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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想有个归宿的时候就知道了其实没有归宿即使到了你以为是归宿的地方也会现还看不见尽头。人生没有穷尽。
像伊索的舌头一样最好的是没有穷尽最坏的也没有穷尽。就看你怎么想啦。
我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曾经认为子弹有可能是不会打死我的一颗弹头十多克我的体重六十七公斤一颗子弹怎么会让我的生命终结呢?我会痛可我不会死的。
作为一个军人这是个蠢到不能跟人说的说法。
我是说这样的人不会想过要找归宿的。
可突然一下就觉得累了然后归宿这个词就不折不扣放在你的脑子里成了你立刻想实现的一件事情。
几年的辛苦是不是够格休息一下了?
我莫名其妙地去了都当兵的人可能都对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尤其我曾呆过的防区反复在说我们在保卫都。
对钢七连的人来说人民英雄纪念碑也有特殊的意义而且七连的老指导员说过军人登上**是不需买票的。
我的军人证还在手上很快就要没有了但我现在去的话还不用买票。
在往都的火车上我甚至想过在都打份工。
后来我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我在都看见一个违章经营的外地人被查证件他摆在地摊上的商品他的皮带甚至鞋带一件件被搜走。
最后是他手上的表。
那个外地人忽然就不再顺从了他挣扎说这是我老部队给我的。
我的脑子里炸了一下我认识那种表军用制式的粗大和沉重在我曾服役的集团军里很流行过一阵子。
我当时很犯傻我想他们如果再碰他一下我就要动手打……为什么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违章者可能是我同集团军的战友。
好在他们只是把那块表和别的私人物件装进一只塑料袋货物装进一只麻袋然后他们带着他走了。
我愣了许久觉得脸上一直很热热得烫。
最后我没上**城楼我忽然觉得很索然。
我只是看了很久国旗和纪念碑久到被几拨兵查过了证件我确定我不属于这儿不属于被我们护卫的这儿至少现在还不。
在那块碑上我们没有名字。
★二级士官许三多
从北京车站出来便装的许三多如落进沙滩上的一粒沙子。
当兵当到第四年零八个月的时候士官许三多来到了都。虽然最近的时候离它只有一百公里可除了知道它是祖国的心脏他一无所知。
刚下车时许三多以为看见了世界上最高的楼可一出车站就现对面的楼更高最后走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最高的楼而只知道更高的楼这就是都印象。
一身衣服确实能骗不少的人刚走出车站许三多那副不太有头脑但又时髦的样子便引得开出租的和拉人住宾馆的纷纷询问。但许三多机械地告诉他们:“对不起不用了。谢谢。”公交车终于驶来了。许三多一个冲刺就上去了那是用一个上步战车的动作上来的这让车里的人有点瞠目结舌当然也引来了售票员的狠狠一瞪。
上哪?售票员问道。
……上哪?许三多不知道。
去哪?买票。
许三多终于知道别人并不关心他去哪如释重负地掏出一张零票递过去售票员也懒得再问只给了他一张票就算完了。许三多还想等着给他找钱现没有找便只好找个座坐下。这是始站车很空。
车动的一瞬间车外的霓虹灯开始闪动了。
许三多觉得都很大都的人们都很忙忙得不要找零于是到什么地方都是一块钱。
刚走了一站地就有人急匆匆下车他看着忽然想起这上下间就是成才一天的烟钱。后来他知道这叫工薪族更富裕的人在比自己有几辆车。
夜色降临这座城市开始流光溢彩。
夜里许三多先是进了一间迪吧。铺天盖地的音乐让他觉得里边充斥着枪炮与战车轰鸣的音响。许三多坐在角落手指头下意识地随着节奏在酒杯上弹动。
随后他坐进了一家酒吧。
酒很贵一杯就等于成才三十天的烟钱。
许三多留恋地看看手上的酒杯对他来说酒杯一空就没有再坐下去的理由其实这里许多人都一杯酒耗去一个晚上但许三多不会这种计算。
他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生了一件事情在上边舞蹈的狂热人群中一个长得有些高的女孩一脚踩空跌了下来。许三多灵机的反应是转身接住了她。
那女孩眼睛亮了她看到许三多是一个很腼腆的男子。
许三多给女孩敬了一个礼然后现女孩瞪大了眼睛他现自己不对了。
你在开玩笑吗?你真会开玩笑!那女孩说。
在酒吧里这不折不扣是在大声嚷嚷并且女孩依样画瓢地学习着给许三多来了个回礼。但许三多转身就走。
喂你跑什么?我又没要你以身相许!女孩在后边喊道。
许三多错乱了。许三多被堵在了门口被人很仔细地端详他的神情。
那女孩并不傻她说:这么说……你真是个兵?
许三多说:是的。
你们也跷课出来玩儿?喂我不是你们连长!我也被你们军训过的!那女孩没有放过他她说:我觉得你们虽不是最可爱的人可也是蛮有趣的人!这么着行不行?今晚上咱们一块玩儿本小姐把你包啦!
许三多愣了一下掉头还是要走。
女孩还是拦住她说我这么说话挺讨厌是不是?都是网络惹的祸。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好好交个朋友!
许三多再没敢搭讪掉头还是走。
女孩追出去的时候眨眼间许三多已经不见了。
许三多就藏身在两辆车的缝隙里等那女孩回身他才快步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随后他戴上了墨镜他要去逛逛前边那条繁华的街道。
落荒而逃那会他忽然想起过队长临行时的问话队长说你觉得自己还可能做回老百姓吗?他说能。可走了这一会他已经明白所有的朋友都是战友所有的规律都照着军规军纪他怎么可能还为不带火药味的事情激动?即使他骂着自己不会生活。可许三多只能是个军人了。军队让人在某些地方变得刚强某些地方却变得软弱。
在地铁下等车时许三多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见候车大厅里有人穿着军装。他看到的是一个背影那个背影正艰难地挪动着一副沉重的行李从大厅的这边挪到那边。
当然是因为军人身份的缘故许三多几近欢快地跑了过去他二话没说就帮人拿起了几乎所有的行李然而他愣住了:对方的表情显得诧异而警惕而且这位军人是个女的并且是个中尉。
干什么?女军人问道。
我……帮你。许三多像是有点说不清楚。
用不着我拿得动。女军人告诉他。
……我是军人!我也是……
许三多话没说完对方笑了笑得刻薄而又不屑许三多愣了他在战友中间生活了将近五年这种表情对他实在陌生。
他只好把行李慢慢地放下放在对方的手边。
中尉看起来尽量想温和一些她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对方上了对面的地铁大概是被他气的居然一口气把手上的重物拎了过去。
许三多可怜巴巴地看看自己这身时髦的便装。
为了看升旗许三多在**广场等了一夜。
那一夜他两次被士兵盘查了证件每次掏出军人证的时候许三多都觉得他的同僚都惊异又有些鄙薄。是啊他怎么能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国家的清晨终于到了在沉默与风声中他看到护旗兵走过了金水桥在迈向对面的旗杆。但看升旗的人那天不是太多或者说很少许三多孤零零地站在一个角落上。
那面旗被甩起来了在缓缓地上升……许三多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与他一样表情都浸透了庄严和肃穆。许三多现在觉得:兵还是该去兵该去的地方。
旗升到顶端时许三多忽然想起他那连长说过如果把所有为这面旗牺牲过的全排列在这广场之上其中肯定得有钢七连的旗。
他忽然之间很想他那连队。
他很奇怪他为什么眼巴巴地来到这里。
他觉得军人该做的就是在旗的周围护卫着它足够了。一旦想要向它要求和索取也就失去了自尊。他想。
回到宾馆的时候他脱下那身便装换上了他的军装。
转身许三多又回到了地铁的下边与昨晚的门可罗雀相比此时的地铁站可谓水泄不通。北京站已经到达许三多让着人群下车。
突然身后有人嚷着:哎当兵的!
许三多转身一看是一个打扮得时髦但很俗气的青年女子。
帮个忙好不好?帮我把东西拎上去打车实在有点过沉了。那女子说。
许三多二话没说帮她拿起那堆采购的东西其实并不沉对方似乎是怕挂坏了自己的衣服有损仪容。许三多直起身来的时候脑子像被什么忽然刺了一下他又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眼他看出来了她就是昨夜的那个中尉。
对方也在同一瞬间认出了他顿时显得极为窘迫。
你是……昨儿……
没关系。许三多说。
他沉默地顺着台阶往上他的同伴跟在身边终于忍不住抢他手上的东西。
她说我自己拿吧。
许三多淡淡地把东西挪到另一只手上。
真没关系我昨儿也穿着便装不是?穿了那身就不能光想着自己有时候是挺累的。
可她不再说话只是随着他走着。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感到困惑。
他觉得这座城市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困惑。
随后他回到了白沟子他当兵出来的地方。
机步团的大门似乎都没有变除了门口又换了一茬的哨兵。
值勤官看过许三多的证件后掩不住有些好奇。
他说泄密的话就不用答了您是什么兵种?
许三多看人的眼神很怪那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子亲热劲。
他说报告不该说的不要说只能说我是咱们这练出来的兵。
值勤官看他的眼神一下子也亲切了许多。
他说你小子回娘家还登记个啥?说完对着值班室大声汇报:班长有个小子回娘家!
顺着那条长长的车道许三多看到周围仍是特有的整洁和一尘不染。一个班的兵在清理着路边的植物边打量着这位让他们搞不清楚来路的同仁。车场马达在轰鸣几连整编制的士兵刚从外边操练回来那柴油味儿让许三多闻之精神顿时一振。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他说清楚他想看什么他想看看钢七连那两杆招摇堂皇的连旗……他想看看那辆番号7o1的战车……他想看这里的一切……
操场上有人在打球……有人在练习单杠大回环和装弹……这就是他的钢七连。他的钢七连一如往昔只是物是人非了。许三多愣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一个值勤兵觉得他穿得不同忍不住朝他走来。
值勤兵说:请问您……
许三多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红三连的指导员在后边砸了一拳。
狗小子你算是知道回娘家了!
红三连的指导员说:我捶你一两下子是讲客气了谁叫你这一走小一年都没个音讯?你可是老兵啦这点事还不懂啊?干好干坏总得有个明信片!我那兵在边防买明信片不方便信封里塞张树叶也是个情义啊……
许三多只有不停地点头称是。
指导员显然还是兴奋不已他说你们钢七连重新组建你知道吗?他们几个领导都不在我这是代教!这兵就是你们七连的。他看着旁边的值勤兵的神情颇为有点骄傲。他说你们七连没人性尽出怪胎!人就得有个人动静是不是?他好了一个闷屁崩出去小一年人间蒸!崩哪儿去了呢?
许三多神秘地拽了他一下他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
那兵听的不明白但他看得清楚透着机灵也透着牛气嚓的一声就给了许三多一个敬礼:欢迎老前辈回家!我希望您看到咱们这个家跟以前不大一样!
指导员明知新兵都有争强好胜的心却也不能放弃教训人的机会他说吹牛皮呢?不就是多两辆电子侦察车上个演习场娇贵得抱蛋老母鸡似的?……你以为你们这点基业谁们给打下来的?我告诉你他喊声列队周围这树兴许就立正了喊声开步走这步战车兴许也就答应了……日子久了全通了灵性这就叫个老兵!
许三多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说夸张太夸张指导员。
红三连指导员看着他的那一身装束心想他可能有事在身便问道:回来干啥?
许三多笑了笑说回来看看。
想看啥?吱声。红三连指导员说这半年改了不少我不带道你还真不认得。可许三多又忽然说:不看啥。
指导员只好又是一拳他说你小子又来了别扭劲了那你在这一戳半天干吗?老远看当是个特务近了一瞧敢情是你。
……我看人……看看人。许三多说。
要看谁吧?我给你叫来。
许三多嗫嚅了半天说道:……老同志。
什么?红三连指导员好像没听清楚似的。许三多只好再一次地告诉他:想看看老同志。指导员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三多登时就有了些难受只好回头去看看那个值勤兵。
许三多一下又说不上来那些老同志都是谁。他只是觉得那些和他一样从懂事起就进了军队就在军营里一起生活训练准备着在打仗时把命交给对方的那些人……
值勤兵觉得有些糊涂他说这个团的人我叫不上名也混得挺脸熟。你得说是谁。而且我也是个老同志了。
许三多差点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他打量着他问你是老同志?
值勤兵嗯哪了一声他说我是钢七连第五千一百号兵钢七连现在已经出了五千一百五十号兵啦。我当然是老同志。
许三多的脸色忽然就认真起来他看着那个兵看着那张嫩得青的脸忽然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酸眼泪就要涌出眼眶。但许三多已经是个不习惯哭泣的人了他转了身掉头走开。
惟一能明白他那份心事的大概就是指导员了他气得对那兵骂道:你这个新兵蛋子!
值勤兵有些不服:我都快复员啦!还叫个蛋子?
等你回到家再想起这里你就知道为啥叫你新兵蛋子了!
然后追许三多去了。
许三多是真的哭了像是哭回了他的新兵时期。在指导员的屋里坐了一会他说:我要见成才。指导员说好好这就给你见。可细心一想得这会见不着他在草原上你那五班呢。都什么点了?我明儿请了假拉你过去。
可许三多没有给他点头许三多说:我现在就要见。
指导员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说:好我去要车。
可许三多却突然说:算了不要去了这儿还有一个连呢。
指导员说还是去吧我知道你特想去。
许三多摇摇头:不去了。
指导员看着许三多那份温和的执拗劲儿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了终于开始苦笑:许三多呀许三多我说你些什么才好呢?
许三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他怎么样了?
指导员说知道他问的是成才便告诉他:好着呢。
好着呢是什么意思?指导员说就是比你好呗……我瞧你是有心事的许三多我这做指导员的跟个婆婆也差不离见兵有心事就忍不住要问。不过我想我也大概是帮不上你啦你现在都飞了这么高这么远了……
许三多看了指导员一眼他真的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但他最终还是坚持了原则:不该说的不能说。指导员看他不说便说是吧是吧我说的对吧真给面子。什么事你也不会说忘了你小子的精髓是贼较真。
许三多的眼里忽然闪出一种光来他说不过钢七连的人也许能帮我……指导员听着有点感到遗憾他说是吗?你们这些七连的人哪死了都是七连的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七连的魂?……我给你说那个成才吧做好做坏来来去去我都不觉得他是我们三连的了他怎么着其实都是七连的货是七连的东西一直地附在他的身上。
许三多没体察到指导员的不满了但听到成才的名字时不知怎的便暗暗地紧张起来他说成才他到底怎么啦?指导员说:那小子打从你们那回来后一猛子扎到五班就没再出来过。
许三多说啥意思?
没啥意思以前五班一月五个牢骚电话三个书面牢骚现如今一个月不通人间烟火气倒是各兄弟单位表扬信源源不断搞得我这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
听得许三多又是一愣他突然站起来说:我想出去走走?团里还有七连的人我去看看。
别去了你们七连那几个挂了号的我心里都有谱本来攒着劲想往三连要让你们老连长先下手为强一个红头文件全调成师侦察营骨干了。
许三多把所剩的战友便一一过了一遍忽然他高兴了。
他说有一个人肯定还在他去不了侦察营。
谁呀?
六一他在机步一连。
就是上次选拔时跑断了腿的那个?
许三多说对对对他是我的班副!
看起来你们关系挺好?
对他嘴说不当我是朋友可对我比朋友还好。
那他……他走也没告诉你呀?
许三多愣得眼睛都呆了你说他走了怎么可能?
指导员说一连长几月前怒气冲冲说正绞尽脑汁写报告调伍六一当司务长结果团部来人咨询意见可你那朋友也就是伍六一头几天就把退伍报告呈交啦!一连长说真想千里追杀枪毙了他!
枪毙?
气话不是吗?一连长说一口一个不离开部队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坚决要留的结果最后闹一坚决要走。一星期后就走了一连长气得腻腻歪歪现如今还打情绪官司呢。
许三多眼睛都呆得直了成才六一这趟回来他最想见的就是他们两个人。本以为看见他们了自己的心事也许就有了答案了可是……
许三多忽然又有了一种想哭的味道。
许三多转身找到机一连连长时一连长告诉他:你们七连的人筋道可要较起真来也真他妈硌牙。得了得了这话别转告气头早过去了你要见了六一那小子跟他说我这不气了他那份心那份志我不明白呀?哪是个愿意沾人光的人?我就是搞不懂他既然不要沾这光干吗拖着条断腿还跟我说不离开部队?骗得我当时就剩想哭我老一的眼泪就那么不金贵吗?
指导员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他说别在意看到你回来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钢七连。许三多认真地点着头他说我知道我们连长也是。
一连长于是笑了他说老七才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大孩子现在口口声声自称钢七连副营长钢七连下属侦察营任职我要告他乱了编制。
最后他嘱咐许三多:小子看你就好像看见伍六一了。你要是见了伍六一就告诉他到了附近就来这一连里看看你们那老连队是没了家可还在这团里哪个连都是你们家。
许三多频频点头:我一定告诉他。我一定去看他您搞不懂的我也不明白不过我看见他就准能明白。
一连长这时倒似乎伍六一就在面前了他说你告诉这浑球在外边别那么硌人了到地方上要多点绵软。你代我说我求他了别那么生顶生扛让我们这放点心。
许三多嗯哪了一声那是替伍六一答应的。
可一连长的话还没完他想想忽然就有了一点哀伤他说你告诉他我们这些连主官聚一块挺爱给士兵排个座次很多兵都让我们这些连长指导员大写了一个“服”字。别人第一个服的是你第二个是他;我第一个服的可就是他第二个才是你许三多。我喜欢硬朗。这个事说明我挺想王八蛋的。
许三多使劲点点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从一连连长那里出来红三连指导员陪着许三多往前走去经过操场上的跑道时一辆车戛然停在他们身边车上蹦下两个穿迷彩的一左一右就把许三多给挟住了。许三多没有反抗。在这里他知道他不需要反抗。他任由那两人对他又是拍又是打又是推又是抖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然而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甘小宁和马小帅。
回来了不吱声!投降!甘小宁喊道。
禁闭!禁闭!马小帅还是以往的那派天真。
许三多乐得一直合不上嘴。
指导员忍不住了他朝他们喊道:喂喂喂士兵风纪!
那两人老实了异口同声地说:谢谢指导员通知!我们副营长说老七情义心领失物带回。指导员问:副营长是这么说的吗?两人说是!指导员看着许三多就笑了他说别愣啦。是我告了密看你一个七连的也找不着我这都替你堵得慌。
许三多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他说:你们都在?
钢七连下属装甲侦察营高副营长手下任职的便是!
许三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指导员只好推了他一把笑着说跟他们去吧许三多来这不就为了看看老朋友吗?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事可我知道我帮不上忙我知道你来这里想有人帮你我把你交给能帮你的人。你的心事大概羞于见人可你的战友都这么想见你你穿着军装就该……为人民服务是吧?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人民。跟人民一块走吧。
许三多还想跟指导员说句什么已被他们挟到了车上。
一路上马小帅一直盯着许三多身上那套不一样的军装。
许三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甘小宁回身对马小帅笑了笑说:小帅放尊重一点虽然是俘虏可也是咱们班长。马小帅说我是听从副营长指示副营长让咱们不要放弃任何一个研究友军与敌军的机会。甘小宁问那研究结果呢?马小帅说:结果是我更期待全面换装时刻的到来。
甘小宁现许三多一直没有说话便对许三多说:我怎么一直没有听到班座大人话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是优待俘虏的。马小帅说他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不他的嘴简直被老a锯掉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拿许三多说事完全没有顾及许三多的心情。许三多确实一直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听他们这么一说他终于向甘小宁伸出了右手向马小帅伸出了左手说:来握一握。马小帅对班长突如其来的感情战术有点防不胜防:搞什么?一招制敌?许三多虽然在笑但嗓子已经有点哑了他说不是是见到你们……真的高兴。
那两人就犹豫了他们听出了嗓音里的那种怀念与情感。
甘小宁虽然开车不便还是腾出一只手在许三多的手上狠狠地叩了一下。
马小帅看看甘小宁又看看许三多根本没理那只伸向他的手而是把许三多狠狠抱住他说既然你的意志如此薄弱那么……我的老班长啊你想死我了!许三多挣扎着他有点不习惯别人的拥抱。甘小宁的车因此开得歪向了一边他气恼地对他们嚷道:再瞎搞就让你们徒步前进了!
车继续地往前开着。
一架直升机从空中飞过时让许三多想起还是新兵时的一些情景那时天上也飞过直升机指导员的鼓动工作也做得忒好一路告诉他们这是侦察营那是全电脑化的炮团那是我们亲爱的机步团。同志们骄傲不骄傲啊?自豪不自豪啊?
你们还记得指导员的话吗?许三多问道。
马小帅甘小宁和他心灵相通齐声说:骄傲!自豪!跟俺们一样。
是真骄傲也是真自豪。可那时候知道什么是骄傲什么是自豪吗?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一股子骚动打哪儿升了起来屁股下也起了火坐不住进了电影里似的海带似的一股子自我膨胀……
现在知道什么叫骄傲什么叫自豪了?甘小宁问。
知道吧。骄傲就是有一种东西让你负起责任你尽了心也尽了力你觉得值得。自豪嘛?我们那边的队长说飞机大炮导弹航母日新月异一切都是昙花一现的玩具最重要是你们自己的坚持。越来越多的人追逐浮光掠影你坚持了你自豪。
难怪就你在老a留下来了他说的是你的人生准则嘛。
许三多神情中掠过一丝黯然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准则。
车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了像是城镇与草原的边缘。
许三多不禁问道:这是去侦察营吗?
是侦察营啊。甘小宁回答。
一辆全副武装的装甲指挥车隐藏在天苍草黄的旱草地里车上的高城正把一块压缩饼干嚼得嘎巴作响然后又塞了一根香肠再用军用水壶里的水冲服。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能把这种干涩的食物嚼得如此之香。
他扫视着在车上用餐的士兵大喊大叫道:你们别跟我抢度!趁热多喝点绿豆汤!下次再看见谁偷喝凉水我就替你们爹娘管教了……话没喊完他看见甘小宁的越野车回来了。
……报告连长。
慢吞吞下车的许三多慢慢地给了高城一个军礼。
上来。
高城朝许三多点点头许三多便从打开了的舱门进去了回头看时甘小宁和马小帅已经将车开走。
许三多很局促地站在指挥车的一个小角上指挥车里边本有宽敞的空间但加上了名目繁多的c4I设备后车内显得拥挤。车里已经坐着的几名通信兵和作战参谋有人给他翻开一把折叠椅让他坐下。周围的几个兵正在完成测绘和转接设备。
高城依旧原样地站在车上在对着通话器高声地嚷嚷着:……我是前哨二号六号我要你机动行事不要形成对战车的心理依赖!……我是前哨二号你哪里?没事不要占用频道……啊你是一号?营长我说的就是你现在我是前沿指挥你当然不该占用频道……
这时高城才从车舱里俯下了身子拍了拍坐着的许三多。
许三多说了声连长然后想迎着高城站起来高城却让他坐下他说:好好看回头要意见。说完那颗脑袋又上去了。
许三多只好无可奈何地打开了旁边的周视镜往外看着。
后方猛的一声炮响尖啸之后远处的高地上便炸开了。高城一声命令:起冲击!战车便冲锋了起来。一队战车迅从指挥车跟前掠过冲下四十多度的山坡。指挥车震动着随后加入了冲击车上的高机开始震响弹壳四下飞溅。
前方的车开始拉开了烟雾再加上车上的自动抛射器冲击队形很快被淹没在烟幕之中。车载的步兵从行驶的战车上跃下并且在奔跑中保持着战斗的队形。
装甲部队的这等独特景观许三多已经久违了。
枪炮声在周遭震响着突然一个炸点几乎就在许三多坐着的车边炸开黄土砰砰地直打在车体上并就着打开的舱盖迸了进来。
参谋紧急地拉着高城的裤腿喊道:副营长快隐蔽。
里边视野不好!高城喊了一声依旧地站着。
那参谋只好看着目瞪口呆的许三多苦笑着。
外面依旧枪炮喧天而最响的却是来自前舱口打得水泄不通的高机那种武器从舱里听来足以把人震得热血沸腾。
……四号八号压制!六号七号迂回!三号五号正面冲击!……舱外的高城无视飞沙砾弹镇定自若地进行着他的指挥。
一高机弹壳从前舱叮当作响地蹦了进来许三多刚要去捡指挥车忽然间竖了起来竖得几乎是直立着车里的人脚和头几乎收拾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这是障碍翻越之后车又猛地倒回原位。
许三多的手被流弹壳炙了一下。
参谋和通信兵手忙脚乱地抢救着舱里那些未经固定的物品猛烈的震撼中那参谋被甩得直撞到了后舱门上把头上的钢盔撞得铿然大响。车里已经尽是车外飘来的烟尘和硝烟参谋从烟雾弥漫中站了起来气恼又无奈地看着周围通信兵和他一样狼狈车舱里只有两个人是好好的。许三多凑在周视镜旁边稳稳当当地看着一只手捏着那弹壳一只手调着周视镜就是说他没有任何支点站在倾斜四五十度的车上却如履平地。
参谋看着都惊讶了。
许三多看到山脚下的一个隐藏火力点仍在喷射着火舌。
车上的高城显然也现了这一点。
高城俯下身对着驾驶舱说:四点漏掉了一个清除它!
可是咱们没有炮了!副驾驶疑惑地看着高城。
撞掉它!回答无比地坚定。
车里的参谋和通信兵很有先见之明地坐下扣紧了头上的钢盔。与此同时指挥车疯狂地朝那个火力点撞了过去。火力点后的蓝军已经撑不住开始四散奔逃然后在机枪的扫射下一个个地冒起了白烟。
砰的一声震响几个垒工事的沙包腾空飞起。
战车在崩溃的工事上四处转向两条钢铁的履带深深地碾入了泥土里。
车上的机枪手利用原地转向的工夫打扫着周围仍在抵抗的假想敌直至一个一个地冒起白烟。
高城拖出自动步枪与那些化整为零的假想敌对射着因为目标突出他显得甚是吃亏:
重机枪!接手!高城喊道。他忘了机枪手已经牺牲。
车上的参谋左顾右盼了一下才现他就是重机枪于是对着高城解释道:我是参谋!
你是军人!
高城毫不留情。
但舱口的重机枪忽然鸣响了高城惊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舱口冒出的许三多他掌握着机枪而且打得比原来的机枪手更有策略他以足够的心理素质判定威胁最大的目标然后一一歼灭。对高城威胁最大的几个假想敌在许三多的扫射下纷纷躺倒。剩下的假想敌被逼出了自己的隐藏地点在奔逃中被他们一一收拾干净。
高城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舱盖对许三多说:
这不成!
怎么啦?
你身上没激光接收器没有有效击中这算犯规……
机枪手忽然探头有些不好意思对高城说:报告副营长他刚才摘了我的钢盔。
高城愣住了因为许三多从冒头便戴着的钢盔上明显地有着激光接收器。
这小子算你有心。传我的命令下车搜索残敌注意协同。
周围的枪炮声渐渐零落那座山连土里都在冒着袅袅的白烟刚才这一会儿它几乎被一个营的饱和打击给翻了一遍。残败的工事和壕沟之间车上的枪炮仍保持着警戒车下的步兵在休息。几个在冲击中真的负伤的士兵正被军医包扎。
这场短暂的演习终于降下帷幕。
高城很有些内疚地看了看这片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草皮。他于是捡起了一只断腿的蚱蜢放在了自己的钢盔里。
许三多的手里仍在玩着那个弹壳高城回头看时他已经把弹壳放进了口袋里。
高城在一块好点的草皮上坐了下来示意许三多坐到他的身边。
怎么样?
高城很想听听自己带出的老a对这场演习的真实感受。
协同、冲击度、火力密集度又比以前高一大截了真好。
许三多真心为看到的感到高兴。
高城听了这话身子一挺坐了起来。
屁话!这个军的度和火力在九十年代就世界拔尖了这还用你说呀?我是说你怎么应付?我的假想敌是跟你们死老a……你以为我把你从团里拉过来是让你说这种屁话呀?我是问你在那个山头上会怎么应付?
我们不守山头。避免阵地战。许三多老实作答。
两军相争第一步是把敌军逼进一个不利于他的环境。
我们擅长逃跑队长说先别忙拼命咱们轻装占个便宜挪窝方便。
演习是个虚的将军每五分钟换一个决定营长的更快因为更靠前。
许三多琢磨了一会说:步兵下车太早影响度……不过我是个外行。高城乐了说成有这句话今儿没白拉你过来。然后转头吩咐甘小宁:伙头军造饭!今儿要有特色菜!甘小宁远远应了一声便乐呵呵地去了。
高城回头看着许三多说:回头跟我的兵练练!
演习结束他仍不想放过许三多。许三多说练什么?高城说:刀枪剑戟马上骑射你学了什么给我亮什么。许三多摇摇头他不想。
高城说我的命令。
许三多还是摇头说不。
高城奇怪了他盯着许三多不肯相信许三多怎么会拒绝他。他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打见你这张脸子就瞧出来了你好大心事。
许三多低着头没有做声。
高城忽然就同情起来了他说那就不妨说说吧说说。
过了一会许三多终于说道:我……想退伍。
高城愣了愣得一时无话只剩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许三多。
许三多说:这次出来是队长给特批了一月假他说让我先好好想想。
高城坐直了身子他直直地盯着许三多那忧郁而憔悴的眼神。他感觉到在许三多的身上大概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但他不愿意说然而却要天天想着它。
高城说:我见识过你的毅力和恒心现在看你的样子大概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
许三多说:其实以前我也消沉过每次都有人帮了我班长连长六一都帮了我。这次我回来还想有人帮我。可人都不在了。
为什么事许三多?我能知道吗?高城看着眼前的许三多心想好好的一个兵怎么被那个死老a折磨成了这样了?他心里有点恨。许三多摇摇头开口想说最后又咽了回去。
高城说算了你别说了。我相信说是不解决问题的你是那种不需要廉价安慰的人你自己想通了就一切都通了。你想不通我可以陪你喝到吐。
许三多却说真那样就好了可我不喝酒的。
高城坐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钢盔看起来他好像有点烦了他说许三多你瞧这个。钢盔里那只断了腿的蚱蜢还在高城轻轻一弹那只蚱蜢蹬了一下那条独腿出一声类似榴弹掠过的强劲低啸呈弧线形没入足有四五十米开外的草丛之中。
高城说:它可是断了腿的。你莫非还不如它?
他说完这句走了。
夕阳西下士兵们就着最后的阳光正在草原上捕捉蚱蜢。硝烟散尽后这一切显得极为绚丽几辆先行车已经绕开这小撮人群开始行路。
草原上军车摇晃着前行。高城不时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对面闷坐的许三多。
参谋没感觉到气氛不对问道:副营长炊事车问在哪开饭?
o463吧正好也给那几个慰劳一下。咱不有特色菜吗?
参谋是地应了一声。
咱们营那几把好枪都来了吧?
参谋愣了他诧异地看着高城:怎么还要比呀?
当然得比我就不信这个邪。高城看看许三多问许三多你说比不比?
不比。许三多的话硬邦邦的一点不给松动。
你知道我说比什么吗?
高城的脸上暗示地笑着什么但许三多没注意到他低着头依旧没有做声。
高城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说了一声上车就把许三多拉走了。他把他一直拉到一个山岬的下边才停下车子。
许三多你不出去看看吗?高城在车上对许三多说道。
不看。许三多闭着眼睛在车里坐着他什么也不想看。
你居然连他也不想见了吗?
站在车上的高城好像有点惊讶了。
许三多好像听出了什么不由睁开了眼睛。
谁呀?
成才!
车里的许三多忽然慌乱了起来他没有爬到车外而是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周视镜。
外边夜色渐沉的荒原原来竟是五班的驻地。许三多很快就看到了那根旗杆同时也认出了旗杆下的那一个身影。那就是他的战友成才。
你们是老乡吧?他现在天天在这草原上。他已经把这个烂摊子给整好了。说实话我以前最瞧不上的就是他了可现在你真觉得这王八羔子不含糊。许三多军官喜欢让他敬重的士兵哪怕是个将军。
然而许三多还是没有下去他有些乏力地将头靠在周视镜上。离队后他最想见到成才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比成才优秀但看见成才时却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脸出去见他了。
高城并不强求他他自己下车去了。
许三多后悔来错了地方。他默默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所谓的丰盛晚餐开始了。辛苦一天的士兵们嘻嘻哈哈的。高城敲打着身边放着的钢盔让大家安静下来他说:大家喂大家!酒是没有的水是管够的不过这o463在的话不管是酒还是水……士兵们很有默契地接他的话茬:一定要敬的!
五班那几人都被侦察营的兵从人群中给推〖hT57ss〗扌〖kg-*3〗〖hT56”ss〗双〖hT了上来。他们都很腼腆地微笑着只有成才这个当班长的显得一脸的老成持重。高城指点着成才说:
成才就是从你开始吧!一、二、三、四……怎么少一位?
听了这话那几个兵眼圈就都有些红了。
成才说报告副营长薛林刚复员了。他说大家要是来就替他问候一声。
那就还是五位。你们五位在草原上风吹日晒雨淋……
成才说报告副营长没受那些苦了我们不会傻傻地淋着。高城忙说对是我说了虚话了。这个地方最要命的就是没有任何压力人没了压力就没了重心要飞要跑要爬要跳总之就不像个人样稳当走道。我佩服你这点成才几个月全军最烂的班成了能拿到任何地方亮相的班。车要加油人也是要有个家的以前训练的时候拿个小山包都当个家现在你们这o463成了咱家别看它小连个营指挥部都放不下它是个家。
成才笔直地站着:谢谢你副营长。
高城不太满意地瞧他半晌:我现在倒是佩服你了可你也不能老是连眼神也穿了制服似的。高城的感觉很对成才的眼神和口气都像穿了制服似的。成才又是了一声。
瞧着他那份一丝不苟的样子高城忽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说妈的我现在忽然觉得你很像许三多可你跟许三多哪里像了?
成才说:他比我强。
那倒未必。高城高高地举起头盔:扯多了以水代酒先干为敬!说完淋淋漓漓地灌下了一盒水看着大家都要学样又止住了他说都别喝了我这就算表了态啦。你们喝一肚水吃不吃饭了?开饭!
旁边的参谋忽然提醒了一句他说副营长车里头那个……
高城说:你急什么?上菜还得有会呢。成才这会工夫咱们干点什么?高城的语气是在有意地挑衅。
周围几个兵已经拎了几支狙击步枪过来了。
成才一看就清楚怎么一回事了他说:副营长说了算。
那你挑支枪吧?我不想老占你的便宜。
用趁手的家伙其实是我占便宜。
打什么靶?固定还是移动?
副营长说了算。
你那枪连让你占点便宜移动吧。
成才简单地回答道:成。
高城忍不住笑了:我这几号兵最近练的可是专打移动的。
成才却又给自己加了码了他说你那枪是半自动。那我就只许打单连算违规。
高城忍不住无声地骂了句然后了句牢骚:
我就不信你那枪里干出来的是导弹。
士兵们都兴奋起来了显然成才的枪法已经成了传说了都在等着看呢。
高城有意敲了敲指挥车说:车里的别死不吭气给个亮!
许三多知道是对他说的就替他把车灯打开了。
一个士兵搬了一箱空酒瓶过来士兵们腾出了一块场地。
高城高声吆喝着:这就开练吧。
周围几个狙击手已经如临大敌地拉开了枪栓检查枪机。唯有成才很难堪地看着自己那杆如同骨折般包扎着手的自动步枪。他说副营长这不行……
高城以为成才服软了说放心。你可以打连这两枪一个档次吗?还真占你便宜?
成才说不是副营长……我没子弹。
高城愣了一下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说对对对我好胜心切忘了五班不配子弹!这话说出去谁信?我这辈子见过枪法最好的兵居然是个没有一子弹的兵!都说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成才你是拿什么喂出来的?
……不知道。成才看着自己的枪若有所思。
侦察营的士兵已经捧了七八个弹匣过来:要多少?
成才想了想:一箱瓶子二十四个就要一匣吧?
高城像是受了伤害他说你还真干单呀?
成才已经取下了那个空弹匣给他那杆滑稽可笑的步枪上了实弹然后一副万事俱备的样子高城摇摇头:得前三招算你让的。
他挥挥手士兵已经把一个酒瓶扔了出去。成才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酒瓶在空中爆开了。而那几名狙击手则还来不及把眼睛凑到目镜上。他们愕然地抬着头被高城一眼瞪了回去高城对那个扔瓶的兵大打手势。那士兵又开始扔了显然是被高城教唆过的一手一只车**战地往外乱扔成才的枪声也越响越急但始终是单把一个个的酒瓶打得粉碎。
那几名狙击手从响了第三枪后就基本斗志全失了只有一个人捞着开了一枪可他瞄的那个酒瓶早已经爆开。而成才已经转向另一个方向。那名狙击手只好苦笑着放下枪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那些酒瓶能在空中飞行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最后一个几乎就在那士兵刚脱手的时候就爆开了吓得那兵哇地叫了一声。
成才放下枪。他说是不是崩着了?对不起你扔太快我也只好快打了。
那兵摇头。
高城说是吓着了。你放心要说这人能把你额头上的苍蝇打下来又不伤你我准信。
不可能。弹道会炽伤皮肤的。
高城笑了:行你小子狠。换我来扔。
他替下那个士兵看看那箱子里还剩下的六个酒瓶不知又生了什么坏主意。
他说换个地方行不?
成才点头说行。
高城很得意地把箱子捧到了车灯光柱之外的地方那大概是目前看上去最暗的一段。
这儿行不?
成才眯起眼睛说行。
高城已经打算扔了可他现成才仍是单臂持枪半搭半垂的根本不像待击的样子。
有你那种射击姿势吗?高城说。
没有。
那怎么瞄准哪?
这种光线根本没法瞄你肯定还给我假方向所以干脆这样还看得清楚些。
高城笑了搁在箱子上的手狠狠一捞他手大一手就抓住了三个瓶颈然后南北合击地照着暗地里扔了出去。
只听得三声枪响快得如同一响一般然后他翻倒在地就着天空上那点微光看见半空飞舞的酒瓶又是快如一枪的三枪。
最后一个酒瓶在将落地时炸得粉碎。
成才翻身起来的时候掌声才轰然地响了起来。高城只好摇着头苦笑不迭地过来了而成才正掏出武装带上的那个空弹匣装上卸下那个还有余弹的弹匣。
高城又一次服气了他说行了行了我就没打算比过你。只是想让我的兵看看枪还有这样打的。成才将弹匣递过来说:副营长还给您还有六弹。
枪王六子弹你也要还给我?
报告副营长本班不配弹就算留下一也是违规。
高城点了点头接过那个弹匣顺手拿过成才那支怪模怪样的枪指向那辆指挥车的方向。
他说成才为什么你的枪这副鬼形样子?说难听点跟被打得骨折一个样?
成才说副营长这您问过……
我忘了。
我自己改装的。
为什么要改装?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这是运动汽枪上的瞄准镜两三百块一个的便宜货连军品规格的脚巴丫子也够不着。
成才很愕然这种愕然是因为高城说话的刻薄并且愕然立刻变成压着的愤怒。
他说副营长因为这是我的战友送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狙击步枪也知道我呆的地方甚至没有子弹。
你不觉得你这支枪的样子很滑稽吗?说白了你不觉得你的战友很滑稽吗?
周围的士兵都愣了。
成才也几乎要愤怒了他说副营长如果您觉得滑稽……那是您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觉得……半点也不觉得……滑稽我的枪也许滑稽我的战友不是。您明明知道他的许三多最好的步兵钢七连守到最后的一个人我的战友老乡伙伴我的兄弟……
高城在众多义愤填膺的目光中点点头然后在人们的瞠目结舌下对着指挥车就是重重的一脚。
他说:你这个不知自爱的王八蛋!听听人怎么说你!你又凭了什么就可以作践自己?
那一脚踢得也过重了那可是十几吨的铁家伙。
高城瘸着走开了。
愕然的人们忽然听到车里传出来一串嚎啕的哭声。
愕然的成才一愣但他第一个明白了过来。
成才连忙打开舱门把车里的哭声放到了外边。
而与此同时成才也笑着哭了。
成才和许三多两人紧紧地抱成了一团。
已经散开的士兵们仍带着方才的惊讶。炊事班终于忙着在草地上陈设他们那顿简陋的饭席。席天幕地的宴席中一盆盆爆炒蚱蜢端上来了那就是侦察营的特色菜。
许三多一手筷子一手馒头大口地吃着成才在旁边拼命给他往餐盘里夹菜。在这里许三多才忽然觉得饿现自己从离开基地后就没吃过能算是饭的东西也明白连长为什么要说他作践自己。
狼吞虎咽的许三多看起来要健康多了。成才把自己的馒头也放在许三多的盘里他说你多吃点别噎着。许三多你几顿没吃饭了?许三多摇摇头。高城从身后过来又端来一个食盒让成才接着。
成才回过头:谢谢副营长。
高城甩着瘸了的脚:我就不爱听钢七连的人说谢谢。
成才笑了:王八蛋才说连长!
这就对了成才我也不知道你碰上了什么事可以后别那样了貌似兵味十足其实是对所有人充满警惕。老a怎么残害你了?
是连长。老a没残害我。
许三多擦着嘴:对不住连长。
高城追问:你的心事还有吗?
没有了……暂时没有了。
暂时就暂时吧大概你以前太纯净了可是许三多人没点心事不算是活着的。我就觉得什么无忧无虑是句害死人的屁话有颗人心就得有忧虑没心没肺咱就不说了。许三多你已经是成*人了我这当连长的只能送给你这句话。
许三多犹豫着点了点头。
高城忽然看着成才:怎么着?你还是乐意在这儿呆着不去我那侦察营?
成才迟疑着:……兄弟们刚像点样子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高城戳穿他的谎言:你明知道你这班战友已经很像样子你不在的话他们可能会做得更好。成才终于说:我不想去侦察营。
你想去哪?侦察营已经是全师最好的作战部队说得狂点也是全集团军最好的。
我还想去老a。成才说得是斩钉截铁的许三多和高城因为他这一句都满脸惊诧地看着。
高城几乎是有些生气:你不是刚……
是刚被淘汰但还可以再试试。成才并不回避这个问题。
高城眼都不眨瞪着他成才也恢复了那种冷若冰霜但风纪十足的姿态。
高城说:你觉得他们是最好的吗?
成才说:没见到真章谁知道什么最好?
高城说:那你干吗一定要去?
成才说:我在那儿栽过跟斗连长。
高城点了点头一言不地走开。
许三多犹豫不决地看着高城的背影。
成才叹了口气:别笑话我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使足了浑身劲只是为个自己的目标。
许三多说不是的成才你自个都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样。
灯光渐渐地熄去了。
成才就着五班营门口那点微弱的灯光将几小时前打过的枪械卸成了零件仔细地擦拭着。周围一片寂静。许三多坐在旁边看着那一个个被完全分解开来的部件默默地也不说话。最后开口的还是成才他说:人有了心事不能搁着就好比这枪打了就得擦。许三多你做事情就总让我羡慕干干净净心无挂碍因为你把自己的心里料理得清清白白。我有了心事我的心事是我被a大队淘汰了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可这种输是我受不了的因为我输的不是能力而是人品。队长临走时给我打的评语很好说我表现优秀因为怀念老部队而不乐意在a大队呆着。我知道他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我的未来可人的将来会被什么影响呢?我现在这么想不是别人的评价是怎么看自己。
他回头看许三多灯光下的许三多显得很沉静也很忧郁。
成才继续说着:我在那里摔的摔的不是别的是自个那点人生感悟和以往的信心所以我必须再从那里站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想法还有这杆枪。
许三多看着他那支刚装好的枪绑着绷带绑着完全不配套的瞄准镜看上去很可笑但是又不可笑。
许三多有些担心:你哪来的机会呢?他们会再选你吗没时间来测试每一个人。
我会等着的我得等着。如果连等待都没有了那人还剩些什么?
许三多看着成才的眼神他终于相信有些东西是可以被人改变的他说那我信……我等着你。
成才问许三多:你也有心事许三多。
许三多摇摇头:我就是想你们我没有心事。
许三多想跟成才比起来他那算什么屁心事呢?
第二天清晨袁朗的电话找过来了接电话时许三多感到十分地惊讶他说队长您怎么知道我在这?袁朗说你个当兵的除了这你还能去哪?许三多嗓子立即就有些哽了他嗯哪了一声袁朗在电话的那头便像是看见了一般。
袁朗说:心里那事还没了呢?
许三多说:了啦!队长我这就回去。
袁朗却说:我不是催你回来!也不要看你那张强装的笑脸!
许三多说:是我想回去我特想你们了。
听得袁朗都有些感动了他说这小子想明白再说话。我找你是有事不是队上的事是你家的事你家里来电话我接的。
许三多心里突然一落:我家?我家能有什么事?
袁朗说:说是有一个叫许百顺的人入狱了问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许三多愣了脑子里像被炸了一样话筒在手里都有些捏不住了。
袁朗在电话那边问道:这许百顺是你什么人?你哥?你弟?或者是表亲?
半天后许三多告诉袁朗:队长许百顺他是我爸呀!
电话的那边便再也没有了声音但许三多一直没有听到袁朗把电话挂下。
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许三多收拾背包的时候成才在旁边告诉他:
我给我爸去个电话吧兴许他能帮忙的。
成才的爸爸还是他们那里的村长。
许三多摇着头说帮不了的进监狱啊……
成才看着许三多的那张愁苦脸说:兴许他认识些什么……唉也许也不认识他只是个小村长。
忽然许三多问道:成才多大的事情能让人进监狱呢?
成才想了想:应该很大不多半很小……我怎么知道?
成才看着许三多的表情说:你就别想了老伯那么个人能惹什么大事啊?
这时高城进来了他说许三多车已经来了。我让他们直接送你到车站……别着急你能处理好军队里的事也就能处理好家事。许三多心事重重地点点头背起了背包。高城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走吧我瞧你的心思也不在这了。许三多又是内疚又是难受嘴里只说了一声连长就说不下去了。
高城说:你那意思是说你再不回来了不是?
许三多连忙说回来得空就回来看你们。
那还不说再见?高城撵着许三多一边对成才示意着什么。
成才连忙说再见许三多。
许三多的眼眶里在不停地闪着泪花他很想跟成才抱抱。
高城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他冲身后的甘小宁使个眼神说:甘小宁押走。
甘小宁提了许三多半边身子拖着就走。
成才背起许三多的背包默默地跟在后边。
草原上是闭着眼开车也不会撞到人的。
开车的是甘小宁他问许三多:你啥时候再来呀?……你再来可得匀出一个晚上给我对了还有小帅。……就这一晚上全让连长给占了。说是说下了演习场就是哥们谁敢跟他抢呀?许三多你说是不是?
许三多没有做声。许三多在望着远处丘陵上的那两个人影。那是高城和成才。
甘小宁只好自己哼起了歌来哼完了又去瞧瞧许三多许三多还在那看着。
甘小宁挠头了。
甘小宁说还看得见吗?我说班长你真的还看得见吗?
许三多说:八点半方向他们还瞅这边呢。
甘小宁停下车从司机座里翻出个高倍望远镜一脸的不信邪架在眼睛上就是一阵调。过一会他才找着了目标看了看苦笑了他说**神奇!他仔细看看许三多突奇想地说道:要不咱绕回去吓他们一跳?
许三多苦笑了:会被他们骂的……走吧。
甘小宁的车子只好再次动往车站开去。
因为车票是战友们给他买的这回办了个卧铺。
列车到站的时候是第二天了。下站时他有些茫然看着这已经具备些规模的车站他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他许三多的家乡仅仅几年呀。走出站口时他的茫然已经成了愕然了当年离开时这外边应该是一片人声喧嚷的集市今天已经成了几栋高耸的大楼和广场。看起来市面的兴盛远过于往日。许三多仿佛来到另一座城市和所有正在展中的城市一样它的展足够让所有离家几年的人认不出来这是哪儿。
许三多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他向旁边的一位行人提问听到的是熟悉的乡音:人民广场嘞你买衣服买电器就是这儿了。许三多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说:我是说这是哪座……城市?那位行人让他气得话也懒得说了随手指了指车站的大门让他自己看那上边的站名。
许三多往那边看了看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家乡名字脸上顿时有了些如释重负的表情。许三多于是知道他的确回到了家乡了。他转身坐上了交通车当天就回到村上了。
他顺着田埂往他的上榕树村走着那是他自家的村落。
不是农忙水稻田里清清闲闲的没个人透着绿色但就连这鸡犬相闻的小村里也有了些改变进村口第一家便是个拥军便民大商城的小卖部这狗屁不通的名字让许三多着实多看了几眼然后走了过去。
刚才也没个人影的店老板从门里一下扎了出来忽然就惊奇地拖住了许三多的手。
是许三多吧?可不是许三多嘛!我刚才瞧你好一会呢!我还以为是我儿子回来了!许三多我儿子啥时候回来?
许三多愣了他说您好!您是……
你别说不认得我!进屋去!
这位就是成才他爹本村的村长。
许三多说啊呀老伯……我这不是故意的我一时真没想起来……
坐坐坐我就问你成才他好不好?
好好着呢。
怎么个好呀?你们俩在部队上有没有互相照顾?
我们一直都是互相照顾的。
有没有吃什么苦?我跟你说吃苦时要同甘共苦有事时要互相帮忙。
老伯我们天天都是这样的。
那就好上榕树的人去哪就都该这样才好。
村长不改他的官腔他说我那儿子有什么长进没?
许三多说有啊!老伯您现在再瞧见成才准就认不出来了。
村长却恨得直咬牙他说那就回来看看嘛!等认不出来了还回来干啥?我看见你个军装还以为我儿子回来了呢!许三多终于看见老头脸上的失望和愤怒他说老伯他一准能尽快回来这儿子老说做成了什么就回来说再做好了什么就回来。你做成个天又咋样?你做成个天还是我儿子!等你把爹忘了再回来你做成个天又管啥用?
许三多内疚之极地赔着笑脸他说我准定告诉他。
外边有人敲着玻璃柜说是买烟。村长说你等下子。就卖烟去了。
还是那个呀?村长问外边的人。
买烟的是许二和他说:白石万宝。
村长说:不是我说你咱乡下人抽这烟做啥?什么白石红石的。特意进这两条也快让你抽光了一条一百多你烧钱哪?然后村长小声地嘀咕着:我是说你想想你爹……
许三多一看是二和便大声地叫了起来:
二哥!
许二和一听也跳了起来:……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
我紧着赶回来的!许三多看了一眼村长说我在这歇会。
许二和的口气忽然就冷淡了他说回来干啥?你回来也没啥用。说着把钱扔在烟柜上掉头走了。许三多愣了一会背了包便跟在了二哥的身后。
二和拆开了烟向许三多示意许三多摇摇头许二和便自己点上了。干吗不说话?许二和说。
许三多反应不过来他说不知道说啥好……二哥你还跟以前一样。
二和愣了一下他说我还跟以前一样?我都不知道你说啥。你当了四年多的兵我可花了三四十万啦还跟以前一样?你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三多被二和的三四十万吓着了:那么多啊?
许二和隐隐有些得色他说那可不?教你个乖花得多才挣得多。说着伸手去拿许三多背上的包。
许三多躲着他说我拿得动。
你有多大劲我还不知道?二哥的不屑就是二哥的温情这许三多也知道就手把包卸了下来。许二和让他那包带得整个身子都往下一坠差点没闪了腰。
你这里头装的都什么玩意?
许三多说:都说北方的苹果好我装了一篓给爸妈尝尝。
许二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你跑了几千里地背一篓苹果回来?你咋不背个五十公斤东北大米回来呢?
许三多有些高兴了他说我想过都说东北大米好可我吃了几年还是觉得家里种出来的好。二和更来气了他说我是说……我简单地说行不行你有病啊?许三多总算明白了哥哥说的是什么他说那我总得给爸妈带点什么呀没啥钱就买了苹果。许二和也有了些后悔他说我知道有个心意就行了我是说你不用带那么多。
许三多亲昵地冲二哥乐了:没多沉我正好锻炼身体。
让二和意外的是许三多那种行事时丝毫不为外物打动的神情。他说你小子跟以前不一样呢说不出来着实不一样。
许三多说没啥不一样的长大了几岁而已。
那就好不像你二哥只能说长老了几岁而已。
许三多突然想起爸爸来了他说二哥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二和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也不说话叼着烟往前走着。
村里隔几户便有两三层的楼房崛起使这村落不再像个村落而有点像个小镇了。许三多的军装和许二和的傲慢都使同村人好奇而不搭话只远远地看着。
许二和边走边烦躁地掸着烟灰他说是老大给你打的电话我的意思是根本甭告诉你你是不是好好当兵跟我没关系我是说你回来根本没用。二和看着许三多的表情接着说:估计老大啥也没跟你说清楚他那笨嘴跟十年前一个笨样。
许三多摇摇头:那倒不是不是我接的电话。
说不说清都不打紧不管事。咱们欠人家钱那就得还人家钱。二和瞧瞧许三多的背包:这不是苹果。就是这个道理。
二哥我还是没听明白。
我这么告诉你行吗?这事赖我我想让爸挣点钱介绍他个合伙人收咱家乡这些个山货。没曾想那王八蛋靠不住跟爸签了约一卷启动资金跑没影了。我再见他非活剐了他不行。许三多思量着:那也轮不到咱爸进去呀?
爸糊涂我一瞧那合同拟的他不知咋整的是个承担人。没挣过钱的人就这样一看能挣点钱啥也不顾到头了把自己装进去。
许三多犹豫地看二和一眼。许二和很豪爽:我回来就为了了这事。法庭判的还人十二万资金或者是牢里蹲一年都知道这事怨不得他这老农民判得挺轻。
许三多顿时轻松了他说这就好了这就好办了。
许二和却莫名其妙了他说好办什么?
不是咱还人钱就行了吗?二哥你不是有钱吗?
许二和顿时有些赧然了他说我没钱。
这几年你不都花了三四十万了吗?
那是花的花出去的你咋还算自己的钱呢?二哥今年不景气十二万就是拿不出来做生意就是这样。二和看看许三多:信不信由你。许三多一时有些茫然。许二和则有些穷途末路的悲伤。许三多低声道:我信。
我想替爸在里边蹲着爸不让爸说你在外边还能想想办法你比我能挣二和苦笑着:就是爸让法院也不让。我想借钱可人都是拿个几百万做生意不难借个一万都掏他心窝子。我现在天天打听骗咱爸那王八蛋的住址找着了就揣把刀过去他害咱爸我陪他玩。
许三多愣了一会:说句实话二哥你那到底有多少钱?
……三两千吧。
许三多不信。
三两千就是两三千!二哥事做砸了这是最后博一把!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打天下就是这样你二哥认打认挨!
家虽然是新家但家中暮色很重。许一乐除了多一些老态仍是几年前那副略显愚钝的样子。许三多满脑想的还是父亲的事情他说怎么办呢?二和说没什么怎么办。爸的心思是蹲一年就蹲一年十二万你掐断了他脖子也不吐。我的心思是天塌下来全家顶着不就是俩臭钱吗?无论如何我想办法。许三多问有什么办法?二和说这不正在想吗。
二和真的是一脸的困惑。
许一乐拿起二和放在桌上的烟说:我出去遛会。
许二和横了他一眼:这不跟三弟正琢磨吗?你走什么?
你们琢磨呗。这事我没辙。许一乐也真说得出做得到往门口便走瞧二和神色是终于停了下来便蹲在房门口抽烟。许二和火了:瞧瞧你这德行!三兄弟就你在家陪着爸你还一句你没辙就完了事!许一乐不愠不火还是那一句:我是没辙。你有钱有办法你有辙。就算咱仨一人凑四万我也没那钱。许二和气得跳将起来那架势是要出去追打他说老三当了五年兵你好意思让他掏四万?你盖房子娶媳妇你敢说你没四万?
许三多架住二和说二哥跟大哥好好说话。
许二和不依不饶他说我根本用不着他掏钱!我就是听那话就想揍他!
许三多连连跟一乐使着眼色一乐终于有些惧意站起身走了。
夜幕低垂下来了许二和和许三多两人坐在小院的桌椅边还是没找得合适的办法。许二和还是满嘴的骂他说靠老爸这破事老大那破家就那俩臭钱妈的。末了许三多就劝二哥你过得该说是比我好咋倒恨这个恨那个的?二和又是靠的一声他说你小子懂屁事!但二和看看许三多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又说:你大概是懂点事了吧?倒是我现在说不清怎么回事了。
许三多乐了他说你瞧爸把这家拾掇的我到现在还不习惯这就是咱们家呢。
许二和也打量着自家新起的小院他说你知道这呆老头子一乐是搬出去了。他盖了东厢房就凑西厢房东边是我的西边是你娶媳妇生孩子的连家具都办齐了钱花个干干净净好像咱们谁还会回来住似的……许二和忽然说得嗓子有些涩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哽在那里。
同样的情绪也在许三多心头弥漫着他说二哥你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么?
不了。二和说难道你还会回来不成?听说你在军队上干得挺不错的。
那也挺想家……想原来那老房子。许三多说。
许二和愣了一会说我也想。原来挺顺那会瞧爸乐得合不拢嘴我就不知道他美什么这家里除了少俩儿子又多出个什么?
许三多瞧着西厢房说因为他觉得我们会回来的。他想起这个就乐。
许二和看看他又转过头去:大概是吧。我现在可看透了钱是个糟心玩意咱们家原来好好的现在……瞧你大哥连天塌下来全家顶着这话都说不出来了。二和沮丧得不知如何是好许三多不由拍拍他的肩:别这么说他是咱们大哥。
许二和由不得又看了看许三多:老三你这趟回来我觉得是长大了你要没回来我现在大概就又在喝闷酒了跟谁也说不上话。我也不知道你经过啥事大概你们军队上是真炼人。可我就想知道你宽厚你仁义你有孝心这有啥用?你拿这给我换回个十二万来?
许三多苦笑着摇摇头。
许二和说得了得了你知道你二哥一个说了狠话就后悔的脾气。
许三多的目光忽然在眼角扫过的房子上停住了他说二哥咱们家房子值多少?许二和说你敢刨老头子祖坟啊?我想过老头子要跟我玩命。
许三多说:那是爸给咱们盖的可现在出了事的是咱爸。
许二和明白许三多的想法他瞪着许三多愣了。
第二天许三多看父亲去了。
二和没有去他跟许三多忙同样一件事情:让父亲回家。
二和的焦躁是因为没有孝顺爸爸的机会现在他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了。
这是那种相对疏松的县城拘留所。父亲在警察的陪同下走到许三多的面前。他散手散脚的不光没有萎靡不振反而是满面红光。这让许三多有些意外。
满面红光的许百顺一屁股在儿子对面坐下要不是旁边还有个警察几乎就要乐开了花他说小子你还舍得回来呀?他不知道许三多心里难受许三多只说了一声爸下边的话就哽住了。
许百顺说:听说你现在又换地方啦?高级单位?到高级这班长就该算是个官了吧?
许三多说还是个兵爸。
许百顺说瞧你小子这点出息那赶紧回来算了。
许三多点点头看着父亲那笑脸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许百顺笑了说难受啦?难受啥?你老子用不着你惦记你老子上哪都能照顾自己作息时间都按所里时间勤着点打扫见制服勤问着点好人不会跟你咋的又不是啥大罪。许百顺对着警察问:是不是祁同志?
警察绷着脸转开丢了一句话:这点时间不跟儿子说话你跟我嘀咕啥?
许百顺说对对对。你瞧人多好别替我担心啦。你要这么想这要还可是十二万这要坐呢也就是一年。一年十二万你老子我在这蹲等于一月省一万不是一月赚一万哪!这好事上哪儿找去?
许三多看着爸笑得如花绽放真个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说爸大哥二哥都惦记你不能让您在这呆着。许百顺说惦记呗你老子要在家你们哪还会惦记呀?你回去告诉老大老二大的可劲儿给我把孙子生出来二的可劲儿挣钱这事他们老子顶了一年后出来了你在部队在家里都准备好了咱们全家和和美美聚一阵子。
许三多说爸钱再还不上您就得转正式监狱了那时候钱还上您也出不来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呢。你急啥?这钱不还啥时候都不还。
许三多说我昨儿跟二哥合计了一晚上把东西厢房卖了拿钱还人您出来。许百顺一听急了他说嘿你脑子又进水了。房子多少年攒出来的?坐牢不就一年吗?再说了房子卖了咱家住哪?绝不能卖。
正房够您跟妈住了我跟二哥这几年都回不来。
你跟二的就是不想回来把房子卖了好又多个借口。
不我回来当完这几年兵我就回来。我不去别处。
那你住哪?许百顺问。
许三多说我准能把自己住的地方挣出来。
许百顺说闭嘴吧你这房子有哪块砖是你挣出来的?你敢卖老子的房老子回了家跟你玩菜刀!
许三多于是愣愣地看着爸爸许百顺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可以立刻驳斥的意见。
许三多只好全盘说出来了:说实话爸二哥今儿没来他跟人谈房价去了。这事他拿手卖了钱这几天就接您回家。
许百顺这回是真的急了猛地站了起来:你败家子呀?明明你老子一年就出来你非得给我砸锅卖铁?许三多你砸谁家锅?你老子许百顺的!
一旁的警察呵斥道:459注意点。
许百顺只好坐下他说你现在立马给我走去给二和打电话告他房子不许卖!快去!
许三多摇着头。他不去。许百顺双手叉腰再一次猛地站了起来他说这房子是我的!
许三多也激动了他说卖得了多少钱我一定还给您。
许百顺说谁要你还?你拿什么还?
许三多说:我现在是士官我一月能省下六百块就算我一直是士官一直是六百块工资这钱我十六年后就能还你。
许百顺笑了:十六年?你给我天南地北地开玩笑?谁要你还了?你赶紧去给我把二的吆喝住了。许三多说我不去。许百顺急了他说算老子求你了三的那房子是给你和二的留的呀!许三多说我知道爸这些年挣点钱全花在我和二哥身上了所以我们都觉得现在正好把它还给爸。许百顺还是不让他说有本事你们拿别的还!这老子挣的!你老子爱在这呆着怎么的了?你拿钱来我也不出去!
许三多说爸咱们家光明磊落咱们家不能欠别人的。
许百顺说我欠!又不是你欠!
许三多也急了他说爸您是我爸。我不能让我爸在这我要让我爸回家。二哥急得整天暴青筋因为您在这;二哥一想起以前胡花掉的钱就想扇自个因为您不能回家。我不能让您在这地方委屈因为您是我爸我现在觉得家都不像家因为爸不在家。
许百顺这一下愣了愣到眼圈忽地就红了他终于叹了口气说:你……你还真给我长出息了。我没长什么出息。爸我现在就知道这几年真是没为您做什么到现在有了事也只好卖您给我们攒的房子。爸我记着的等我从部队里回来我准给您把房子买回来咱也不盖别的就把爸亲手盖的房子买回来然后咱全家和和美美地在家里呆着。
许三多的话让许百顺摇摇头就势抹了把眼泪。
那以后怎么办?
许三多说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就知道咱们家挺好尤其是咱爸凡事都为我们想着这么大个事都没给我们看出苦脸。我还知道二哥了毒誓以后不瞎花钱也不说钱是驴日的货二哥要好好挣钱好好攒钱说不定还娶了媳妇生个儿子。
这个承诺许百顺听着顺耳他说真的假的呀?……这事烧房子二的他都不答应的。
许三多说真的。爸就因为这事二哥好好想了他心里有你。
许百顺忙不迭地点着头:那你呢你呢说给你老子听听。
许三多想了想他说我还想当几年兵我的心愿还没了不过不管我做什么我永远是爸的龟儿子。
许百顺愣了一会伸手一下一下捋许三多的头许三多温顺地低着头让爸捋着。许百顺出神地微笑了从心里说出了一句:龟儿子。他觉得说这句话他心里好受。
那一天许三多他忽然明白自己有一个多好的爸爸。他忽然明白自己有多对不住这个好爸爸那是个让人悔得拿脑袋撞墙的事。他那个本该哭却笑得心花怒放的爸爸让我明白了原来每个当兵的都拖欠了家里人的那份情感所以每个当兵的提起自己家来时都带着些内疚。见过父亲出来在街上他晃过了一家修鞋的摊子他看到上边挂了一个牌子上边写着“军人免费”。他当时笑了笑。心想这年头惊世骇俗的牌子真是飞满了天了。
他想看看修鞋的摊主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便走过去了。然而当他快要走出街口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他又想起了那个修鞋的摊主他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转身就狂奔了回来。
那摊主就是他的战友伍六一。
伍六一没有看到许三多。伍六一正牛皮哄哄地跟那一股子兵味的顾客拌嘴他说:说了军人免费就是军人免费你当我打广告呢?那我会在下边注明挂羊头卖狗肉的。那顾客说我现在退役了我在哪不能省俩钱当兵的凭什么占当兵的便宜?
伍六一偏和他叫板:那不叫便宜多少钱买不着个乐意。知道不?
你哪个军的?这么牛皮?那顾客不服了。你哪个军的?这叫一个死硬?
站在一旁的许三多禁不住了他大声地喊道:他万岁军的。
许三多的声音把伍六一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看到了许三多脸上的笑容顿时泛开了。这就是你们死老a的军装吗?伍六一神奇地问道。
许三多却没有回答他说:你不是说不离开部队的吗?
伍六一收拾起摊子两人就到饭馆里喝酒去了。
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完了伍六一又自己去拿。
许三多说你就别老走动了!还喝我去拿。
伍六一只是笑他说走走好你走的时候我还没出院呢你现在以为我刚出院呢?要不要我给你起个大飞脚看看?许三多知道这人说出来就做得到忙说行了行了你就坐下吧。
伍六一告诉许三多要说修鞋就这个不好天天得坐着没曾想我伍六一最后干了份跟公务员差不多的差使。
许三多一直地审视着伍六一的那条腿最后他问了。
他说你干吗这么干?
伍六一却故作不知他说怎么干?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抢桌上的酒给对方倒上。
许三多低着头他说因为要强?
伍六一想了想说我没觉得我多要强。
许三多默不作声地拿杯碰了碰伍六一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伍六一笑着端起杯子说你小子一进老a酒风大变哪。可许三多拿下了他的杯子他说我不用你喝我要你说。
伍六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说行你小子现如今有些连长风范跟他一般强横了。
许三多实话实说了他说我从他那上车回家我们都很挂念你不知道你在弄什么玄虚。
没弄什么玄虚我相信我瘸着这腿儿也能上战场可你信我这腿子能跟你们站一个队列吗?伍六一很认真地望着许三多。许三多只好说:其实那时候我就不信你会老老实实去干什么司务长。伍六一说所以我走了临走时一连长珍而重之给我掖上残废证好像给我掖上个后半生质量的保证。到了这安排我在县机关做个保安我一瞧也摸不上枪自个又试试以前使把劲能追上步战车现在不使劲还真让儿童三轮甩后边了。我去蹭那口饭干吗?
许三多想了想点了点头但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伍六一笑了:你点头是换你也这么干?
这个问题让许三多沉思了一下他说那我会试试做保安做不好再想别的。我点头是我知道你的脾气。伍六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所以伍六一永远比不上许三多呀。可许三多说不对他说许三多是永远追在伍六一后边的。
两人不觉都笑了起来。
但喝着喝着许三多的心里又暗暗地爬上了一丝忧虑。
他说修鞋愉快吗?
伍六一不以为意他说谈不上愉快不愉快吧它是门生计。靠了这门生计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把自尊心和在每天的饭里一块吞了就是这样。许三多咱们这自尊心是在钢七连练出来的钢七连没了这玩意可还显得特别金贵。
许三多脱口就说:钢七连还在。
伍六一愣了一下说对对对你还在我也还在。很多事情是只要你心里有他就在。许三多你这次来巧了再几天你就见不着我了。许三多说你要去哪?伍六一卖了一个神秘他说我要去见一个你准也特别想见的人。
许三多想不起:谁呀?
伍六一想了想便提醒道:你想想谁带你进的部队谁教你当的兵你忘了?
是班长?
伍六一笑了将一张压了膜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许三多的面前。他说:我珍藏在摊上刚才捎出来了我想你准定想看。
那是史今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影。
全家福?许三多从照片上好像看出了什么。
得重新照啦。咱们嫂子照这张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现在出来了是八斤一两我说班长你天天不愠不火的原来劲全攒这了?他说对了就为赶八一这个有纪念意义的词。
许三多看得不肯放手他说你去看他?
才不我们要合伙啦。他住在山下那山听说挺漂亮现在人有钱了就花钱找咱们那种累爬山他刚开始做向导做得八十里闻名了干脆做了教练我打算去他那班继续干班副。许三多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伍六一塌实的笑脸觉得真好。
伍六一说:我去找班长挣不挣钱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还想过过去那日子……我打算这辈子就活在过去里了用现如今的话说我这算不算是特失败呢?
许三多很认真地摇摇头:我只能说我特羡慕你。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伍六一笑了跟许三多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临走的时候伍六一把许三多曾给过他的两千块钱强行地塞着还给了他。伍六一说你已经帮过我了没这钱就没这鞋摊。伍六一说明年来吧来看我和班长以及我们大伙的侄子。让许三多感动的是伍六一给他的钱用的还是部队里的那个旧信封。
许三多回来后就动手搬家具了。他们把东西厢房的家具搬进仍属于自己家的正房然后把父亲亲手盖成的房子卖了出去。
父亲从监狱出来那天是许三多和许一乐两人搀扶着出来的。许二和租了一辆车在外边等着。
家是显得拥挤而凌乱了到处都是搬过来的家具。
父亲一坐下许三多就给递来了一个苹果。许百顺听说是许三多背回来的便细细地嚼着想琢磨出这儿子背回来的苹果到底有什么不同。可嚼了一口又一口最后他现没什么不同心里只是知道这苹果是当兵的儿子买回来的。
三天后许三多就回部队去了。
许家的人都到公路上去送。
许三多回头看看爸许百顺伸出了手许三多会意地低下头那意思是让爸摸摸他的头。许百顺却忽然把手缩回了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说得了得了龟儿子穿着军装呢。许三多笑了忽然跟父亲狠狠地拥抱了一下。
许三多冲家里其他几个也挥挥手说:我走了!
因为车已经来了。
许二和叫住许三多他说老三。买回房子的钱你不用操心你当兵的能挣几个钱?
许三多笑了他说二哥咱们一块挣好不好?
嗬你小子一个傻大兵敢跟我比挣钱?老子上半年就挣出十二万……二和看着许三多笑着摇摇头他有些赧然。他只好改口说对对对挣出来才算你二哥又犯老毛病了。
许三多叮嘱他要跟大哥好爸说要和和美美过日子。
许二和半真半假地回头冲许一乐瞪一眼许一乐笑了笑仍是很愚钝的样子。许二和便拍了拍弟弟的头他说你走吧。等房子买回来你可得回来住。
许三多挥了挥手就上车去了。
一家人看着车子把许三多慢慢地拉走。
许三多刚回到a大队的宿舍袁朗和齐桓就带了一帮人扑了进来。许三多这一走就一个月了。他们都在等着他的回来。
第二天袁朗让许三多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了一趟。
他问他:现在你的心里清净了吗?他说许三多你心里要不清净的话你没法做任何事情你知道吗?
许三多点点头他说非常清净。比以前更加清净队长。
袁朗说那你能继续执行任务吗?
许三多告诉他我回来就是为了执行任务的。
袁朗说那你告诉我你出去将近一个月了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呢?许三多说报告队长和您临走时告诉我的一样我是离不开部队的。袁朗说那这趟不是浪费吗?许三多说报告队长别人的忠告会留在脑子里只有自己找到的才能进到心里。袁朗点点头他为他感到满意他说你这个固执的家伙我不怕你不回来了我怕的是你回来了也变了变得不适合我这支部队了。许三多说不会的队长我想对军人来说军队是他衡量世界的尺度。
袁朗说好我都快要说不过你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临走时我说你离不开军队我还说过什么记得吗?
报告队长您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等我回来一起完成。我猜这不是战斗任务咱们的战斗任务都是突的不可能提前一月通知;我猜您现在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袁朗于是认真了起来。
他说有个国际侦察兵竞赛叫生存与突击你听说过吗?许三多摇摇头他没有听说过。
这是自上个世纪冷战结束之后各军事强国为加强军事交流举行的敌后渗透作战比赛说是为了友谊可你知道所谓友谊是建立在较量基础上的。这个竞赛因为选定的地理环境恶劣比赛条件严苛而立刻获得了非人道的名声可这非人道正好是最残酷的敌后作战需要的所以每届的参赛队都是趋之若鹜每届也有许多参赛队因不人道而退出比赛。
许三多在心中想象着:到底是怎么个不人道了。
允许因为环境恶劣而造成的真实死亡允许因流弹击中而造成的真实死亡我这么说你有个概念了吧?赛场选择在直径三百多公里的原始丛林要求在八十七小时内完成奔袭途中的二十多个课目假想敌的兵力、规模和部署是完全按照应付局部特种战争配置的想知道得更多的话这些资料你可以拿去看看。
许三多的眼睛里已经出了光来了他说您希望我参加吗?
我希望你看了这些资料后再回答。我们的国家从未用倾军之力去对付这世界级的比赛每次参赛都只是由各军区轮换选出对手参加每次参赛也都有相当不错的成绩这次是轮到我们军区参照以前的成绩倒让我觉得有威胁。
许三多重复了威胁二字他有点不解。
各军区以前打出的成绩都不错甚至比我们现有纪录好。许三多我相信中国有最好的步兵这可不光说咱们军区。
许三多知道了他立即立正请命:我希望参加。
袁朗笑了他说你不看资料了?
许三多说我肯定看但条件合格的话我肯定参加。我就想问队长一句同队的还有谁?
我们选拔两个参赛队一队四人我这队是你吴哲那小子各种外语说得比母语还好准用得上。
许三多有些意外他说没有齐桓吗?
袁朗也在衡量最后他说没有。他经验丰富可绝没有你那种耐力。
还有一个人是谁?许三多问。
还没有人选。最后一个名额我想留给跟你一样来自步兵团的普通步兵说到单兵能力他们好多人不比老a差。袁朗把那堆资料向许三多推了过去:各团队推荐的人选后天到达我会进行再淘汰然后是几个月的特训。说到特训袁朗笑了他望着许三多说:对你来说主要是外语的特训我希望这几个月你的外语至少达到六级。
许三多敬了个礼庄重地把那堆资料拿走了。
许三多拿回屋里的那些资料是历届比赛中的一些记录。
躺在下铺的齐桓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一些景点的事他说我让你看那么多的景点你真就去了一个?许三多说对就去了**。齐桓说就是那个我爱北京**的**?老天爷你去那儿干什么?许三多说:我去看升旗。
齐桓忽然就激动了他说那我要通报全队表扬你!你看见什么?
许三多说看见了升旗。
齐桓说还有还有你想起了什么?
许三多说:想起要回老部队看看。
齐桓真真地激动了他说我一定一定要通报全队表扬你!
齐桓突然站了起来他看到了床上的许三多在看什么。他的脸上迅扫过了一丝不悦他说三儿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可我知道你在看什么这不算违反手册。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迟疑着该不该告诉他。
但齐桓自己说了他说是生存与突击竞赛的资料这是我先说出来的这就不是套情报了。齐桓素来是个磊落之人。
许三多说是的齐桓。
齐桓说我算计着日子也该到了我还知道这次轮到咱们军区。许三多我等这个比赛已经几年了你知道吗?它算是咱们步兵荣誉的顶峰了这比赛要是拿了名次你就是全世界排了头几号的步兵。
许三多想了想说:这些资料……你要看吗?
齐桓说我想看可我不看。
许三多从上铺看着齐桓那个有些抑郁的眼神他很过意不去他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齐桓反而笑了:我也在算如果没通知到我的话还能通知到谁。我想得有你果然有我想还有吴哲谁让那小子有语言天分。我想剩下那个是我吧?现在看起来不是我。
许三多愣了一会摸出一个从家乡带来的橘子递下去。
齐桓笑着接了他说许三多我想过我战斗经验比你丰富可你的耐力是没人能比的不光是体力上的也是意志上的这场比赛是你的天下错不了。齐桓笑着看手上的那个橘子:现实有时候好像蛮残酷可你如果笑着接受了现实其实也蛮温情的。
许三多长嘘了口气说:谢谢你齐桓。
齐桓干干脆脆地说:跟你说这些话一是不想你那么遮遮掩掩看坏了眼睛一是实在忍不住想给你打个气做全世界最好的步兵许三多。
许三多看着齐桓把自己的灯灭了把自己遮在一片黑暗中。
凌晨许三多像往常一样又与别的老a一样出现在了靶场上。
各步兵团推荐的参赛选手已经到了。袁朗所说的新一轮的选拔又开始了。
这是一场射击的选拔。有效射程上的靶子转眼间就被士兵们收拾掉了。靶场上的枪声慢慢地稀落下来。然而人们很快现还有一个枪声仍在响着而且全部是单的射击者似乎是极其吝啬自己的子弹。
这是个目视距离极差的黎明剩下的靶子几乎在靶场的另一端那位伏在散兵坑里不可见的射击者根本听不出瞄准的间歇那边的靶子却一个一个倒下。
停了射击的那些选手在面面相觑只有特种兵们在暗中窃窃私语。
最先好奇的是齐桓他说这谁呀?早出有效射程了。
吴哲用手测了一下:违反生物规律。此条件下人类目视距离为三百米他已经打到五百米开外。
齐桓突然转头去看许三多的表情他说三儿这射手你认识?晨色下的许三多神情早已有了些异样而且有些激动。
他说我只认识一个人是这样用枪的。
这时袁朗从那边过来了他怒气冲冲的他的身后一个军官在穷追不舍地解释着什么但袁朗不想再听他说我不管你是行文错误还是根本就没过脑子淘汰过一次的人你又送回来做什么?你认为我有很多空闲时间吗?
许三多一听就知道了他为此精神紧张起来。
那军官还在解释着:他是我们集团军力荐的他是驰名塞外的枪王!袁朗不听他说我要的是能和他的集体抱团的兵我要的是个四位一体的小小的兵团!
袁朗说着走远了。
许三多静静地站在那里终于枪声停下来了那名射手从坑里站起。
那就是成才。
许三多没有做声他悄悄地跃进散兵坑里匍匐着朝成才靠近。
成才在孤零零地调整着自己的步枪。
许三多低声喊道:成才!成才!
成才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起身便走。
许三多想留住他:你别走。我有些资料对你可能有用……
成才没有回头他加紧步子走向靶场中央。
许三多愣愣地看着成才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许三多决定为成才找袁朗谈谈。
他敲门的时候袁朗正在对着桌上的选手名册愣上边的大部分名字已经打上了叉。让他愣的是成才那个名字和后边的连串项目成绩明显高出侪辈。
许三多一个敬礼之后将一摞靶纸放在了他的桌上。
袁朗有点莫名其妙他说这是什么?汇报你今天的射击成绩?许三多说报告队长这是成才的射击成绩。
袁朗忽然就生气了他说许三多你这算是什么?你的职权范围内包括选拔赛手这件事吗?许三多说没有。许三多说:可我现在不是军人我是在为我的朋友说话。袁朗于是扫了许三多一眼他说军人是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吗?
这话把许三多噎住了。
你现在可以走了袁朗说:你的越级行为我会徇情处理的。
可许三多不动他说:可是军人都有战友您可以说您的级别和职权我要为我的战友说话。袁朗顿时就更加生气了。他说我会记下这一条某月某日士官许三多试图干涉指挥官决策。许三多不怕他说您还可以记下这一条某月某日士官许三多明知故犯试图与选手接触未遂。他明知选手禁止与基地人员接触却试图向选手透露比赛信息该选手因为不愿意占这种小便宜而掉头走开。
我会给你记过一次许三多你丧失原则你让我失望。袁朗吼叫道。
许三多微微镇静了一下说了声谢谢队长。然后准备出门。袁朗也忽然地平静了下来他说你等一下。你先说出你要说的话再走。
许三多说:我觉得现在跟您说什么都会起反作用。
袁朗却来劲了他说你现在连说话的勇气也没了吗?许三多说报告队长我擅自去打听过选手成才的成绩我知道他在各个项目上都名列前茅甚至过我在最佳状态的成绩我也知道这没什么用您对他没有信心。
袁朗叹了口气他说你又违规了许三多你的服役记录非常清白可我现在一次要给你记上三条。许三多却像没有听见一般他说我本来想告诉您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可后来我想没用您入伍的时候我们连木头枪都没玩过您当然知道怎样才能练出这样的成绩来。
袁朗肯定地点头:我当然知道。
所以我给您拿来了这些靶纸成才的射击成绩。
你是认为我没见过靶纸还是不知道成才的射击成绩?
许三多看他一眼将那些靶纸在桌面上摊开那些靶纸几乎被洞穿在同一位置上。
许三多说:用自动步枪精确得像在用狙击步枪这就不说了。队长您觉出什么了吗?
袁朗笑了:莫不是你小子把靶纸摞在一块然后一枪打出了这么些洞?许三多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所有的靶子基本都在同一位置命中我想问您这样的射击要多稳的手?这么稳的手要多稳的心?
袁朗却故意轻松地笑了笑:你来跟我说玄的?
不是的队长。我知道您担心成才的不稳重可您摘了您的有色眼镜吧他这趟再来可不是为了什么活得更好要当最牛气的兵到哪都能当最牛气的兵他不是非得来咱们这他来是为了圆自己的梦想。您要专业的军人专业不就是一颗稳重的心吗?都摆在这靶纸上了。您要一个四位一体的兵团我是不是这兵团的四分之一?如果我的战友连公平的竞争都没有就被淘汰我终生遗憾。
袁朗想了一会许三多的话他知道许三多说的有道理可他还是说:我仍然会给你记下那三条甚至考虑到了国外也让你做预备队。
来的选手已经淘汰得只剩下四五个了他们伫立在操场上。但里边有成才。
长官袁朗在队列前踱步忽然回头盯在成才的脸上。
成才你身负重伤弹尽粮绝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你还剩什么?
报告队长唯有意志。成才早把这融在血脉里了。
你被淘汰了回到你的草原上你只有那杆没有子弹的枪你还剩什么?
成才愣了一下看着袁朗那狡黠的眼神立刻明白他已经与某人交谈过了。
报告队长唯有意志。
你有意志吗?袁朗以迟疑的口吻问道。
报告队长意志就是不放弃只有放弃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放弃。我放弃过一次……我够了。袁朗的眼睛眯缝着几乎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