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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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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超级没耐心的家伙,爱看我写的,却又等不及我写完二十万字的结局,常常看到一半就缠着我问凶手是谁。

    我还记得那本书,任她怎么缠、怎么赖,我就是抵死不说,她把书中人物一个个都猜透了,最后布了半天的悬疑气氛,结果是自杀,她哇哇叫地直嚷自己被耍了。

    今天的这个她,不是悦悦了,四岁的小孩还没办法看侦探推理。

    为什么会谈她呢?因为她是第一个让我的心,感觉很温暖的女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很受伤的女人。

    当我感觉到,我人就在她身边,她却看不见我的人,听不见我说话,我能每么办?

    今天的心情很乱,不知道从何说起,常常看听众来信倾诉感情事,可以理智去分析,但是当自己真正面临,却觉得手足无措,于是我退开了。

    我告诉她,我没生气。那是违心之论,其实我气得很,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却又气得不想让她知道。

    后来想想,有些懂了。

    我在吃醋。

    ——梓言

    在这之前,我们暂时不要见面。

    他竟然敢这样跟她说,这还叫没生气?

    可恶!她气得猛捶床铺。干么这么小心眼嘛,她又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杨绍华会突然吻她的话,她一定会保持十二万分的警觉心,他就不能原谅她这一次吗?

    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可是发泄完之后,她抱着棉被,翻来覆去整晚无法入睡,想起他那双幽凉冷寂的眸子,心整个都沉到谷底,多怕他再也不理她。

    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感觉似乎很在意,可是又为何反应如此平静?要说他不在意,他却连「暂时不见面」的狠话都撂出来了。

    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在感情观上比谁都传统,若要,便要绝对的专一,没有任何的模糊地带,所以他会觉得受伤、被背叛,这些她都可以理解,但是受伤之后呢?她完全无法预期他的反应,就怕是他决定什么都放掉,一丝一毫在意都不留,那就糟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乎他比较多,他个性太过沉敛,连感情都是温温淡淡的,她甚至觉得,他对她,是长久以来的相伴与习惯,亲人间的温馨情感居多,再也没有哪个女子比她更亲密,极自然便走到那一步,但要说到情人间那种热烈燃烧的深刻情爱,怕是不存在的吧?

    就因为他的爱情太淡,她才会害怕,当他有了受伤的感觉后,退回原处,会把那淡淡的爱情也一并舍掉了。

    想来真哀怨,她抓不住这男人的爱情,却已深刻赔上了她的爱情。

    「暂时别见面、暂时别见面……」唉!需要气这么大吗?

    说了不见面,她还当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几次进出家门,不经意碰面,她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连招呼都不会打了吗?

    他沉郁地抿紧唇,学她一径儿沉默。

    他承认,他确实很在意,要说那是吃醋,他也认了,在那当下,感觉真的是非常不痛快啊,但是那句话说出口后,当晚他就后悔了。

    他保留了风度,退开给了她空间,让她去冷静思考,选择她最想要的那个人,但若思考到最后,她仍是抛舍不下过去那段情呢?

    若她最终的选择不是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受。

    有人穷追猛打,他却静静退到一旁不争不求不为难她,这叫什么风度?他又为何要当君子?如果这个君子会让他失去她。

    白天,写稿时总无法集中精神,脑子里不断想起她,不断想起她被吻着的画面……心绪浮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以往,从没觉得这屋子如此地静,少了她的娇哝软语、少了她与悦悦的笑闹声,竟空得心头发慌、静得教他窒息。

    以往,也是一个人,从不觉得寂寞,现在也只是回归最初的生活而已,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们的日子。

    发现无法待在过度悄寂的空间里,他霍地站起身,拎了钥匙出门。

    本想四处走走,透透气,却又再度碰见他最不想碰到的场面。

    「悦悦是我们杨家的孩子,妳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那又怎样?从悦悦出生到现在,你们杨家哪个人抱过她、喂她喝过一次奶、换过一次尿片?凭什么一句她身上流着杨家的血,就想把她要回去?」

    「我不只要孩子,我也要妳。恬恬,我对妳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所以你就拿孩子要胁我?这种行为很卑鄙。」她可不领情。

    「恬——」才刚伸出手,被她给瞪掉。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碰我喔!」一次就让梓言下「封锁令」了,要再来一遍,她真不敢想象会怎样,怕是要从心底除名了。

    她真是怕了他了。

    「妳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身边带着一个孩子,妳以为妳还找得到好对象吗?恬恬,不要任性……」杨绍华好说歹说,努力说服她。

    「你以为我嫁不出去?杨绍华,你未免把人给瞧扁了!我就嫁给你看!」

    关梓言简直想叹息了。

    他实在很不想见到这种场面,偏偏每次都让他遇个正着,她就不能找个隐密一点的地方吗?

    不头再听下去,他悄悄由另一侧闪身而出,不料还是被眼尖的她瞧见。

    被烦到火大,她一时冲动,脱口喊道:「梓言,告诉他,你要娶我!」

    他一顿,背脊僵直。

    气氛很静,静到呼吸声都听得见。

    而后,他有了动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怕他又误会,也顾不得他先前下的封锁令,汪恬馨快步追了过去。

    这回她可没让人乱吻了,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他怎么好像更生气了?紧绷僵硬的背影明摆着:别碰我!

    她没胆上前对他动手动脚……

    他步伐不疾不徐,看起来像是没有摆脱她的意思,但依然不搭理她,害她跟在身后,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有好几次下了班,身心疲惫倦累,其实很想往他那里去,让他搂着,向他撒撒娇,感受那种被眷宠疼惜的滋味,当晚就会很好眠。

    但是他都那样说了,她哪还有脸再上前去讨闭门羹吃?再想他也只能压抑下来。

    她不晓得他气消了没,也不晓得那道封锁令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撤除。

    静默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停下脚步,害她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

    他回头,沉沉地问出一句:「妳想清楚了吗?」

    「啊?」这是什么鬼问题?她清楚啊,一直都很清楚。

    「你不要娶我?」不然干么这样问。

    他眸光一冷。「不。」

    她依然没有冷静下来,理智地处理事情!

    这样算什么呢?为了和另一个男人斗气,证明还有人要她,那么冲动地说出要他娶她的话,他的婚姻,能让她这么轻率儿戏地看待吗?

    那她又把他当成什么了?八点档连续剧里,男女主角产生误会,女主角拿来气男主角的活道具男配角?

    他不知道她和那名男子有什么样难解的心结,才会在怀有悦悦的情况下离开,至今解不开死结,但是只要她的心结一天不解,他就不会娶她。

    他宁可失去,都不要她怀着怨恨、为报复另一个男人而嫁给他。她必须要确定,在她心里真正想要的那个人是谁。

    在他的观念里,婚姻是最神圣的许诺,是一对男女慎重交托终身,一辈子真心相伴的誓约,不能是这样,不该是现在这样。

    这种情况下,他无法答允。

    一句坚定的「不」,说冷了汪恬馨的心。

    她没再追上去,失神地任他由身边走开,渐行渐远。

    他说,他不要娶她,那么坚定、那么决绝……

    他在等,数着日子,一天天等她。

    他求的不多,只是要她走过来,如那夜般紧紧抱着他,不让他离去,然后坚定地告诉他,她爱他!

    他要的,只是一颗心,如此而已。

    其余的,她想怎么处理那些事、她和那名男子又有什么样的纠葛,都不必告诉他,他也不会多问,只要她爱的人是他。

    但是,没有。

    她没再试图走向他,也没再向他解释什么,就仿佛——回到最初两条不交集的平行线。

    她终于——想清楚了吗?

    几次在楼下遇见他们,已经没有争执对立的场面,看起来挺平和,她终于能够冷静下来面对问题,而不是一径地逃避,逃避之后问题依然在那里没有解决。

    这曾经是他希望的,但她真正去做了,他又觉得失落酸楚。

    悦悦依然会往这里跑,只是他不再过去,汪恬馨也不过来了。

    悦悦依然对他缠腻亲密得紧,人前人后喊把拔,她不说什么,他却不想教她为难,几次想对悦悦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

    以往,她说悦悦的父亲不在了,所以他可以一辈子瞒住这个秘密,当悦悦永远的父亲,但现在,悦悦真正的父亲就在她面前,他还能这么做吗?

    如果,汪恬馨最终的选择不是他,他也不想拿悦悦来牵绊住她。

    但,他要怎么割舍?这孩子,已经是他心头的一块肉,舍不掉了,除了血缘,他昕做的,从来就不比世上任何一个父亲少。

    悦悦刚出生时体弱多病,他时时提心吊胆,为她烦恼,在她生病时彻夜不眠地看顾。

    悦悦学说话时,和汪恬馨猜她在说什么,是每天最大的乐趣。

    悦悦喊第一声把拔时,他内心的喜悦快乐,有多难以形容,会喊妈妈是在会喊把拔之后的一个月,这让汪恬馨吃味记恨至今。

    悦悦学走路时,他牵着她,一步步地走,跌倒了他会好心疼地搂抱抚慰。

    悦悦上幼稚园,他和恬馨一起牵着她的手,多少老师、家长,夸他女儿可爱。

    悦悦好多小秘密会悄悄告诉他,然后两个人约好不可以告诉妈妈。

    悦悦每次犯错被恬馨打,都会哭着来找他,要他给红红的手心秀秀。

    悦悦每次有好吃、好玩的,一定第一个告诉他,与他分享,他知道这孩子有多爱他……

    他小心翼翼呵护着,看她在他的羽翼下一点一滴成长,内心无比喜悦骄傲。

    这一切,点点滴滴他都记在心底,这样的感情,怎么舍?

    「把拔,你在不在?」小小的身子,由大门探进来。

    她有钥匙,会自己开门。

    「这里。」声音从小房间里传出来,这六坪大的游戏室,是为悦悦而另辟的空间,里头有她从襁褓至今,用过的所有物品。

    悦悦奔过去,一如往常地赖进他怀里。「把拔,你在做什么?」

    「在看可爱的悦悦啊。」他盘腿坐在地上,眼前散置着几大本的相册,里头放满了她由出生到现在的成长纪录。

    依偎着翻看完一本相簿,他才想到要问:「妳怎么会来?妈妈呢?」

    今天是假日,恬馨没带她出去走走?

    悦悦皱皱鼻。「那个杨叔叔又来我家了,妈妈说她有事要忙,叫我过来找你。」

    有事要忙?忙什么事会不适合有小孩在场?这句话能够让人联想的空间实在太广……

    停!关梓言,思想干净点,人家根本只是想谈点事情,不适合让悦悦听到而已,不要胡思乱想那种没根据的揣测!

    甩甩头,他轻扯唇角,温声问:「悦悦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

    他不知道还能这样照顾她、陪伴她多久,每一刻都分外珍惜。

    她偏头想了一下。「松饼。」那是把拔、妈妈、还有她,三个人在一起时,最常吃的东西。

    「好,等我一下。」亲了亲嫩颊,起身往厨房去。

    洗了平底锅,开炉火,瞥见厨房门边伫立的身影,看穿了她的迟疑,又关掉炉火,蹲下张开手臂,等她投奔而来后,才问:「悦悦有话要说是不是?」

    「把拔……」悦悦犹豫了好半天,小小声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

    他愕然。「悦悦怎会这么想?」

    「不然你就去找妈妈嘛!你都不来,可是那个杨叔叔每天都来找她,一直叫妈妈和他结婚,妈妈也不像以前那样和他吵架了,要是妈妈真的要和他结婚怎么办?」

    怎么办?他也不晓得啊!

    如果他们的感情,如此经不起考验,轻易被舍弃,他还能说什么?

    「杨叔叔可以叫妈妈跟他结婚,把拔也可以啊,你叫妈妈跟你结婚嘛!」不要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幼稚园的同学,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有结婚,只有她的没有。老师说,因为结婚,才会住在一起、才会生下他们,可是为什么把拔和妈妈都生下她了,却没有结婚、没有住在一起?

    结婚?他可以吗?

    曾经,他有那个机会的,但他拒绝了,因为不想她一时意气用事而嫁他,日后必然会后悔。

    他声音干干涩涩,挤出牵强笑意。「不管怎样,悦悦都会有很多人关心,杨叔叔会很爱妳的,悦悦不要担心。」

    「我才不要。」她用力搂紧,闷声道:「我只要把拔。」

    眼眶一阵温熟,寥寥数语,竟令他酸楚无言。

    四年的付出,换来悦悦这句无可取代的认定,对他来说,真的值得了。

    但是,恬馨呢?四年多的朝夕相处、温存情意,当真比不上那一段过去吗?为什么她不能像悦悦,也那么坚定地对他说一句: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