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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静姝不吭声。
铃声在这时响了, 这堂是美术课, 学画人物。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女学生画了张男性的裸|体, 全班的女学生竞相传看。画作快要传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十分紧张,几乎是不敢睁眼,拿到画作的时候, 又忍不住眯着眼睛一瞅,噗嗤噗嗤——脸匍在课桌上害羞地笑了。
美术教员是位结了婚的女士, 她早发现了, 并没有阻止她们相互传看, 静静地观察着这群十五六岁的女孩。这个年纪情窦初开, 好奇心浓烈, 那脸蛋上的绯色真是可爱极了。
为了公平起见,教室的座位是每周轮换的,每个学生会坐遍教室的每个角落, 喻静姝和邵玉凝这周刚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那画最后才传过去,邵玉凝先接到手里,两颗眼睛瞪成了鸭蛋,她从来没有幻想过,现在已经被现实吓傻了,这东西仿佛是一枚定时|炸|弹, 她用胳膊肘按着,迅速划过去给了静姝。
静姝以为她给她传什么纸条,拿过来, 定睛一看,迅速将纸张揉成一团。
“你画的?”她的脸熏成了桃花。
玉凝道:“我怎么可能会画这个?我又没见过。别人传过来的。”拿胳膊肘碰她:“你传过来,我再看一眼。”
静姝小声道:“别看了,会长针眼的。”
玉凝脸色发烧,那些问题一遍接一遍地从心里滚过:“谁画的?她亲眼见过吗?真的有那么恐怖吗?”回家之后见了几位哥哥,邵玉凝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邵豫棠和她说话,她简短地回一句就跑了。振康像往常一样去抱她,她也迅速躲开了。振康和邵二说起这事,邵二说:“可能玉凝长大了吧,你就别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对待她了。”
玉凝私底下悄悄问静姝:“那玩意太恐怖了,真有那么大吗?”
静姝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赧着颜色回复她说:“我……我也不知道啊,画的确实挺吓人的……”
两个人趴在栏杆上,沉默了会,玉凝小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静姝躲闪着目光红着脸说,不再回忆那晚的事,转身先往教室里去了。
许多女生围在顾言之身边,一个个的神态专注,静姝从旁边路过,听见她正小声地说:“我当然没有经历过,是我表姐说的,就是那么可怕……”
静姝回到座位上翻开书做笔记。玉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悄倚在她耳边说:“我觉得那是顾三画的,看大家都围着她,她在那说的眉飞色舞的,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不会吧。”静姝说。也不知道自己之后为什么会问玉凝这么一句:“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已经跟你四哥……”
“不可能……”玉凝打消她的疑虑道,“你不相信我四哥吗?我四哥从来不近女色的,要说……也是在那晚被你看了去……”
静姝迅速翻了几页书道:“你瞎说什么呀?”
玉凝见她脖子根都红了,故意凑到她跟前逗她道:“会不会是你画的?”
静姝惊讶道:“怎么可能?”
玉凝笑嘻嘻道:“就是那天晚上啊,我四哥没有回来,我五哥说那晚他是跟你一起过的,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两个是怎么过的?你看过他那里吧,真的有那么大吗?”
这问题羞耻得可以让人钻地洞了。“你怎么这样问啊?你怎么不去问你四哥?”静姝的脸涨得通红,一把推开她道:“没有,我还要学习,你别打扰我了,快坐回去!”
恰巧上课铃声在这时响了,玉凝乖乖坐了回去。围在顾言之身边的女生也一哄散去。
邵玉凝心道:问我哥,他不打死我?我是有多傻才跑去问我哥?我就是不敢问他才问你啊。
这个话题却经久不散,可能是因为青春萌动的时期,又是女校,接触的都是同性,所以这群女学生的好奇心格外浓烈。也许有的人已经尝到了禁果的滋味,多数人只是幻想,其实幻想才是最美好不过的。
最近校园里刮起了一阵风,谁发现了谁谁谁和谁谁谁有蹊跷,跟人一说,马上就有三五个人结成群,呼啸着跑过去看戏,通常等那两个人从拉手进行到亲吻的时候,她们又忽然顽皮地从树荫、从花圃、从假山附近跳出来“哦哦哦”地起哄吆喝。
体育课上,邵玉凝就发现了班上的一对,来拉静姝。静姝问要往哪里去,玉凝神秘兮兮地不告诉她,一路拉着她狂奔,横穿半个操场,从北边的树荫奔到南边的秋千,停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把食指放到嘴边,作了个嘘的手势。
静姝见她这副脸色,就猜到个七八分了,向那葡萄藤蔓攀爬得严严实实的洞门望去,只见两双脚相对站着,鞋面上有葡萄汁。
一个女生留着短发,是她们班那个言行举止和外貌都很男孩子气的;一个女生长发飘飘的,大眼睛,皮肤白皙。短头发的正把长头发的压在那石柱子上亲吻,葡萄藤蔓垂下来遮掩住了一些,不过仍然还可以看见前者放在后者胸上的手。藤上的叶子和挂着的葡萄串在金风里轻轻晃动着,脚步一辗转,地上散落的葡萄颗粒就被踩碎了,啪得轻响,浆汁四溅。
邵玉凝捂住了嘴巴看着静姝笑,静姝扯着她走,她不走。两个人在那里拉拉扯扯,弄出了不少动静来,让她们听了去,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邵玉凝好奇地追过去,假山后面有个池子,池子上有座小桥,她们手拉着手正在桥上走。
静姝拉住玉凝道:“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被人看见了骂你。”
玉凝歪着脑袋道:“怕什么,不用怕。是她们怕撞见我们呢。”
“你可不要四处跟人讲啊,讲了以后大家整天要盯着她们两个了。”静姝叮嘱她。
“我早都发现了,要讲我早都讲了,我只是想跟你说说。”
两人准备离开,这时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喊:“静姝——”
玉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姑娘从樟树后面探出脑袋来,模样清秀,瘦瘦的,头发黄黄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玉凝没有见过这人,就问静姝:“她是谁啊?”
静姝没有告诉她,只道:“我一个朋友,你要不先去跳绳吧。我要和她说会话才能回来。”
玉凝就先往洞门外走,走着走着心里起疑:“静姝和那个女生之间不会也……”
静姝走到何秀苑跟前,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外人一般是不可以进入圣玛丽亚女校的,何秀苑上次能和静姝一起进来是因为赶上了下学。
何秀苑扑过来抱住她道:“我从栅栏里翻进来的。”
“翻进来?”喻静姝伸手去查看她:“衣服不会被挂住吗?”
“没有,”何秀苑轻轻摸着她的背沟道,“爬个栅栏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那栅栏才多高,我还爬过几十尺高的树掏鸟窝呢。”
何秀苑摸喻静姝的背部时,喻静姝完全没有防备,怎么也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邵玉凝脚下蹬着石块爬到了假山上,身子躲在葡萄叶子后面,慢慢昂起脖子去偷看她们两个。两人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距离有点远,两人说了什么,邵玉凝听不清。
然而,凭借自己那一双火眼金睛,邵玉凝断定,那女生看静姝的眼神显然超出了一般女生之间的友情。“我和静姝关系这么好,屁股上长了个脓包都告诉静姝,可是我看静姝的眼神也没有这么的难以言喻。”
何秀苑顺手揽住了静姝的腰,手在她腰间上上下下摸个不停。
静姝觉得这样子太别扭了,环顾四周,轻轻推她说:“你别这样抱着我,让我们班上的同学看见了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何秀苑笑嘻嘻道,“是误会我们两个是那个吗?”
“嗯……”喻静姝又问,“你今天还是不用跟着唱团吗?”
何秀苑松了手,两只眼睛都盯着她。忽然点头说:“我想你了,忍不住又跑来看你。”
这要是别人盯着自己看,喻静姝肯定会不自在的。何秀苑盯着她看,她没有半分不自在,因为对面站着的就是自己的原身,那种感觉是比孪生的还要亲密的。喻静姝道:“等周末了我就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太好了!”何秀苑高兴道。
喻静姝又问:“你真的不想读书吗?”
轰隆——
石块从假山上滚落的声响传了过来。两人一道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小脑袋在那山顶上闪了一下。静姝知道是玉凝在偷看。“你等我一下。”提步往假山后面走去。
被静姝发现了,邵玉凝有点慌,脚步错乱地往下蹬,一不小心踩空了,两只手抓不住石块,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下坠的过程中身体绊住了葡萄藤,葡萄藤一牵扯,石块松动了,哗哗啦啦地滚下一堆碎石子。
静姝听见玉凝的尖叫,箭步往山后冲。
邵玉凝整个身子已经砸在地上,一个石块刚好落下来砸在她的小腿上,眼泪当即从她眼眶里洒落下来。静姝跑过去搬开石块,扶玉凝起来。
玉凝脸色惨白,眼泪流了满脸,脸部已经痉挛,嘴里在呻|吟:“好痛——我的腿……好像……好像……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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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玉凝从假山上摔断了腿,被送进了医院,住院的头一天,振康来到教室拿走了她的一些书本,振康告诉静姝,玉凝的腿接上了,但必须得在医院里住上一阵子,出院以后还得拄几个月的拐。
静姝十分愧疚,毕竟她玉凝摔断腿是因她而起,如果那天她发现她趴在假山上偷看她之后,不走过去的话,她就不会惊慌失措地踩空了摔下去。
从前一下课,玉凝就会在她身边唧唧喳喳,她有时候会嫌吵,不耐烦,现在身边的座位空了,翻着书本做笔记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静姝又感觉不自在了。
到了周末,喻静姝改了原来去找何秀苑的计划,转而往医院去看望邵玉凝。
仿佛自夜不归宿那天起,喻太太就没有把她管得特别严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静姝告诉喻太太说自己想去医院探望生病的同学。喻太太就说:“是邵玉凝吧,你二嫂昨天才去看的。算了,你早去早回吧。”虽然脸上显露的是不怎么愉悦的表情,却还是答应她去了。
静姝上花店买了一束香石竹,医院里跟小护士询问邵玉凝的病房时,恰巧碰上了路过的振康。振康二话不说,上前搭住她的肩膀,就跟上次在静思的生日宴上那样,十分亲昵地喊她:“喻六,你是来看玉凝的吗,跟我走吧。”一路揽着她到了玉凝的病房。
房里就玉凝一人,玉凝腿上打着石膏,缠着纱布,正躺着看书,望见静姝来了,喜出望外地要坐起身。静姝和振康急忙上前去扶她。
“别乱动。
玉凝迫不及待地跟她吐苦水:“静姝,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几天,我都要被闷死了我,动也不能动,还要忌口,医生说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想去上个厕所都不能自由活动,尿来了都把我憋死了,有时候喊护士,护士们半天才来……”
邵振康道:“谁让你跟个小猴子一样顽皮呢?怎么小六没有从假山上摔下来,你的同学们都没有从假山上摔下来,你就摔下来了呢?”
玉凝回了句嘴,两人马上争执起来,振康其实句句都让着玉凝,玉凝哭道:“我腿都成这样了,六哥还欺负我……”
静姝马上也说振康:“你就别和她争了,她现在是病人,即使不对,你也得让着她些。”
振康笑道:“唉,小六说了句公道话。妹妹,你听见没有,哥哥我谅你是病人才让着你,但其实是你不对。”
玉凝看看静姝,忽然大笑起来。
静姝和振康也忍不住笑。
邵豫棠正走到门外,听见了他们三个的笑声,门外站了会又走了。
振康想到一件事,回了照相馆,病房里留下静姝和玉凝两个,静姝陪玉凝说了很久的话,也准备走了。玉凝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道:“静姝,你记得常常来看我呀,你每天下学的时候都可以来看看我的,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我哥哥们又忙,就是六哥闲一些,可是我跟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静姝道:“好的,我一定常来看你。”
玉凝怕她不来,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说:“我腿这一摔,不知道要落下多少功课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你常来看看我吧,把你做的笔记带来,给我讲讲。”
静姝道:“我正有这个意思呢,今天来看你的时候就准备带了笔记来给你,出门的时候忘了,你好好休息,回去之后我多抄一份给你。”
玉凝口不对心道:“那,我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就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因为玉凝就玉芳一个姐姐,玉芳嫁人了,她跟她关系并不亲近。而跟几个哥哥,有许多话都不能说。
静姝出门的时候,振康刚好拿着相机回来,迎面碰上了,振康主动送她下楼。
走到楼下时,静姝道:“你不用送了,回去照顾玉凝吧,我认识路。”
振康冲她晃了晃手中的相机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从俄国新买的相机。我还没用过呢,我想给你拍几张相片,回去洗出来贴在我的照相馆里,让前来的顾客欣赏。”
“啊?贴出来做什么?”
振康道:“你想想,那烟草公司还要找一个长相标致的女郎拍张相片印在香烟盒上呢。这是吸引顾客的方法,你的相片贴出来,欣赏的人觉得不错,就愿意光顾我的照相馆啦。怎么,你是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不是,”静姝说,“要不,你去找个歌星吧,比如黄玉玲,你应该认识吧,你不认识,你四哥五哥应该也认识的。还有那个影星许织云,传闻不是说她跟你四哥谈过恋爱吗?你去找她们,她们肯定一口答应,她们长相美,又红得家喻户晓,你把她们的相片一贴,你照相馆的生意肯定红火。”
振康摆手道:“不好,她们的要求多着呢,气质也不符合。我只是想随便取景,拍一组简单的相片,我觉得你的气质蛮符合的,哦……还有你表姐,你表姐和你生的像,你们的气质都挺符合的,呃,可是我跟你表姐不熟……只好先找你,我还想托你找你表姐,请你们两个一起拍呢……”
表姐?
静姝有点明白了,他可能就是想找表姐,只是不太好意思直接去找表姐,遂一口答应他:“那好吧。我回家之后会帮你联系我表姐的。”
振康激动地按住她的双肩:“太感谢你了,小六。对了,上回我二哥结婚,我们四个男女傧相一起拍的相片,还在我照相馆里,你什么时候路过我的照相馆可以过来拿,或者我放在玉凝这里,你来看玉凝的时候拿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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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豫棠之前撞见他们三个说说笑笑,就先离开往医院的其他地方转悠去了,准备晚些再去看望玉凝。医院旁边有一片绿化区域,种了些花草,置的有座椅,邵豫棠就坐在那里,目光被远处一个小女孩吸引了,小女孩手里拿着风车,迎着风奔跑时,手里的风车就呼呼地转起来,小女孩开心地咯咯笑,一不留神,脚下被绊了,人倒在地上,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后面跑来的男人应该是她父亲,急匆匆地把她抱起来:“蛮蛮,哪里摔疼了?”
蛮蛮撒娇地哭着说:“爹地,膝盖摔疼了,但要是现在有糖吃蛮蛮就不疼了。”
男人笑道:“你现在换牙呢,妈咪说不能吃糖。”
蛮蛮不说话,伸出双臂,男人把她抱起来走了。
邵豫棠觉得这个男人面相有些熟悉,好像从前在哪见过。正冥思苦想,耳边好像听见了振康的声音。邵豫棠抬头一看,两条眉毛皱了起来,真是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她一样。
此刻,邵豫棠眼中出现的是这样一幕:振康拿着相机在给她拍照,她对振康都笑开了花,月季花丛里,各种姿势扭来扭去的。
振康喊:“腰再弯一点,嘴角的弧度再大一点……”
邵豫棠静静地看了会,实在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
振康道:“小六,你的身体可以再往后一点,表情再自然一点。”
喻静姝放松了脸部的表情。
振康笑道:“这样很好,就保持这个笑容和这个姿势。”
喻静姝保持着脸上的表情,直到振康身后出现了个人。邵豫棠比邵振康高,他就站在振康身后,眼睛一低盯着振康的相机,振康没有发现他。
振康蹙眉道:“小六,你的表情又不自然了,比起之前更不自然了,你眼睛在看哪里啊?”
“喂……你怎么把手放下来了?”
邵豫棠伸手拍了拍振康的肩膀,把振康吓了一跳。
“四哥,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
邵豫棠凑到振康耳边道:“我来的时候,在图书馆看见尹冬恩了,她刚去,还跟我问起你。”
振康怔了下,相机丢给他,冲静姝喊道:“小六,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不好意思,今天就拍这些吧,你要回去可以让我四哥送你。”
邵豫棠也没看她,低头摆弄相机,翻看振康之前拍的。
喻静姝朝他走了两步,他突然道:“你别动。”于是拿起相机来,由他给她拍。
喻静姝没有听他的话,继续往前走,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邵豫棠道:“这么近的距离,要怎么拍啊?再走回去。”
喻静姝道:“不拍了。”
邵豫棠道:“你怕我给你拍丑了是吗?”
“不是。”
“那就回去站好。”
喻静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听话,还真的听他的乖乖站回去了。
邵豫棠并不满意。“你就不能稍微笑一下吗?”
喻静姝老实说:“我对着你笑不出来。”
那对着振康就笑得出来?邵豫棠在心里想。
喻静姝本来也没有心情拍下去了,在他面前,她根本就做不出自然的表情和动作来。又道:“我不想拍了。”
“站好!”
那一刻,她的神经像绷住了一般,只感觉他像是在训练士兵。她始终冷着一张脸,等他拍了几张之后坚决不再拍了。
拍完后,邵豫棠竟然点评说:“喻静姝,你真是不上相。”
她很不开心,气冲冲地走了,只希望下次来医院看玉凝的时候不要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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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家好像来客人了。喻静姝看见门外停的有车,路过客厅时发现她父亲的几个姨太太都坐在里面。
静秋和一个小女孩玩闹着跑出来撞见她了,静秋欢喜地喊:“六姐。”小女孩眨着眼睛,迅速反应道:“六姨。”打完招呼,两人手拉着手径直往花园里的秋千跑去。
喊她姨?那她的母亲应该是喻六小姐的姐姐,难道是喻家大小姐从北平回来了吗?静姝走入客厅里。
喻老太太正拉着一位女士的手说话,那位女士的五官和喻太太有点像,和喻六小姐的自然也有些像,喻老太太唤她“静娴”。旁边还有一位模样周正的男士,戴着深色边的眼镜。
四姨太先喊静姝:“老六,你怎么才回来呀,你大姐和大姐夫回来了。”
静姝心想那位戴眼镜的男士应该就是大姐夫了。遂走近唤了声“姐夫”,又喊静娴“大姐”。
静娴的夫婿姓刘,名唤铭彰。刘铭彰看了静姝一眼,笑道:“感觉六妹这一年里又长高了不少。”
喻老太太道:“老六确实在不停长个,她现在可是咱们喻家孙女中个头最高的了。”
静娴冲静姝招手,让她去身边坐。静娴问她:“明年就从女子高中毕业了么?”
静姝点头。
静娴笑问:“恋爱了没?”马上又想:哦,那女子高中都是女孩子呢,上哪里找个恋爱对象去。改口道:“一定还没有谈个朋友吧,那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刘铭彰道:“这话你得私底下问六妹啊,六妹真有喜欢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怎么好意思说呢。”
二姨太笑道:“静娴啊,你这个大姐是怎么当的?人人都知道的事,你还不知道么?”
静娴从前多少听过一些,从前只把她看作是小孩子,以为她是一时迷恋而已,听二姨太的口气,难道她还喜欢邵四吗?
喻太太沉着脸。
三姨太道:“缘分呢,说不准。”
静姝不想继续成为话题,问静娴道:“大姐和姐夫什么时候回来的?”
静娴道:“今天刚回来的,我和铭彰先上了趟医院给蛮蛮看牙。”
静姝马上追问:“蛮蛮的牙怎么了?”
话题就从自己身上引开了……
聊了几句,静娴突然问:“三弟妹呢?”
一时鸦雀无声。
喻太太道:“她有喜了,在房里休息。”
静娴看着大家的脸色,知道柳眉弯一定还是原来那副样子……
蛮蛮抱着一堆相片从外面进来,笃笃笃地跑到老太太身边道:“太祖母,蛮蛮和爹地妈咪一起照的相片,太祖母看看,蛮蛮哪张照的最好看。”
老太太怜爱地把蛮蛮拉到怀里,没带眼镜,瞅也瞅不清,拿着相片道:“都好看,蛮蛮最好看了。”
“太祖母说谎,太祖母看都没看。”
大家都笑。相片被传到众人手中。静姝看着相片上静娴一家三口,感觉十分温馨。
四姨太道:“静娴,你这几张都照的特别好看。”
静娴这时白了刘铭彰一眼道:“四姨娘你总是说好听的话,刘铭彰他总是说我不上相。”
刘铭彰微微笑着,也不为自己辩解。
静姝马上想到了自己今日那段不愉快的照相经历……
邵玉芳笑道:“大姐,你没有明白姐夫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静娴说,“他就是嫌我丑。”
玉芳笑道:“她要是说你上相那才不好。”
“玉芳,这话怎么讲?”三姨太问。
玉芳道:“姐夫说大姐不上相,其实是夸大姐真人比相片漂亮多了,那相机拍不出大姐的美来。”
刘铭彰道:“还是二弟妹聪明。”
大家又笑。
喻静姝的笑容也灿烂了。
静娴这次回来是因为怀孕。刘铭彰是上海人,他和静娴结婚是经人介绍的,他有几个兄弟,分家早。他的学问做的不错,被x京大学聘去当了教授,静娴后来就跟着他去了北平。
北平的家里就他与静娴、蛮蛮以及两个佣人,喻太太知道刘铭彰有时学问做的太投入会忘了自我,得知静娴怀孕的消息时不放心,让刘铭彰把怀孕的静娴送回来养胎。
刘铭彰就跟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专程送静娴和蛮蛮回上海。所以,静娴和蛮蛮会在喻家住上一段日子,而刘铭彰一个礼拜后就动身回北平。
作为静姝嫡亲的长姐,静娴自然非常关心静姝,住了两日,静娴从喻太太那里了解了静姝许多事。听喻太太说起她那晚夜不归宿,静娴就追问喻太太:“妹妹真的是跟邵豫棠呆了一个晚上吗?”
喻太太恨铁不成钢道:“还能有假吗?我后来亲口问过她,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跟顾少爷好好的吗?怎么后来又和邵豫棠在一起了。她说人家顾少爷轻薄她,然后就没了,一个字不肯与我多说。静娴,你来说说是不是她做的不对,她将来不是要当顾家的少奶奶吗?就算顾少爷真轻薄了她,又有什么厉害的关系呢?他们总是要结婚的是不是?结果她倒好,跟邵豫棠跑了,两个人呆了一个晚上,顾家的事黄了,静思看她笑话,老爷也知道了我先前私自答应顾太太,狠狠骂了我一顿。你爹那几个小的也在背地里笑话我呢,我现在想想就来气。”
静娴道:“母亲,话怎么能像您这样说呢,我看那顾少爷不像个好夫婿,黄了就黄了吧。那……她和邵豫棠的事,后来又是怎么办的呢?”
喻太太道:“我不知道,老爷跟他谈的,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老爷后来竟都没有追究,我去问老爷,老爷让我别问,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就怪了,”静娴说,“父亲没道理不追究的啊。”
“谁知道呢?”
静娴道:“妹妹应该还是喜欢邵豫棠的,邵豫棠倒像个人物,要是把妹妹嫁给他,其实也不错的。”
喻太太哼道:“算了吧,邵家的男人一个个的都风流的很,将来三妻四妾的,静姝嫁过去也受委屈。他愿意娶,我还不愿意让女儿嫁呢,邵家,我是真的不喜欢。”
静娴心道:那顾少爷是个风流出了名的呢,你怎么就想让妹妹嫁呢。当然静娴明白,喻太太不喜欢邵家,是有渊源的。静娴又说:“其实铭彰有一个朋友,留过洋的,精通九国语言,是国立xx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家世很不错,今年才二十九岁,人我也见过,一表人才的。”
国立xx大学就在上海。喻太太喜道:“什么时候安排他跟静姝见一面。”
“铭彰这个礼拜末要回北平,走之前,我让他约他的朋友吃个饭,到时候叫上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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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正在帮邵玉凝抄笔记。静娴来了,告诉她说:“妹妹,礼拜六,咱们一起去吃顿法国菜吧。上海这几年变化太大,我和你姐夫在北平住了好久了,对上海都不熟了,想要你当个向导呢。”
“礼拜六,”静姝问,“什么时间?”
“晚上,吃完了可以去跳舞。”
静姝点头。答应了玉凝礼拜六去看医院她的,可以白天去,时间也不冲突。可是当静娴走了的时候静姝却在想:大姐怀孕了还可以跳舞吗?
再说上次去看玉凝那天,那天她答应了振康说回来后会联系表姐,结果白天有空的时候静姝就陪着回娘家的大姐和外甥女玩,晚上一边学习一边帮着玉凝抄笔记,忙得不亦乐乎,这一忙就给忘了。
说起振康,振康那天兴冲冲地跑到图书馆,结果并没有见到冬恩,后来问邵豫棠:“你确定见到尹冬恩了?”
邵豫棠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啊,你哥我诓你不成?”
振康回去洗喻静姝的相片,洗出来了几张拍的特别难看的,振康拿到手里看了半晌,确定自己没有拍过那几张,而且自己闭着眼睛拍,拍出来的都比那好看百倍。动动脑子一想,振康就知道是他四哥后来拍的。那天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冬恩,可不是诓他吗?不过就想支开他罢了,真是玩的一手好把戏啊。
振康把喻静姝那几张相片收拾好,又选了一些她照的比较漂亮的,装进信封里,地址填的是邵豫棠的办公室,投到邮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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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到了礼拜六。
静姝早上起了个大早,往包里装了好几本笔记,站在喻太太门前道:“母亲,教员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所以让我辅导邵玉凝落下来的功课,我今天可不可以上医院去给她送笔记呢?”
“怎么又要去啊?”喻太太知道她这一个礼拜都在很认真地学习和抄笔记,相信她真是去送笔记的,就放了她,“去吧,早点回来,别忘了晚上还要和你大姐一起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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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的到来让玉凝很是欢喜,可是玉凝没有想到,静姝还真的带了一堆笔记过来,而且是把她住院开始的那一天起、教员讲的所有的东西都多抄了一份给她。
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笔记的时候,玉凝不由对她竖起大拇指,感动到不行:“静姝,你可真有毅力啊,还专门为我多抄了一份。”内心:我其实没有那么爱学习啊,功课落不落下我也无所谓的。
谁料静姝拿着厚厚一本数学笔记道:“数学还有一半,我还没有抄完,抄完再给你送来。”
玉凝哭笑不得:“我谢谢你啊静姝,你慢慢抄,我不急,你别累坏了就好。”
静姝笑道:“我不累,帮你抄笔记的时候我弄懂了许多自己从前不懂的东西呢。”
玉凝开口想和她聊天,不料她张口就来一句:“你上回不是说让我给你讲落下来的功课吗?那现在要不要先看看笔记,我来给你讲讲?”
玉凝保持着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启男女主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