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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需要阉党,不是皇帝需要阉党。”
左光斗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嘿嘿笑了,“林力士好一张利嘴,为你主子正名,未免太急躁了。”
“哈哈,魏忠贤是我的主子?”
“不是吗?”
“当然不是,老子是皇帝亲军。魏忠贤掌东厂、锦衣卫、司礼监、内库内廷,全是皇权直属衙门,借来的权力怎么能叫权力?陛下才是真正的东厂提督,陛下才是真正的锦衣都督。林某行得正、坐得直,今日过后,魏忠贤敢收我吗?我若当面对九千岁宣誓效忠,他大概会直接杀了吧?”
当啷~
对面有一人的碗掉在地上。
“是陛下要杀我等!”
说话的是魏大中,林威一撇嘴,“你算根毛,陛下要杀的是帝师,是教他如何做皇帝的杨师傅,杨大人口口声声教导陛下如何做一个君子,却让圣旨连禁宫都出不了,这哪里是帝师,这tm是太上皇,你不死谁死?陛下杀他的老师,是为成全他的老师,只有死人才能做君子。”
当啷~
当啷~
又有两只碗掉在地上。
地牢沉默了很长时间,杨涟才沙哑着道,“杨某无能,甘愿赴死,也愿为朝政艰难认罪,但陛下不能冤枉杨某贪墨。”
“杨大人准备好了吗?”
“什…什么?”
“杨大人不是一直好奇银子去哪里了吗?林某为您解惑,准备好了,我就告诉您答案。”
“当然,杨某洗耳恭听。”
“晚辈说个熟人,熊廷弼,湖广江夏人,他说自己不是楚党,这就是小人长戚戚,他不是才怪,楚党若还是张太岳扛旗,他比谁都巴结的快,他应该是半个楚党,半个东林,反正是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
熊廷弼从小好学,万历二十五年,乡试第一名,此后步入仕途。万历三十六年,熊廷弼任巡按辽东,从此开始封疆大吏,中间致仕落罪不说,满打满算十八年。
熊氏当初三五亩田,熊廷弼从小放牛补贴家用,往高了说,熊氏家资不过百两。而短短十八年后,熊氏田产三万亩,六处四进大院,一处熊氏大庄。
人人都说熊廷弼有百万家资,以林某估计是没有的,这是冤枉熊大人,现银就不说了,家资顶多七十万两。
熊廷弼不是一品,但他外镇俸禄与一品同发,大明朝首辅一年俸禄一千石,朝廷从来不实发俸禄,折合白银顶多一千八百两。
算术大家都会,熊廷弼需要不吃不喝四百年才能攒下这么多家资,杨大人说银子去哪里了?”
当啷~
杨涟的碗也掉在地上。
林威笑笑继续道,“杨涟,字文孺,号大洪,湖广应山人。五岁就学外塾,性敏慧,书过目辄成诵,塾师奇之。万历三十五年考中进士,于礼部观政,后出任常熟知县,升为户科给事中,以七品之身,受泰昌先帝顾命大臣,为官十七年。
杨大人家境不错,曾祖父、祖父颇有侠义之名,有田三百亩,房产一处。杨氏至今有上好水田五千亩,大宅院一处,折合白银大约十二万两。
杨大人大多时间是七品官,每年俸禄九十石,折合白银大约一百七十两,杨大人需要为官七百年,从唐代开始做官到现在,还得不吃不喝,这就是您说的没有贪墨一文。
晚辈相信杨大人,您肯定没有过手一文,但不影响您有银子,不影响您也是其中一员。”
林威看他似乎定住了,一撇嘴,对一旁的左光斗道,
“左光斗,字遗直,南直隶桐城人,万历三十五年中进士,御史多年。
上一代左氏不如杨氏,仅仅几十亩田,如今左家比杨大人阔绰,八千亩田,大约需要为官八百年。
其余诸位大人自己估算,林某就不给你们报家资了,厂卫是真tm蠢,查找贪墨罪证,就在那里放着,他们却一直寻找各家的现银。
蠢的让人哭笑不得,就像大明朝的官府开支,从来不互相对账,查账也是一处一处查,从来不多方核对。”
林威喝了一口酒,站起来对几人摇摇头,
“大明朝无官不贪,这是肯定的,因为俸禄太低了,太祖定俸禄的时候就是让官员饿不死,哪里够你们四处游学、哪里够你们拜师学艺、哪里够你们风花雪月、哪里够你们举杯畅谈、哪里够你们妻妾成群。
老子也天天想着去哪里贪,一月六钱银子,媳妇都娶不起,但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不如严嵩,他是大贪,但他也一直在做事。
大明朝成祖之后,天下就没有纯粹的清官,若有人自诩清廉,他一定是在别处贪,就像杨大人,你不贪,有的是人送家里银子,然后家里再送给京城的你。
东林书院会约,每年一大会,每月一小会,会各三日,愿赴者至,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指陈时弊,锐意图新,说的真tm好听。
鼎盛时期每月三五千人,大会时期万余人,这些人管吃管住,酒宴不断,珍馐不断,艺妓不断,每次花销不下五万两。
一年花销不下八十万两,从万历三十二年开始以来,历经二十一年,往少了说,一千五百万两没了。
杨大人问银子去哪儿了,天知地知众人皆知,士绅豪商二十年来资助东林这么多银子,他们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好玩,难道银子太多扔给东林消化?
当然是为了众正盈朝,为了君子当权,为了海清河晏,为了天下大同,为了万年传承…
东林党内不听话的人早就被撵走了,剩下的不是帮凶,就是纯粹被糊弄的二傻子。
好一个银子去哪儿了,当然是皇帝扣剥了,妙啊,不与民争利,这是圣人大义,皇帝的冕冠被你们捧的又高又重,压的陛下喘不过气。”
噗~
杨涟喷出漫天血雾,林威摸摸脸上的血渍,原来杨忠烈的血也是咸的~
地面监听室,此刻坐着四人,有老有少,有蟒袍有红袍,周围还站着十来个飞鱼服,低头大气不敢出。
林威只认识师父一人,两个老头起身,立刻有一队飞鱼服跟着离开,稍微年轻的蟒袍拍拍关大河肩膀,也起身走了。
关大河来到院中,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自嘲笑笑,慢悠悠出了诏狱,一个人步入胡同,大师兄关承武提着一把刀,站在阴影里。
“命数,小六的确聪明,但管不住嘴,这样的性格对所有人均是死亡威胁,大明缺乏知进退的能人,从不缺聪明人,他得吃点真正的苦,能不能活看命吧。”
老头边说边在脖子划拉了一下,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