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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宣德龙缸之鱼龙奇葩(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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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上龙隐,天色已黄昏。龙隐的黄昏异美,与上次午后所见天色中分两色不同,蓝守玉看到了西边佛耳崖一片热烈的紫红。

    墩子问,天边红彤彤的,火烧边哩。蓝守玉说,对呀,小学读过《火烧云》没?墩子摇摇头,没,小学没读完哩。蓝守玉若有所思,也是,没读毕业不说,你上小学那会估计也没那课文了,现在的课文都给城里孩子写的。墩子又道,在龙隐,那云像啥叫啥的,从来不叫火烧云。蓝守玉笑道,难不成,四条腿的叫牛云、马云、狮子云,两条腿的,叫鸡云、鸭云、雀雀云的?墩子说,四条腿、两条腿,都没啥稀奇的,自小就在山上钻,看得多了,怪的是,你见过有像鱼菩萨的么?

    “鱼菩萨?”蓝守玉纳闷。

    墩子说:“面好比菩萨,长长的身子又像鱼尾巴。”

    蓝守玉笑道:“美人鱼么?”

    “鱼菩萨云,外面一朵圆圈,里面有尊鱼菩萨。”墩子很确定地说。

    蓝守玉若有所思:“鱼菩萨?真有如此蹊跷?”

    “六如师傅说,”墩子说,“在佛耳崖撞见鱼菩萨云,造大福气啦。”

    蓝守玉笑道:“那叫“佛光”,好不好?”

    墩子说:“师傅说叫鱼菩萨云,龙隐镇的老辈人也说叫鱼菩萨云的。”

    蓝守玉也不辩了,便问道:“你在佛耳崖见过鱼菩萨云?”

    墩子回道:“小时候见过吧,那会娘怀了佑兰,快要生了。龙隐、老峨、二峨、蒙山一带人正炒兰,哦,就是龙隐人说的香香花,家家户户都上山寻,发现一窝好的,卖好几万哩。到处的人都在想着香香花发财,干爹、干外公和我,也想哩。干爹迷到疯,除了镇上赶场,一家子卖五色豆腐,空闲了都在跑,打听谁家扯到好草了,就去看,花再多钱也想买到手,后来买了一屋子。我和干外公哪舍得买呢,就上山寻,老峨、蒙顶都跑遍了。龙隐山三天两头爬,更不晓得翻了多少遍的。头年冬天,折腾到第二年七八月。那会八九岁了,成天提跟编织口袋,在林子里钻。干外公说,佛耳崖凶险,别去哩。咋别去呢?我说我就敢去,师傅六如就住在佛耳崖旁边,几里路远。我问过师傅,师傅当然给我打气了,他说,他也常常一个人去佛耳崖。去干啥,他倒没说。那天早上,一场初秋的透雨过后,佛耳崖烟里雾里一片。师傅说,这时候秋蕙正吐蕊哩。待午后雾气尽散,我就到佛耳崖,转呀转,又累又饿,竟然睡着了。醒来,看到头顶一朵硕大的圆圈,像出虹,圆圈里有个大菩萨在晃,像打翻了紫墨水蓝墨水一样,尾巴拖到地,竟然跟师傅穿的和尚衣裳一样!”

    蓝守玉说:“啥和尚衣裳,袈裟哩。”

    墩子不置可否,继续他的讲述:“那天,我感觉鱼菩萨云离我很近,林子里的竹树花草,都染成青色紫色的了,好似天河漫灌一样。”

    “也像打翻了紫墨水蓝墨水一样么?”蓝守玉问道。

    墩子说就:“就是哩,只是哪有那么大的墨水瓶呢?想来还是天河才像吧?”

    蓝守玉想,墩子的讲述,强调亮点:一,云雾有两种颜色。二,云雾从天上拖到林间。此种景象,是违反地理和天气常识的。墩子的神色,分明诚恳坚定,不像撒谎,但会不会说的那天午后白日梦里的场景?就又问道:“你开小差还是睡着了?”

    墩子自然很肯定地摇头:“那会肯定已醒了的。林间周围满布青色和紫色烟云。哪里来的路呢?就呆在原处,一点不敢走动。吓得不行,隐约觉得有两匹亮闪闪的带子在飘,以为看花的,就使劲揉,原来一对蛇鱼,一条青色的,一条紫色的,跟林间的烟云一色哩,蠢蠢地蹲在眼前。”

    蛇鱼???一青一紫,与天上林间烟云一色???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境?蓝守玉迅速对应着自己储备的神话童话常识。照墩子的描述,现有的常识中,他找不到任何的对应。“你真在佛耳崖下见到了一青一紫两条蛇鱼?”蓝守玉问道。

    墩子说:“是呀,当时距我那么近,不到两丈远,看得清清楚楚呢。”

    蓝守玉说:“蛇有可能,但你见过啥鱼长了腿爬到山上去的?”

    “我也纳闷呀!”墩子说,“头和身子像蛇,嘴巴尾巴像鱼,有鳞有甲,还有鳍,是蛇鱼,还是鱼蛇,我也讲不好,反正怪呢!”

    蓝守玉说:“如果你看得没错,那应该是摩羯鱼,就是跳了龙门的鱼。”

    “跳了龙门的鱼,那不就成了龙么?”墩子问道。

    “不是一般的龙,是鱼化龙,龙中个头最小,但是最机灵的,可上九天,可入江海,也可爬山涉水的,要不你怎么会在佛耳崖碰上呢?”蓝守玉说。

    “鱼化龙,不是神仙么?我那天看到的可是个真的活物。难不成世上真有神仙?”墩子被蓝守玉闹糊涂了。

    蓝守玉继续解释:“当然没有。如果你那天看到的像鱼像蛇的那对活物是真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应该是佛耳崖下的蛇长了鱼鳍变异了。当然,也可能是山溪里的化石鱼,比如四条腿的羌活鱼。羌活鱼要进化得好,离开水环境,也能生活的,比如在古老阴暗的洞穴环境下,这种积极的进化也有可能发生的。我就看到过报道,说在云贵高原的天坑洞穴里,有鱼就进化成奇异的纯色,红色紫色金色蓝色白色的都有,而且有些还有腿。”

    墩子听了,似有所悟:“我是说,咋这么怪呀?”

    “地球那么大,啥稀奇没有?再说,龙隐也算深山,山高林密,云雾缭绕,溪水潺潺,加上,这么多年,少有人叨扰,出个啥怪,也有可能。不过,冷不丁在山上碰上个怪,很真人的。”蓝守玉说。

    “可不是,那吓的!一身的冷汗都下来了。”墩子说,“吓过了,又想起六如师傅讲过鱼菩萨云,莫不是菩萨显灵了?就站起来,想找根竹竿,给自己壮胆。正起身,一股子针尖一样扎人的异香就来了。一定是香香花。哪里来的?再仔细闻,虽细,但浓烈,应该就在不远。可是,咋能往前?前面蹲着青紫的蛇鱼呢,的,真的还怪!怪也就怪了,鼻子里还闻得那么香!干爹说过,越细越浓,一定出奇。可师傅说,山上遇到怪,不能动的。那对蛇鱼,眼前怪怪地盯着呢。再说,哪里敢动,周围青紫一片,吓傻了哩。就挥手,悄悄向蛇鱼说,让一让吧,伙伴们。蛇鱼还真听懂了似的,一转身,朝前挪了一步。我就借着也朝前一步。谁知蛇鱼又继续走,像跟他带路似的,奇了!干爹说过,有蛇呀蚯蚓呀啥松过的土厚,香香花最喜欢蛇拱过的松土。香越来越近了。一边寻,一边想,今天遇上青紫蛇鱼,不会找到一根缟草吧?缟草就是几色的,全身都是。蛇鱼最终逃到一处竹丛里,不见了。”

    “咋不见了呢?”蓝守玉纳闷。

    墩子说:“是呀,以为是飞走了,那活物有鳍哩。就找呀找。青紫的云雾散去,鱼菩萨云也没了,林间一下豁亮开来。这才看清了,原来我误入了一片竹丛。那些竹呀,花花绿绿,极好看的。就是送给你的那种竹子,竹竿上,有一条一条的彩带,几种颜色呢。”

    蓝守玉接话:“五色竹,以前只在书里看过,在你家头回碰见。书上说,碰见五色竹的,非富即贵,能不能驾驭,看个人造化。”

    墩子又说:“怪不得,那天我在最好看的一棵根下,果然找到一朵好奇的香香,亮晶晶的,正对我笑哩。就蹲下来,原来一棵龙隐八月蕙。当然不是普通的八月蕙!所有的叶片,底子都是银白色的,从叶尖到叶脚,穿了好多的蓝丝紫边。花也奇。底子也是银白色的,瓣上跟叶一样,也穿了一排蓝丝紫边。鼻子更绝了,比其他鼻子都大一倍,紫得夺目,不带一点杂色,像个高僧在花心坐着哩。不对,像头上那朵鱼菩萨云一样。哪见过这么好看的,那吓的!”

    “这么说来那对活物是来给你带路寻奇花的吧?”蓝守玉笑道。

    “我想也是吧。所以寻到花后,也不怕了。后来,想到六如师傅的话,不仅不怕,兴奋哩。就想,这么好的花,弄回去,豇豆干爹不得笑死?”墩子笑道。

    “豇豆干爹?”蓝守玉不解。

    “哦,就是我干爹,瘦的像豇豆。”墩子说,“他可是香香花老谜哩。就挖。从来没那么小心过的。得先找点地竹根的皮草软泥,垫上。挖的时候还得当心,稍不注意,好端端的香香,可就被弄死了。”

    蓝守玉应道:“那么神秘的兰花,还没问世,就被弄死了,到手的钱打水漂不说,会不会遭老天爷报应?”

    墩子说:“所以犯愁呀。这还没完,正拿不定主意时,发现香香花旁边有个洞口,正被好多的竹鞭子编织的墙挡着哩。想来,那蛇鱼定跑里面去了。就找来节枯竹,伸进去试探,感觉空空的,不带劲。莫不是遇见蛇鱼洞了?看过一部电视,说二峨山上有两条蛇,在二峨半山蛇洞里修炼成精,还嫁了个男人叫许仙。”

    蓝守玉插话说:“什么蛇洞,叫龙洞好不?你说的电视叫《白娘子传奇》。”

    “对,就是白娘子。”墩子想想又说,“白娘子跑到龙隐来了?不对,白蛇不是被法海罩在金山雷峰塔下了么?难不成,她从雷峰塔下跑出来,带着青蛇又逃到龙隐来了?可我没看到白蛇,岂不她又换了紫色的衣裳,隐姓埋名了?”

    墩子这扯的!蓝守玉听得不耐烦,问:“你进鱼龙洞去了?”

    墩子说:“谁敢,吓得一连打了好几通土豆屁哩!屁一出,胆子也大了,就下狠手挖。边挖边小心瞅,才发现洞口在一处山崖边,想来怕碰上师傅说的佛耳崖了。寻思还是急着把香香花弄回去,回头再把发现蛇鱼洞的事,不对,就是你说的鱼龙洞的事,告诉给他干爹、干外公和六如师傅。待把香香连土挖好,用地皮草包裹妥当,太阳已快西下。下次来,还能找着洞口么?想了想,又解下腰间的一根红带子,干外公给拴的,每次上山前,都要拴,外公说,找六如开过光的。就在洞口旁找了根最端正最显眼的竹子,把红腰带系上,崖风一吹,像军旗一样飘,老远就看到了。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下次来寻洞不见。”

    “你后来进去看到啥了?”蓝守玉有些好奇。不仅因为那棵奇花,还因为花香覆盖下的神秘洞口。

    “我没进去。豇豆干爹进去了。”墩子说,“豇豆干爹就是佑兰爹。佑兰爹是我们家的恩人,娘叫我喊他干爹。不仅佑兰爹是我的恩人,石磙子,佑兰娘,还有干爹你,也是我和佑兰妹子的恩人。佑兰妹子的娘,其实并不是我亲娘。”

    “一个干外公。一个干爹。现在又来个不是亲娘的娘。那你爹妈哪去了?”蓝守玉纳闷。

    “是呀,我也弄不明白。反正打记事起,我就跟着干外公和娘,一路往南,一路寻香香花搬家的。后来寻到龙隐来了。再后来,就见着了豇豆干爹。”墩子说。

    “寻香香花搬家来的?你干外公和佑兰娘不是龙隐人?”蓝守玉问。

    墩子回道:“干外公和娘都没有告诉过哪里人。只是干外公后来似乎提到过,说我是他在很远的一个庙子里捡来的。那时候,干外公犯了事,一路逃,慌不择路地逃,终于找到一座僻静的庙。老住持老得不行了,人却好,见干外公老实,壮实,有力气,就让他在庙里帮粗活。一天早上,他起来扫山门,见门口跪了个女子,抱了个娃,一直在那跪着。他带女子找到住持。见了住持,女子又噗通一声跪下。住持见状,闭眼念了句‘阿弥陀佛’,看那意思是娃可以收留,女子得走。佛门净地,哪能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呢?女子一直不起身,住持一直在那念叨阿弥陀佛。我干外公,是个粗人,大男人家家,哪见过女人这么跪的,心就软,对住持说,留下女子和娃,他养活他们,等小孩子稍微大点,一定带他俩离开。住持最后就又念道,罢了,罢了。外公当然明白了。后来,干外公就让女子带着小孩就在寺院里住下了。”

    蓝守玉问道:“这么说来,那小孩定是你了?”

    墩子说:“那个娃就是小时候的我,女子是我亲娘,姓邱,名字叫蕙香。那年,娘二十岁。后来长大了,我不只一次问过娘。每次问的时候,娘总是把脸背过去,独自抹眼泪。觉得是不是哪伤了娘的心了,去问干外公。干外公一顿骂,说,没见你娘那么伤心么?后来,干外公还是隐约说了些事的。说我是娘和一个当兵的私下好,怀上的。不知啥原因,家里的人不待见娘。不待见就不待见了,反正家里兄弟姐妹一大堆,也不缺她一个。我打生下来后,娘就抱着我,住到了寺院后厢的香花房里,直到我稍微懂点事,才离开。我现在都还隐约记得,那座寺院好多的香香花。住持爱香香花,在寺院后厢修了香花房。花都是从山里采来的下山草,有时候云游回来,也会从外地引些种的。娘儿俩住下后,娘除了带我,还做一件事,接替住持管香花房。有时候,娘也上山寻,周围的十几个山差不多寻遍了。香花房花品也多起来,有名无名的,一年四季都香,把个寺院都香透了。不过香客们只能闻香,不能到后厢的。住持不能让香客们知道,庙里还养了一个女子和一个细娃。”

    “是呀,寺庙后院专门弄个香花房就够奇了,还私自养了女子和细娃,初一十五,来寺院进香的香客们,咋看这事?”蓝守玉笑过之后纳闷了。

    “对呀”,墩子继续说道,“差不多两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离开了寺院。那年,住持很老了。住持把干外公找去内屋,从黄昏谈到天明。天明时,干外公从住持屋里出来,叫上我娘,带着娃,在山门外,磕了三个头,连夜就走了,再也没回去过。”

    听着墩子的讲述,虚虚实实,有模有样,墩子这讲的是童话么?蓝守玉转而又想,就算是童话,估计都没这么传奇。

    两人边聊,边朝龙隐寺山门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