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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与鲍罗德的会面,潘宏进驱车回到别墅的时候还不到上午十点。
车子驶进别墅小楼前的庭院,格窗看到小娜塔莉正在不知什么时候架起来的秋千上戏耍,一名别墅区管委会安排的女服务员在秋千的钢管架子边上陪着她。
经过短短几天的调整,小娜塔莉已经基本适应了现在这种全新的生活,她那稚嫩的小脸上多了很多的笑容,不经意间还会出清脆如同银铃般的笑声。
无论是老伊万还是瓦莲京娜,都不是那种思想保守传统的人,尤其是老太太瓦莲京娜,她很喜欢小孩子,小娜塔莉跟了她一天,现在被打扮的像是个小公主。
潘宏进把车停在别墅前的花圃间,推门下车的时候正好被小娜塔莉看到,小家伙在秋千上荡着,清脆的叫了一声:“爸爸。”挣扎着就想要跳下来。
潘宏进笑容满面的朝她挥挥手,正准备迎上去,一转眼,却正好看到安东尼奥从别墅里快步迎出来,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嘿,安东尼奥,”挥手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潘宏进快步迎上去。
安东尼奥就属于那种性格沉稳的人,除了老伊万,他绝少在别人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哪怕这个别人是老伊万唯一的儿子。
迎着潘宏进的目光,安东尼奥默然点点头,等到他走近了,才转身与他并肩而行,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叶菲娜·萨韦利耶夫娜在小偏厅等你,她已经来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叶菲娜·萨韦利耶夫娜?”潘宏进皱皱眉头,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心里正想问问这女人是谁,小娜塔莉已经跑到身边,小家伙张开双臂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噢,我的宝贝儿,”换上一副笑脸,潘宏进弯腰把她抱在怀里,咗着嘴在她稚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说说看,今天有没有想爸爸?”
娜塔莉也不说话,只是咯咯笑着把小脸藏到他的颈窝里。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见我?”轻轻拍打着小丫头的后背,潘宏进皱眉问道。
“一个放荡的女人,”安东尼奥扬扬眉头,言简意赅的说道,“和她那个放荡的继母是同样的货色。”
潘宏进的脑子里猛然间闪过昨晚宴会上那个与阿布诺伊**的女人,那女人的确很放荡,当然,她也有放荡的资本,那副近乎妖艳的姿容与魔鬼般窈窕的身材足以令任何男人垂涎三尺。
“你好像对她有很大的偏见,我的安东尼奥,”笑了笑,潘宏进说道,“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够说的详细一些,因为我的脑子里实在记不起关于这个女人的任何信息。”
“很遗憾,对这个女人我了解的也不多,”安东尼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知道她的继母维拉·乌斯京诺夫娜曾经是敖德萨国立国歌舞剧团的芭蕾舞演员,八年前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岁的萨韦利·古兹年科,也就是叶菲娜的父亲。”
“萨韦利·古兹年科?”潘宏进歪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萨韦利·谢列万诺维奇·古兹年科吗?”
前身尤里的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安全委员会的卷宗记录上,这个人曾经是尼古拉耶夫市精密仪表厂的厂长兼党组书记,同时也是潜藏在党内的“班杰拉分子”(注释1)。八二年的时候,有人举报他与当时尼古拉耶夫生的民族分裂分子骚乱有关,他因此被捕,同年六月被安全委员会尼古拉耶夫地方局秘密处死。
安东尼奥点点头,当先迈上别墅前的台阶,说道:“维拉·乌斯京诺夫娜这两年在基辅拉拢了不少人,表面上是要给萨韦利翻案,但背后恐怕是另有企图。对于她们这些人,你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
潘宏进默然点头,心里却为叶菲娜的来意而浮想联翩。
乌克兰的民族主义分子一直都是苏联高层极为忌惮的一个存在,即便是在几年前,费多尔丘克担任乌克兰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期间,也始终采用铁血的手段对这股国家分裂势力极力打压。但是这两年,随着戈尔巴乔夫新思维改革的推行,在所谓民主的气氛吹捧下,乌克兰的民族主义分裂意识开始死灰复燃。
如果放在十年前,像叶菲娜这样的人,就凭她的身世背景恐怕也没胆量跳出来卖弄风骚了,内务部和安全委员会的双重监视会把她这种“叛乱者家属”盯得死死的。但是现在,她们不仅大摇大摆的出来了,而且成为了某种形式上的社会名流,甚至开始着手为萨韦利翻案,这一现象背后所反映出来的问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潘宏进甚至能够感觉到当年被安全委员会铁血手段追的四处乱窜的民族分裂势力不仅已经死灰复燃,而且正在茁壮成长。
民族主义从根本上说就是一种情绪,只有在有心人的操纵下才会演化为一种政治运动,它反映的也是这些有心人的政治诉求,也是他们对国家权力的觊觎。而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种政治运动只是不满情绪的宣泄,运动成功与否都与他们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始至终他们都是政治内斗的炮灰基础。
虽然前世对苏联解体前后的历史了解不多,但潘宏进却也知道在今后的两三年时间里,乌克兰的民族分裂主义将大行其道,他们会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
潘宏进现在没兴趣也没能力与这样一股正在缓慢形成的政治势力作斗争,与此相比,他更愿意给自己披上一层“民族主义领导者”的外衣,混到这个政治势力的群体中去捞取好处。
“我知道啦,安东尼奥,”拍拍怀里小家伙的屁股,哄着她去找女服务员玩耍,潘宏进走进别墅,一边换着鞋子一边笑道,“我有分寸的,也知道该怎么做。”
安东尼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弯腰的背影,眼睛里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很敏感的察觉到,这次回来的“尤里”跟以前那位醉生梦死的公子哥有了很大的不同,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的眼睛,那双阴沉的眸子里显然多了很多东西。另外就是他的性格,如果换在过去,昨天晚上那样的宴会他绝对不会去参加,似乎凡是老伊万将军为他安排的事情他就心存抵触。但是现在……
“怎么啦?还有什么事吗?”潘宏进换了一双拖鞋,站起身的时候看到安东尼奥静静的站在自己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忍不住问道。
“哦,还有一件事,”一瞬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安东尼奥若无其事的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过来说道,“你昨天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安排人做了一下调查,这是调查的结果。”
“问题?”潘宏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把那张纸接过来。
“就是那个女人的身份。”安东尼奥耸耸肩,面无表情的说道。
潘宏进拿着纸的手一抖,眼前猛然闪过那道在车顶翻滚的白色身影。
安东尼奥敏感的察觉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紧紧抿着的嘴唇不自觉的弯了弯,紧接着说道:“那女人姓苏塞科夫,叫安吉莉娜·哈里东诺夫娜,是福米奇集体农庄的一名会计,今年二十六岁。你可以放心的是,她除了一个还在敖德萨国立音乐学院上学的妹妹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亲人了。”
那道白色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晃动,潘宏进就觉得似乎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正在使劲的朝下拖拽,这种心脏被揪紧的感觉令他窒息。
“我动用了一些关系,现在福米奇集体农庄的警局已经为安吉莉娜的失踪备了案,原因是捐款外逃,今后不会有人再追查这件事了。”安东尼奥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继续说道。
潘宏进心头一震,猛然抬头,两只眼睛死死的盯在他脸上。
“这也是将军的意思,”安东尼奥不为所动,他仍旧是那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
“把这些都告诉我也是我父亲的意思吗?”把手里的纸揣进口袋里,潘宏进已经从刚才那种负面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到安东尼奥似乎是在刻意的打击自己。
做人,哪怕是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也总是会给自己留下一道良心底线的,潘宏进也有这么一道底线,可他并不希望把这道底线暴露在外人面前,否则这道底线就变成了弱点。
“我只是觉得应该把它告诉你。”安东尼奥耸耸肩,一脸平静的说道。
潘宏进也没有心思深究,他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很有野心,但他的这份野心与自己无关,那是老伊万需要去应付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谢谢你的好意,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拍拍那个放着纸条的口袋,潘宏进笑了笑,随口说了一句,转身朝大厅内侧的回廊走去。
(注释1:指乌克兰民族主义极端分子,斯捷潘·班杰拉,二战期间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领军人物,依附于德国法西斯的纳粹走狗,1959年由时任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的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谢列平布追杀令,安全委员会特工波格丹·斯坦申斯基将其刺杀于慕尼黑。2oo9年,乌克兰总统尤先科为保证在西乌克兰地区的选票,追授其“乌克兰英雄”称号,引波兰民众的大规模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