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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忠顺耷拉着脸嘟囔,心中满是不情愿。从小他就比他哥得宠,可偏偏私底下被他哥压得死死的,从来就没到占过便宜。而且,他哥生起气来,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盯着你,就能让人感觉阴冷阴冷地,从骨子里打寒颤。
他哥那人也就是在林玄清面前才会装怂,换到别人面前那可都是一副阎王脾气,包括他这个弟弟。以他的了解,林玄清一拍屁股带着宝宝走了,他哥肯定得疯。那个时候……下场凄惨的还不是他这个当弟弟的。不行,事不是这么干,还是得透透风才行。
心中打了这样的主意,忠顺的眼神就有些飘忽。林玄清看在眼里,也不担心他会泄密,漫不经心地说道:“小顺子,在选择得罪人的时候呢,要仔细考虑清楚得失轻重才行。有时候,你看上去是保全了自己,可实际上……也许是得不偿失呢?”
嘴角猛地一抽,忠顺狠狠打消了去通风报信的心思。不去的话,得罪的就是他哥,要收拾他的也就只有他哥一个;但是要去了的话,得罪的就是林玄清。虽然看上去得罪的也是一个人,可他哥那人在林玄清面前是个没操守的,指不定到时就是两口子一起下黑手了。
“我妹妹出嫁之后,便是我离开之时。到时候,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在京都,你多少让人看顾着点。我与她名分上是兄妹,那小姑娘对我也有孺慕之情,如今放她一个人,也是我对不起她了。”林玄清交待后事一般地说着,脸上是全无波动的平静表情。
“我走之前,会留下一封信给你。到时候,他若是找你的事,拿给他看便是。我身边的人,除了原先跟我来的,我会带走。其他的,就让他们从哪来到哪去吧。至于这座府邸,以后应该都不会再用了,是收回去还是原样摆着,你们自己定吧。”
“喂,其实……你该跟皇兄谈谈的。你们一起这么多年,皇兄对你如何,你自己是心知肚明,而你对皇兄如何,你也是心知肚明。皇兄他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的,你该信他的。你现在一走了之,还摆出一副不回来的样子,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忠顺沉默了半天,才终于没忍住似的说道:“以皇兄的性子,他既然已经认定了你,就一定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皇兄是什么样子,你比我还清楚,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你……”在林玄清的注视下,他闭上嘴。
林玄清幽冷的目光盯着忠顺,直到看得他不得不住嘴,“我们之间的事情,由不得旁人插手,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小顺子,记住,有些事只能做一次,有些事更是连试也不能试。这次看在宝宝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若再有下回,可就不是这么便宜了。”
“爷就说嘛,小东西的那点子小计谋,连爷都骗不过,怎么能唬弄得了你。不过,你干嘛还要走?皇兄真的会疯的!”忠顺撇着嘴嘟囔两句,瞪一眼在林玄清怀里睡得呼呼的小混蛋。就他命好,闯了祸之后也没人收拾他,偏让爷在这儿替他受苦。
自开始跟忠顺说话,林玄清就点了任宝宝的穴道。他微微垂下眼睑,手指抚弄着任宝宝柔软的发丝,“我不过出去散散心罢了,又没说不回来了,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这孩子我虽然带走了,也不过是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可也没说不让他回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分明是担心皇兄伤心,才不是怕见不到这小混蛋。个整天就知道闯祸的小屁孩儿,本王才不稀罕他呢。”忠顺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跳着脚地嚷嚷道:“这小混蛋被你养的目无长辈、嚣张跋扈、阴险狡诈,爷才不喜欢这样的小孩儿。”
“皇叔!”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任宝宝,眼睛瞪得溜圆,小脸儿青黑青黑的,“哼,宝宝这才知道,皇叔原来这么讨厌宝宝。宝宝真是抱歉,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惹人嫌,还巴巴地往皇叔跟前儿凑。皇叔一定很苦恼吧,有个烦人精不知羞地非要在自己跟前晃,多烦啊!”
“师父,人家这么不待见咱们,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着人家的眼,徒遭厌烦了。”这小孩儿狠狠地瞪了他皇叔一眼,拉着他师父就要走。忽然又转回来,叉着小腰大声道:“不对,这是我们家,要走也该是你走。出去,出去,别让我们赶人。”
林玄清,你害爷!忠顺悲愤了,指向林玄清的手指颤抖着,这人太阴险了!他就是算准了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才说那些话的,就是为了让宝宝听见自己那些昏话。这可怎么办?忠顺僵在那儿,瞪了一会儿林玄清,人家连看都不看他,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任宝宝。
见他皇叔站着不动,任宝宝更恼了,气哼哼地冲上前两步,连推带踢地往外撵人,小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出去、出去……”。林玄清很欣慰,小徒弟这也算是帮自己出气了,他一脸微笑地看着忠顺苦巴巴的脸色,偶尔还会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该死的妖精!忠顺冲着林玄清磨牙,只换回人家勾了勾嘴角,气得不行。偏偏身边这个小笨蛋还拳打脚踢地不消停,忠顺火也上来了。他一弯腰把任宝宝扛到肩上,也不管小东西的尖叫挣扎,迈步就往外走。这地方不能待了,不然得让林玄清这妖精坑死。
十一月底,属于贾琏的府邸终于赏赐下来。虽只是三进三出的规格,占地却不小。前后带两个花园,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环境相当雅致。屋子是翻新过的,已经按照一等男的规制,摆了些陈设,只略收拾一番就能入住。凤姐跟着贾琏去看了一回,就差点不想回了。
虽然不想让这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孙子离自己太远,可皇上赏赐的府邸不能不住,贾母也只得答应下来。不过,年前时间太紧,只能慢慢收拾着,等年后再搬。凤姐是再也不操心荣国府的事了,整日里就在操劳着自家的小窝的布置整理,也忙了个不亦乐乎。
进了十二月份,过年的气氛慢慢就浓郁起来。今年风调雨顺,又适逢大军刚刚凯旋,京都就更比往年热闹几分。荣国府近些年虽然紧紧巴巴的,可面子上的事却是一样也不能少的。庄子、铺子上刚刚送来的年礼,又如流水一般地哗哗地流走。
王夫人如今是整日里发愁,各家亲近的府里都有年礼要送,这就得一大笔银子;过年了,阖家上下不管主子下人总要裁一件新衣的,老太太、姑娘们的更是不能随意对付,这又是一笔银子;偏偏宫里元春越到年关,要得银子数目越大,她渐渐顶不住了。
况且,还有那起子宫人囊货,见天儿地上门借银子,全都是肉包子打狗的货色。这个一千两,那个二百两,一年下来上万两银子都填不满这个坑。当初也不知道凤丫头是怎么支应过去的,反正她是心疼的不行,几次想拒了,可一想到宫里的元春就只能认了。
每到银子不凑手的时候,王夫人都遥遥看着两个方向,一个是林家的一等公府,另一个就是她妹妹薛姨妈住的宅子。曾经,她都已经谋划好了,这两家的家产银子都是要派上用场的。一家的贴给宫里的元春,另一家就该是她的宝玉的。可现在,竟都打了水漂。
一想到可能有几百万两的金银,就差了那么一点,就跟自己擦肩而过了,王夫人连气儿都不想喘。林玄清上战场的时候,她便天天求神拜佛地,祈求佛祖保佑,就让姓林的死在那儿。当然,最好是琏二也一起死在东南,那宝玉就爵位、银子都有了。
可惜,这两个让她心情抑郁的人,都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而且一个比一个风光。王夫人烦躁地打发了一个来支银子的管家娘子,刚想回去歇会儿,就有周瑞家的来报,宫里的夏公公打发小太监来借两千两银子。王夫人险些没吐血,真当他们家的银子是天上掉的么?!
尽管气得想吐血,王夫人还得笑脸相迎着,咬着牙从私房里取出两千两的银票,让人送出去。不大会儿,周瑞家的又小跑着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太太,这是宫里娘娘的信,方才那小太监偷偷带出来的,说是里面有重要的事,请您务必赶紧办妥。”
王夫人一惊,一把将信夺过来。信件不长,只有寥寥几句,看上去也是匆忙间写就的。说的是,不知道谁在太后面前进了谗言,说她父亲贾政身为此子却窃据正堂,实在是没有规矩,太后因此训斥了她两回,又将这事说给了皇上听,这会儿皇上正准备彻查呢。
元春在信中,要求父亲赶紧上请罪折子,再立刻搬出荣禧堂。不过,她也特别表明了,荣禧堂二房可以暂时空出来,可不能让大房的人住进去,省得往后就要不回来了。最好是能说服大伯贾赦,让他同时上折子请罪,并标明是自愿让出正堂的。
看元春说得严重,王夫人心中就是一慌。他们一房住进荣禧堂已经许多年了,为何现在有人将这事翻出来,难道是要针对元春?不过,眼下就是年关了,仓促间让他们一房人往那里搬呢?真不知道是哪个贼子,竟然提起这种事来对付元春。
有时候就是这样,规矩就在那里,你却很容易就将它当做不存在的。在没人提起来的时候,它还真就跟不存在一样;可当有人提起来的时候,你才发现它原来一直都在那里。但是,等人提起来的时候,往往都是你已经触犯了它的时候。
王夫人拿不定主意,只好匆匆去了荣庆堂找贾母定夺。反正,当初老公爷去世之后,他们两房这样的安排也是那老东西定的,那荣禧堂又不是他们一房人非要住进去。没道理让她的元春因为老东西的错受苦,更没道理让她为这个着急。
贾母看着元春的信,心中也有一番思量。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端看上面是个什么意思。按说这样的事,之多不过是罚些俸禄什么的,不会有什么大事。而且,她这位老一辈的国公夫人还在呢,想必皇家也会给她一份面子,不会苛责太过。
请罪折子是要上的,可是不能现在就上。这事皇上还没下旨要查,你自己就已经上了请罪折子。那不是明告诉皇上你消息灵通么,事情不能这样做。不过,先将荣禧堂空出来倒是应该的,还要找个合适的说辞,全家人对好词儿才行。于是,又请了贾赦、贾政过来。
因着自家儿子提前透过信儿,贾赦早就等着这一遭呢。一听说贾母那里有请,就忙不迭地去了。他们父子俩已经商量过了,正房不正房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只要能分了家,哪怕整个荣国府都给了他们也认了。最紧要的是,别让二房一起拖进地狱里。
不过,想要顺利分家,文章却还得在这正房上作才行。于是,也才有了贾元春的这封信,才有了贾母上房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