间一撇,熟练的扛起枯柴,往山下的村子小跑而去。
矫健的小身影哗哗的越过小林子,像只下山的猴子般轻盈。
“瘦猴回来了?哎哟,孩子你还在长身体,扛着这么大一捆柴火,小心别闪了着了腰!老张也真是的,咋让孩子一次性砍那么多呢!”
一个村里的大婶看到大头扛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大出许多的一捆柴火,顿时惊叫出来,话语里满是关心,还顺便埋怨起大头的父亲来。
“瘦猴……瘦猴……”
村里的孩子看到大头,欢快的叫起大头村里人自小就给他起的外号,只因为他从小身体就太过瘦弱了,像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
大头也不以为杵,一脸憨笑的扛着柴火进了家门。
父亲已经收工回来,母亲煮好了饭菜,只有六岁的妹妹双手握着筷子眼巴巴的盯着门口,看到大头回来,兴奋的跳起来。
“哥哥回来了,可以吃饭咯。”
“小丫饿了可以先吃,非要等你哥哥。”大头的母亲王氏,溺爱的抱过大头的妹妹。
大头放下柴火,洗净了手,走过去摸摸妹妹的头,坐在了饭桌前。
“下次不要扛那么多柴火。”大头的父亲坐在对面,言简意赅。
对于父亲的话,大头只是嗯的应了一声,便继续乖巧的埋头扒着饭,然后开始静听父母的唠叨。
大头其实头并不大,正好相反,他很瘦小。从小羸弱的身躯,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弱,他的头其实也不大,长得极为正常,算是名不副实。
说起来,大头此名,不过是他父亲给他取的。
大头的父亲是霍林镇菜花沟山地远近有名的拿手铁匠。
祖上传下的手艺,加上他一双大手打得一手好铁,而且还拥有着一双比正常人要大出很多的大耳,非常惹眼,再者父亲面善憨厚,平易近人。
因此,附近凡是想打造农具用具的,不管富贵官人还是村地平民,都愿意老远赶来托他父亲给他们打造铁具。
因而大头的爷爷也就顺理成章的给他父亲取名张大耳。
而大头名字的由来,却是他父亲在他刚出生就给他取的,原因只是父亲希望他长大后,能有一颗聪明的脑袋,能出人头地,走出这贫穷的小村子。
大头的父亲不是没想过让他到镇上的私塾上学识字,可是那几乎都是达官贵人的子嗣去的地方,就算他多年打铁的积攒,也不够将大头送入私塾。
因此多年的希望和努力,大头的父亲也看开了,进不了私塾,那就让孩子早点出去见见世面吧。
前段日子,上一代还有点血缘关系的远方表哥来信说,他的儿子在霍林镇的一家小酒楼当上了一个小管事,如果大头的父亲愿意,可将孩子送去酒楼跟着他表哥,当个跑堂的小二也不错。
大头的父亲思量了好久,他看着孩子从小身体羸弱不佳,原本想将祖传的打铁手艺传给大头的念头也打消了,不想孩子受那个罪,让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比整日窝在这山沟旮旯的石岗村强多了。
觉得可行,于是和大头的母亲王氏商量了一阵,王氏妇道人家,也不好反对,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虽然出门远离父母,心里难免有牵记,但也无奈同意了。
当父亲将此事对大头说起时,大头一口不情愿的反对了:
“爹,娘,孩儿还不想出去,不想离开你们和妹妹。”
那年大头已经九岁。
父母亲听到他的话,笑着侧过身,双眼蕴着浊泪,为孩子的早早懂事欣慰,心里又有点无奈。
此刻,父母在唠叨中重又提起了这事。
如今大头已经是十一岁了,他们都希望大头能早点出去,和他表哥一起学习点本事。
谁人父母不盼着孩子能出人头地锦衣还乡呢?
大头的表哥比他岁数大出很多,已经是三十来多的中年人,而能成为镇里酒楼的小管事,也算努力出了一番事业。
因此大头的父母希望大头将来也能努力,成为酒楼一个小管事,将来能娶个媳妇,有个盼头,也知足了。
而到了下月中旬,大头的表哥也将过来,准备将大头接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父亲,母亲,哥哥要离开我们吗?”
大头的妹妹长得清秀可爱,原本在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菜,此时扬起小脸,两眼通红的问道。
“小丫,哥哥不离开,哥哥还要看着你长大懂事呢。”大头摸摸妹妹的头,安慰道。
“爹,娘,孩儿实在不想离开你们,非得去那酒楼不可么?”
“孩子,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你是不舍得离开我们,这不能怪你,你从小就没出过这穷地儿,难免害怕。”王氏溺爱的摸摸大头的脑袋,叹气说道,“可是孩子,你总要出去的,而且在镇上一事皆有你表哥照应一二,小镇离我们村子也不远,有空可回来看看,你表哥下月中旬就过来接你过去,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好吧,爹,娘,等表哥来了,我就随他到镇上去就是了。”看着父母那期盼的眼神,大头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听到大头此话,大头的父亲,“吧嗒”含着烟斗,眼中含泪,大头的母亲则掩面抹泪,
是夜,大头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父母眼中的期盼,不禁私下轻轻叹了口气,心有傍徨。
白天的时候,大头就很想对父母说,他很想走出这个山沟旮旯的小村子,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他不是想去镇上的小酒楼,而是想去到平日大伙都传说的天上仙人,那些仙人所在的仙山门派,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来无影去无踪的仙人才是他的梦想。
他不敢对父母说起,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没人知道。
静静听了一阵父母在隔壁的唠叨对话,以及父亲含着烟斗的“吧嗒”声。
大头将头用力埋入草籽做的枕头,将身上散发着些霉味的被子紧了紧的捂到脖子处,脑子里回忆起白天画的那些符号和线条,以及那些草药的名字,不久后,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