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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内熔好银,密送京城。”
似一颗石子掷入幽深的心湖,岳清云眉头拧到一起,手上缓缓转着扳指。
老管家眸中突地一亮,“可请遥家帮忙,大人不是与他家二叔相熟?”
岳清云踱着步子,猛扇的折扇忽又慢下来,沉声道:“同遥楚戎倒有几分交情,可……眼下他家少主遥翼羽翼渐丰,已不是他只手遮天的时代,不知遥楚戎还敢不敢接咱这差事。”
另一心腹眯缝着眼,“钱通鬼神!只要钱够,就有人敢冒砍头的危险,甚至践踏人间一切律法。”
岳清云拳掌一碰,“我去会会他……对了,叫远章来一趟。”
次日,顾远章得了消息,纵马飞奔至岳府。
他赶至道台府时,暮色已渐模糊,堆着晚霞的天空已平淡地褪去色彩。
老师少有急召,顾远章心头隐隐不安,顾不上垫口吃食,就直奔岳府。
“你县上新来的那波人,可查清底细?”岳清云端坐书案前,沉声问道。
顾远章双手摩挲着,半晌后才回话:“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学生心中总……摸不清这些人是故作高深,还是真高深,一时把不准脉。”
“不可大意,务必核查确认,钦差是三皇子,据可靠消息已至咱江南地界儿,一招不慎,不只顶戴不保,脑袋也得搬家!”岳清云起身,缓缓走至顾远章身侧,满是沟壑的手压住他肩头。
顾远章心头一颤,瞥了眼老师,肃声道:“学生亲自跑趟戈家粮行,会会那老板。”
“你们县有几家倾银铺,可有相熟的?一日可熔多少?”岳清云点头,突道。
顾远章眸子微转,思量着老师问熔铸银锭的店铺作甚,莫非……半晌后道:“共十七家,相熟三家,我小舅子钱三儿有一家,一日可熔千两。”
岳清云心中盘算着,许久后沉声说:“你让钱三儿的倾银铺最近腾出来,我有用处……那个戈家粮行你回去就办,给我好好核查,要快!”
顾远章瞥了眼岳清云,心中一揪,欠身退了出来,尚未出岳府大门就急急问道:“那老板腚上的痣,可曾核确?”
卢照新神色一凝,回道:“昨儿他们给那小子下了痒药,想伺机扒他裤子,没合适机会,昨儿晚先撤了。”
“明日,必须确认了!”
顾远章翻身上马,二人重重甩着马鞭,连夜赶回江都县。
回到县城时,天色渐白。
他着卢照新再查施粥证与特允证的存底,自己在屋中踱步至天明,然后一起赶到戈家粮行。
他并未直接到戈家粮行,而是径直上了对面福记酒楼包厢,可看到粮行全貌。
此时,微熹阳光轻柔洒到铺前,忙碌的身影皆落在暖光中。
姒文命瞥了眼对面打开的窗子,递与李凌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凌琰立时会意,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唤道:“都给我好好干,干好了少爷我有赏,日后回京老爷更有重赏!”
语罢,李凌琰窝进太师椅,翘着二郎腿,啜起茶来。
远远看去,一副二世祖模样!
这一幕尽入顾远章与卢照新的眼底,顾远章唇角扯出抹轻松。
此时,小二正好端着早点上来,一一摆好:“老爷,小店不供早点,这是老板特意着小人到街前给您买的,您试试合口味不?”
“你可与对面米行的人,打过交道?”顾远章眉角带笑,问道。
小二一把扯下肩头汗巾,躬身回道:“买过两次米,老板随和,店里伙计也不错,逢人总挂笑,米也挺好。哦,对了,那老板还请我喝过一次酒哩。”
顾远章眉头一挑,不禁“嗷”了一声,心头一喜,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卢照新递与小二几个赏钱,交代道:“茶水、点心备好,就不要打扰了。”
小二欠身退下。
“平易近人的二世祖!倒像商贾。”顾远章幽幽道,心头更加松弛。
三皇子乃皇后嫡生,遥遥皇胄,定不能与店小二把酒言欢,况瞧那做派毫无半点天家威仪。
观察了约莫两个时辰,顾远章更笃定这王老板绝不是什么三皇子。不但同小厮下人打成一片,忙不过来还亲自搬米、称粮……
绝无可能!
顾远章心头一遍遍重复道。
“走!会会衣锦还乡的狗剩儿老板!”顾远章手中的茶一放,缓缓起身道。
二人踏进米行时,李凌琰正挽袖子替主顾称粮,肩头搭上一汗巾,时不时擦擦额间汗珠。
李凌琰早瞧见二人进来,但仍聚精会神称粮,直至卢照新喊他,才转身,故作大吃一惊。
“卢师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新到的福州大米不错,走时捎上一袋,您尝尝,好我再给您送。”
故意装作未认出顾远章。
卢照新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县太爷顾县令,听闻戈家乐善好施,专程过来看看。”
李凌琰一拍脑门,故作恍然大悟:“小人眼拙,竟不知真神驾到,该打该打!”
顾远章坐至茶案上,轻啜了一口茶,尚未入喉就猛一口“呸”到地上,“这什么茶,又苦又涩,还有股怪味儿。”
李凌琰忙抖着汗巾,给县老爷擦着溅到衣上的茶渍,连连躬身致歉道。
“小人家大笔银子都砸到这善举上,手中不宽绰,近日买了些便宜茶。我打小苦惯了,倒未觉难喝,不知今日大老爷驾临,无好茶招待,罪过罪过。小人这就着人去对面酒楼佘些好的来。”
说着,就要唤余小墨。
顾远章心中暗喜,脸上就没立时摆出刁难的样子,直摆手道:“不必了,清水就好。”
顾远章端起小墨拿来的清水,声音温和地话起家长来。
弟兄几个?家父贵庚?身患何病?在京城都做些什么生意?
李凌琰将事先准备的说辞,一股脑倒出,说得煞有其是,任谁也生不出一分怀疑。
说得实在太溜了!
顾远章瞥了他一眼,心中更是高兴,但脸上神情却微妙变化,骤然蹙眉冷声道:“王公子啊,虽行善事,做义举,可竟敢伪造官府文书,该判三年牢狱,你可知罪?”
说着,手掌猛地拍向桌案,杯中清水溅出。
“小人确是办了以上文书,之前也拿与卢大人看过,县老爷何出此言?”李凌琰浑身发颤,怯生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