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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到窗边, 用力拉开了窗帘, 只见外面雨如瓢泼, 水雾弥漫的。看了眼又她踱回床边,捡了邵四昨夜换下来的被雨打湿的衣裳,握在手里,不一会, 手心里也尽是沁入骨髓的潮意,想到昨夜的梦, 一阵头晕目眩。
皎皎这时进来喊她:“已经这个时辰了, 六小姐还上医院吗?司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刚刚让人过来传话问您还去不去?”
静姝腾得站起身, 匆匆忙忙地换了件衣裳就向外走, 一个字也没说。
皎皎见她绷着一张脸,以为是昨夜和邵四吵架了,也不敢多问, 只好赶紧抓了一把伞,又帮她拿了她忘记携带的装了私人物品的手袋。
她越走越快,几乎是快跑着往楼下奔,皎皎在后面吃力地追着,这才察觉到她们六小姐是接近于失去理智的状态。
出了楼、离开屋檐,她一头就往大雨里扎去。皎皎急忙撑开伞, 也拼了命地往雨里追去,结果追到门外的车子前才追上,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她们六小姐又拉开车门冲进车里。在吩咐了一声开车后,司机王川就把车开走了。
皎皎站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心里担忧极了。看她刚才那么不理智的样子,真像是和姑爷吵架了,而且姑爷是昨天半夜出去的。万一她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是好?皎皎心里明白这夫妻吵架,肯定是告诉娘家比告诉婆婆管用,二话不说,迅速上楼去给喻三去电了。
王川察觉到她一上车就怪怪的,刚刚出门时也不打伞,身上都淋湿了,就这副模样上医院吗?心里正犯嘀咕时,忽听她道:“不去医院了,我们去找豫棠,得尽快找到他。”
王川应下道:“那是要我送您去四爷办公的军务科吗?”
“不是。”静姝皱了皱眉,情急之下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一个场景忽而从中跳脱出来,她脱口道:“去丽裳!对!就去那里。”
车子于是风驰电掣地向丽裳驶去。
丽裳外停了三四辆军用的绿皮吉普车,外围拉了警戒线,一些高大的警卫持了枪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守得严严实实。
“四奶奶,好像里面是出了什么事,不能进去呢,您是要去买什么东西吗?”王川问,话落,只听到后排声响,她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王川眼睁睁地目睹了惊魂一幕:她歇斯底里地往那警戒线里冲,刹那间,所有枪口齐齐举起枪对着她。
“什么人?退后!不得闯入警戒线内!”
王川吓得两腿发软,拉开车门,箭步冲上去拉开她,小声道:“我的四少奶奶,您这是要干嘛?虽然您是长官夫人,但他们也不认得您,这样冒然闯进去,他们真的会开枪的。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四爷交代呀。”
“我要见你们的邵豫棠长官,他是不是在里面?”她高声喊道。
听她竟然能立刻说出里面人的名字,警卫们面面相觑,幸好此时卢舢听到外面的喧哗走了出来,一见来人是静姝,忙叫守卫的人放下枪,哪知众人一放下枪,她又要往里面冲,卢舢急急忙忙将她拦住劝道:“长官现在在办公,夫人现在闯进去不太好,夫人不妨先回家去,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可以先坐到车上去等,长官一会结束了工作会来看您,如果您现在要进去见他实在是不太合适。”
静姝听他这话,放下许多心,至少他现在还没出事。但是她也刻不容缓,坚持道:“卢副官,我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现在就要见他,关系到他的人身安全,你不要拦我,你我再在这里多僵持一分钟,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卢舢犹豫了下,只好答应了,于是带路。
邵四此时正盘问店里一女员工,听见卢舢唤他,一回头就看见了自己夫人浑身湿漉漉地也跟在后面进来了。他正想问句“你怎么来了”,她已跑过去扑到他怀里道:“和我回去,现在就和我回去。”
邵四一头雾水,一手按住她的身子另一手探去她额头。“并不烫,你这是怎么了?”
“我来不及和你细说,总之你现在就要和我回去。”她拽着他的胳膊打算往外走,可是扯不动他的人,反倒是又轻而易举地被他扯回了怀里,他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马上就和你回去,我正在审问呢,你给我留点面子。”
静姝稍微冷静了些,这才注意到面前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个女人,微微佝偻着腰,她身上穿着店里员工统一穿的制服,而其他的女员工都一色地穿着同样的制服,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里,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旁边还有士兵拿枪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和邵四这里。
静姝赶紧松了攥住邵四胳膊的手,低着头退到邵四身后,
邵四咳了咳,肃了脸色,又问道:“你确定和那人不熟识,是吧?”
“是。”微微佝偻着腰的柜台女郎时不时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扫两圈,又在他身后的静姝身上扫一圈,语气坦然地答:“她只是来过两次,今天被抓的时候正是她来的第二次,恰好这两次都是我接待的,但我确实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其他客人一样。”
“那她只来过两次,你怎么就清楚地记得今天她在这里被抓的时候是她来的第二次呢?”
柜台女郎盯着他看了一会,犹豫着,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最后为了洗清自己不是奸细同伙的嫌疑,只好如实答道:“我可能对人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是我接待过的客人我都能,记住。”
邵四笑道:“这倒是挺厉害的,不妨举个例子。”
那柜台女郎想了一会,嘴角似有丝笑意:“那我就说了,可能会得罪您,但可是您让我说的。您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您曾经来过我们店里,给您太太买义乳,最后把我们新到的舶来品所有款式全都买了。”她说完,看了邵四身后的静姝一眼,心里却在想:原来当年的那位疼爱太太的英俊男士竟是个年轻有为的军官,太太原来长得也是这样娇美动人,真是般配。
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一阵哄笑。
邵四一下子黑了脸,目光扫过去,角落里那几个士兵马上抿去嘴角的弧度。
卢舢赶紧也收敛住笑容。静姝本来心里还紧紧绷着一根弦,听这女郎的一席话,马上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险些笑出来,心里的弦也松了。
邵四脸色通红,尴尬地转过脸,扯着静姝阔步向外走去。临出门前,吩咐卢舢:“没嫌疑,都撤了吧。”
静姝最后是跟着他上了他的专车,心里的大石才终于落下来,可是再看看他涨红一片的尴尬脸色,怎么也忍不住笑意了。
“你还笑?”邵四伸手往她胸上狠狠揉了一把道,“我要你从明天开始每天穿件不一样的给我看看!”
静姝正要说话,卢舢拉开门上来了,看见他,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不许笑!”邵四命令道:“开车!”
***
虽然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事后静姝想想,还是心惊胆寒,她怕梦真的会应验,毕竟有几个梦都已经应验了。那半支金钗已经好久都没有拿出来再看过了。她想起祖母临终前跟她说过的话,祖母希望她帮忙找到另一半金钗,然后合起来。说来也真是奇怪,这支金钗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力,静姝总感觉那些做过的梦都与它有关。
她把金钗拿在手上看着,一时出了神。邵四进屋来,一眼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起初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的东西,转念一想,不对,他母亲留给他的半支金钗一直被他锁在书房的保险柜里,她哪里来的钥匙。大脑飞速转动,他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倪少勋带来的邢先生说过的话。
邢先生提到过金钗,他说千万不能让两半合起来,不然的话,他们无法白头到老。
“你手上这支钗很别致。”邵四走到她身边,仔细观察着,发现确实和自己那半支做工、色泽、样式看上去都差不多,而分开的地方若合到一起又是如此地吻合。
“是祖母留给我的。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个梦。”她便从昨天做的梦开始讲起,讲到以前做的梦应验的事情,又告诉了他祖母临终前说过的话,讲过的那个故事。
邵四听罢心想:真巧,他也做过和她差不多的梦,但都是春/梦。关于自己中枪死了这件事情却没梦着。至于她说的那个故事,他稍微动动脑子,一想就知道其中的关联之处。
金钗是清代宫廷打造的,一开始就做成的是可以拆合的两半,是喻家老太太的父亲送给了老太太的母亲,后来到了喻老太太手中,喻老太太幼年,跟着伺候的老妈子一起从北平流落到了苏南,半支金钗在老妈子手中保管,半支在喻老太太手里。喻老太太年轻时与一书香门第的男子相恋,由于长辈不同意,两人私奔到上海,后来男方生了病,女方就拿着半支金钗去当了,却不知道被男方悄悄赎了回去。
男方不愿意耽搁女方青春更不愿意拖累女方,独自一人回了苏南的家里治病,后来还是无药可医,重病死去。由于家中只有兄妹两人,死后的遗物便都由其妹妹保管。妹妹嫁人生子后就把金钗留给了女儿,女儿又留给了儿子。
邵四仔细一想,不由在心中感慨: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的母亲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一对孪生儿子,而她却偏偏把金钗给了自己却没有给豫光,也没有给唯一的女儿玉芳。
“你说,我该上哪里去找祖母想要的另外半支金钗,最后合成一支完成她的遗愿呢?”
邵四回过神,伸手取下她手里的钗子,小心翼翼放回钿盒中,道:“这,还真的不好找,你想想,这四海之内,如此广阔,我想你大概是永远都找不到了,你祖母这个遗愿,你是替她完成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