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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挤上前行礼的贾家下人,林玄清也不理他们,只对自己门房吩咐,“去叫二管家出来,问问他们来做什么,然后回话。”玄清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来意,却一点也不想配合。林家的女儿,可不是几个仆人、婆子便能接走的,更别说如今天色已晚了。
宝宝才不管大人这些事,一下地就拽着他师父的手,死命地往里面拉。他全部的小心思,都放在那条即将到手的漂亮小蛇上。他本就穿得厚实,行动不方便,这下子心一急,便走得有些跌跌撞撞的。好在林玄清牢牢牵着他的小手,倒也没摔着他。
任翔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淡淡的。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对着这些仆佣也不会多看一眼。一下车,他便一马当先地迈向侯府大门。他这是急着要见见派给黛玉的嬷嬷,也不知道林如海的这个女儿是不是个刁蛮的,万一仗着她爹欺负了玄清怎么办?!
玄清这会儿心思多放在小团子身上,亦不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贾母的奴才,在贾家也许多有些体面,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几个奴才罢了。他便连那位老封君都不怎么看在眼里,更别说是几个奴才了。两人这样视若不见地前行,自然让有些人看得心中不顺当。
“林大爷,咱们奉老太太之命来接林姑……”赖大一见人家连理会他们的意思都没有,便赶忙上前两步拦在林玄清身前说话。家里的老太太已经下了死命,若是接不回林姑娘,他们都要吃些挂落的。再说,他也想在外面嚷嚷几句,好拿老太太的身份摆摆威风。
只是,他这一没头没脑地拦上来,倒把个团子唬了一跳。他本就走得有些摇摇晃晃地,此时脚下一打绊,就一个屁墩儿坐到地上了,便是林玄清也没能拉住。他虽然穿得厚,摔这一下·身上也不怎么疼,可这团子是个要面子的团子,何曾在人前如此丢脸过,立时就委屈地瘪着小嘴儿红了眼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丢脸,宝宝真的不要活了!
宝贝弟子那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看得林玄清一阵心疼,赶紧将人抱起来让他趴在自个儿怀里,伸手给他揉揉可怜的小屁股。眼尾的冷光却扫向了愣在那儿的赖大,他也没料到贾家的奴才敢如此大胆,一个不防竟叫这孩子受了委屈。
林玄清是真没想到赖大敢拦到他身前,这才让宝宝受了惊。他方才已经吩咐了,让二管家接待这些贾家的奴才,难不成还非得他这个侯爷亲自接待不成。连个奴才都敢在自家大门口这么放肆,看来贾家是真看不上他这个小小的一等侯了。
任翔的脸色更是一黑,他虽然总是嫌弃玄清太过宠溺宝宝,可他自己何尝不是万分疼爱这个小儿子。他虽然总是自己欺负这小儿子,却又何曾不是因为待他与别个不同的缘故。如今自己宠爱的小儿子被人冲撞了,还是叫个奴才家的奴才冲撞了,这叫任翔如何不怒!
而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林玄清在他心中比他那位太上皇老子都要贵重上三分,此时竟被个奴才秧子不放在眼中,这比有人踩他老子还让他生气。便是不为了小儿子,他也得为心上人出了这口气才行。他都恨不得捧到手心儿的人,岂容他人轻慢。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
“来人,把这奴才送到顺天府,告诉顺天府尹,让他给爷一个满意的结果。”任翔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淡淡地吩咐道。至于什么样的结果才能让他满意,这就要看顺天府尹揣摩圣意的本事了。皇帝一声令下,自有跟在身后的戴权指挥着拿人送官。
赖大早看见玄清牵着的小孩儿,他自然不会往皇子上想,也只当是林大爷的孩子罢了。他虽然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却也只是愣了一下,心中有些讪讪的。他原没当成一回事,不过是小孩子摔跤罢了,这不是常事嘛,顶多被训斥两句罢了。
可没想到,林大爷身边这人一张嘴便要将他送官,还什么让顺天府尹给个满意的结果。赖大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竟然是觉得好笑。这人还当那衙门是他家开的呢?不过是吓了个小孩儿一跳,害他摔了一跤,连点皮都没碰破,又不曾犯律法,官府能拿他怎样?
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虽是个奴才,可也是荣国府老太君身边的奴才。这一点子小事,府尹老爷还能为这驳了国公府的面子不成?!赖大甚至有些嘲讽地抬起头,他笃定了不是所有人的脑子都坏掉了,至少林大爷就不会让这人胡来的。
看到这奴才的嘴脸,林玄清嗤笑一声,冷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冲撞贵人的奴才拿下送官。蜀山,你跟着戴权一块去,给他跑跑腿儿。还有这些人,都给本侯赶了。”怀里的团子还是埋着个脑袋不理人,这让林玄清心中怒意更盛。
贾家那些怀着看戏心思的奴才这才知道,人家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呢。这不,上来两个人便将赖大绑了,连嘴都给堵上了,眼看着就要拖走。这下他们可不干了,尤其是赖大家的,更是哭天喊地地就扑上来要厮打。也有那明白些的,跪在那儿哀求林大爷饶恕。
林玄清急着安抚心灵受到伤害的团子,哪有心思理会他们,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进了府门,将门口的事情甩给闻讯出来的昆仑。不过,他也因此彻底将贾家记恨上了。刚刚从苏州回来,气都没喘匀呢,就被人在府门前闹这么一场,他林玄清忍得下这气才怪。
进了二门之后,便将门外的嘈杂彻底隔绝了。林玄清这才拍拍团子的小脑袋,“行了,这四下里也没人了,且抬抬头吧,再给你自己闷着了。”他也知道,这团子不是摔疼了,多半是嫌丢人才不抬头的,有些哭笑不得地劝道,换来小团子一阵不依地扭扭。
任翔见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硬是将小东西的脑袋从玄清怀里扒拉出来,打趣道:“哎呀,咱们汤圆儿这是没脸见人了么?看看这小脸儿红得,出门的时候擦了胭脂不成?告诉父皇,今儿是谁给打扮的,父皇回去了好赏她。”
宝宝的小脸儿通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被他父皇气得,咧咧小嘴儿就想哭。可忽然又想起,他家师父最不喜欢他哭,他每哭一回便是好几天不睬他,便又把眼泪硬憋回去。一张小脸儿皱巴在一块,那不上不下,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让人看着都替他难受。
不满地瞪了那为长不尊的皇帝一眼,玄清将团子抢过来好生安抚。许了好多东西才让这团子缓下一口气,糯糯地跟他答话,只是不理他家父皇。在他恼羞成怒的小心思里,父皇是个嘲笑他的大坏蛋,只有师父才是心疼他的大好人。
进了正房,天池早已带人等在门口了,并笑着将团子接过去更衣。林家烧了地龙,屋子里暖和得很,再穿的那么厚就该出汗了。林玄清笑着吩咐天池带他去看金环蛇,等会儿用膳的时候再过来便是,这边他跟皇帝还有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要谈。
虽然任翔方才已经看过单子,林玄清还是将此次江南一行的收获详细汇报了一遍。两人将正事说完之后,才有心思说起方才之事。自任翔登基以来,包括贾家在内的一群勋贵们虽然没怎么给他拖后腿,却也让他颇为掣肘。只是,一来有太上皇在上面镇着,二来边疆战事未停,任翔一直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叫我说,你便不该认林如海。你娘不就是想要有个身份么,我追封她个一品诰命不比什么都强,干嘛非要入林家的族谱呢?半点好处让你也沾不上不说,还白给你招了一门倒霉亲戚。看看今天这事,以后还有的官司你打。”任翔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林玄清斜他一眼,淡淡道:“你懂什么?她这辈子就这一个愿望,便是念她生我一场,也该替她完成,只当我还她几年的生养之恩吧。认了我那位父亲大人,我也不过多了个妹妹罢了,旁的亲戚我却是不认的。”贾家,即将落魄的勋贵而已,不就是用来踩的么!
这人的性子便是这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不管怎样都是要做到底的,让人骂也不是疼也不是的。任翔在心中无声地叹息,这幸亏是有他在后头给这人撑腰,要不然还不得被人欺负死了啊!再次确认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之后,皇帝陛下圆满了。
“你那个妹妹怎么样?性子可好?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听说她之前都住在贾家,有没有学的些劣习?那两个嬷嬷可还好用?”任翔一边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一边不着痕迹地轻触玄清的手指,见他没有反应,便得寸进尺地一把握住摩挲。
林玄清连眼皮也不掀一下,摸摸手而已,连床都上了,他也不会那么矫情,真不知道这人小心翼翼个什么。说起黛玉,他便又想到明日还得跟这丫头到贾家去,到时少不得要打些嘴上官司。要不然让她病了?玄清在心中琢磨着这样做的可行性。
“滇池,派人去看看姑娘可休息好了,若是无事便请她过来用膳。”玄清扬声对门外的丫鬟吩咐,转回来又向任翔道:“你若对她如此好奇,叫出来见见便是。不过,我这妹妹是个脸皮薄、胆子小、心思多的,你可别吓着她了。”
哼,不知道还以为这人吃醋了呢,任翔却知道这人只是懒得回答他那么多问题,干脆让他自己看看罢了。对此颇不满的皇帝陛下,忿忿地将爪子里的玉手塞进嘴里。想咬,没舍得;于是猥琐地舔了一圈。有便宜不占,非帝王行径!
这略嫌脱线的行为,让林玄清恶心到不行,尤其是手指上还粘着湿哒哒的口水。拧着眉心将手抽回来,他一叠声地吩咐人打水净手,足足换了五六盆水才算罢休。任翔很悲愤,凭什么啊?!汤圆儿亲他一脸口水都没事,他不过是亲亲手指就被嫌弃成这样!
贾家的一众仆人,连人带马车都被昆仑带着人赶出狮子大街去,怔怔地在街口愣了半天。特别是赖大家的,他们两口子都是贾母的心腹,自认在京都的仆人圈里还是颇有体面的。如今却是被人弄了个灰头土脸不说,连丈夫都被送了官,她都懵了。
好半天癔症过来之后,她才赶紧一边派个人往顺天府衙门打探消息,一边哭哭啼啼地往贾府回。赖大家的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定要结结实实地向老太太告林家一状,再求着老太太先使人将丈夫赎出来要紧。至不济也要给衙门打了招呼,不要亏待了赖大才好。
一路的酝酿之后,赖大家的一看见贾府的大门,便扯着嗓子哭嚎着往荣庆堂奔。门上的下人看见是她也不敢拦,竟任由她就这么嚎着进了内院,直直冲进贾母的所在的上房。贾母等人此时还等着接黛玉回来呢,正等得焦急,就被撞进来的赖大家的吓了一跳。
这女人一冲进来便趴跪在贾母的面前,苦求道:“老太太,您可救救我家那口子吧。若是晚了,他可就没命了啊……我那苦命的男人啊,怎么就好端端地遭了祸啊……”
她这披头散发、涕泪满面的样子将在座的人唬得不轻,尤其是腻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他就在贾母怀里,猛地看见一个厉鬼般的人影冲自己扑过来,“哎呀”地惊呼一声,好悬没吓晕过去,口中不断喊着“快走开,快走开……”
贾母亦是一惊,却还是认出是赖大家的。不过,她的凤凰蛋都被吓成这样,老太太哪还有心思理会个仆人,紧着安抚她的金孙还来不及呢。只听她斥了一句,“都没规矩了,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梳洗好了再带上来回话。”
赖大家的被这话斥地猛地噎住,哭声也一顿,心中亦是又凉又涩。鸳鸯心中纳闷儿,不是叫去接林姑娘了么,怎么这样子回来了?她看赖大家的还想说什么,赶紧将她搀起来,手上用力口中好生劝着她先出了上房。匆匆梳洗之后,才又带着她到了贾母面前。
上房里,贾母并王夫人仍在好生安抚贾宝玉,没工夫搭理赖大家的,反倒是邢夫人不阴不阳地开口了,“你也是老太太身边伺候惯了的,咱们家的规矩你还不知道。这上房也是你能这样随便闯进来的?看看把宝玉吓得,若是有个万一你怎么吃罪得起!”
邢夫人平素手中并无权柄,一家子奴才特别是贾母跟王夫人身边的奴才,竟没几个将她放在眼里的。此时有了机会,她若是不说上几句,也就不是她了。便是对她没有什么好处,她也乐此不疲,有一时痛快便算一时。
贾母此时抬了抬眼,她虽然也恨这婆子吓着了宝玉,但她的人也不许旁个打脸,“不是叫你们去接林丫头么,这是怎么了?赖大出了什么事,值得你慌成这样?”
“老太太,赖大他、他叫林家大爷送到顺天府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