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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会所的南河,是南四环与南五环的界河。小区名字叫锦城长岛。当初齐鲁来这里的时候,除了河滩,啥也没有。那时候南四环外地产刚刚起步,一晃几年功夫,五环外面也高楼林立了。据说,还有更远的小区,已经连到叫郊区的龙溪古镇了。城市延伸的节奏,似乎停不下来。
土豪朋友重口味的会所,蓝守玉也去见识过,像齐鲁这种低调的隐于闹事的,第一次造访。
会所藏在一幢大洋楼内。大栅栏闭。施云和童桐下了车,按了自动通话门铃。柴瑶和尚小林就下楼,打开地下停车库,叫蓝守玉把车停进去,乘电梯上了三楼。
蓝守玉问咋不养只狼狗啥的,据说有钱的都养狼狗的。柴瑶就说,养狼狗的人不一定凶,养花的也可能心肠很硬。就都笑了。
尚小林笑得诡异。道不同,不与为谋。为谋,未必道同。蓝守玉寻思,与尚小林合伙做市场多年,咋一见面还那么生份?
“青楼兄,不对,叫你青花兄,还是鱼兄?……”尚小林迎上来握手。
尚小林的暧昧,一时让蓝守玉找不着语境:“都一样……我应该叫你…………”
“小林觉。”
蓝守玉惊讶道:“小林觉?你就是古瓷江湖传说中的‘小林觉’?”
“正是不才。请青花兄指正。”
“哈哈,一直听说有这么一个高人,总算见到真人了。原来大隐隐于市。”
尚小林附和道:“古玩嘛,说大如江湖,说小是圈子。”
原来,他真是“小林觉”!蓝守玉忽然想起,“影”似乎在几年提到过……难道,尚小林同那个她有交集?这么想,蓝守玉感觉背后一阵寒意。
瞎掰中电梯到了。蓝守玉跟着尚小林,进了电梯。会所连地下车库,上下五层。二层,厨房和保姆房。四层,齐老住房,齐鲁儿子没出国前,也住四楼。五楼,齐鲁夫妇主卧,私人浴房和屋顶花园。三层,最宽大,做了会所。一间大书房,齐老平日在里面读书习字。一间棋牌。会客厅,也作茶室。还有一间,专门供齐鲁一个人享用的古陶瓷工作室。
蓝守玉很快被齐鲁会所的特别气质同化。客厅,书房,棋牌室,陶瓷工作室,墙上清一色悬挂近现代盆地画派作品,蒋兆和、吴一峰、陈子庄、赵完璧、谢无量、冯建吴、孙竹篱、晏济元、岑雪龚、赵蕴玉、苏葆桢、吴凡、李琼久……
晏济元较多,玉兰小鸟、木笔纹鸠、川江春色、琵琶行、秋江渔舟,立轴、斗方兼有。
几张清末和民国的:清代龚清皋的墨笔山水立轴,张善老虎斗方,西康边防副总司令张忠花鸟扇面。
蓝守玉说:“齐总,看来你对盆地画家有感情。”
齐鲁说:“老头子喜欢,喊弄点,一弄,就弄成了庄家,你可别笑话,都没啥名气,上不得大雅之堂的。”
蓝守玉说:“谦虚了。诗经里的,小雅即大雅。花这么多心血,对盆地画派寄托一份情愫,已属大雅了。对了,上次西泠印社拍卖的专场,成交率不错,去看了吧?”
齐鲁说:“蓝大师不愧业内大行。我只是玩。不瞒你说,那场拍卖,上拍了五十件,差不多都被我吃了。”
蓝守玉说:“厉害,厉害,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盆地画派,市场刚刚起步。晏济元近年一路看涨。二零零八年,十六尺《荷花》,二百二十八万元,还不含佣金。晏老去世后,作品被暴炒,大尺幅《三峡朝晖》以八百万成交。”
尚小林插话:“他的画作被市场认可,与他是张大千的同乡身份有关。新兴的收藏家,买东西比较感性。”
蓝守玉说:“也对。张大千是盆地画派的领头羊。没有大千,便没有盆地画派。”
齐鲁说:“最近的几次拍卖,我都在买晏济元。赚不赚钱,已不重要了。我希望它们留在盆地。”
蓝守玉说:“放心,买他们,你不会吃亏。盆地画派总体被低估。像sx董寿平,学术没那么高吧,因为sx煤老板要送人,没得其他送,就送董寿平,结果价格虚高。与董老相比,盆地画派,未来很有空间。现在的问题,收藏家们对他们不熟悉。随着盆地画派在美术史上应有地位的进一步确认,得到认可还需要五到十年。你现在吃进,动机可能带有个人情感,几年后回头看,情感就转化成投资了。当初有个台湾人做当代油画“四大金刚”,也像你一样,事实证明,那个台湾人具有卓越的艺术发现眼力。”
齐鲁说:“蓝老板过奖了。真的只是玩。我的书画,差不多都这些人,收了一百多件。收着玩。老头子才动了真情的,他给京城老朋友吹,说明年准备进京办个专题展。”
蓝守玉说:“应该的。你得支持老人家。难得一份乡土情结。”
齐鲁说:“自来到盆地后,他就一直把这里当第二故乡,也交了不少的书画朋友。”
蓝守玉说:“对了。我给老人家带了个砚台来。”
老人刚上楼午休,齐鲁说,要不要叫醒他。蓝守玉说,不必打扰,一份小意思,你转给即可。
齐鲁就收了烟台,说恭敬不如聪明。齐鲁强调替老头子收的。
蓝守玉又拿出画像砖盒子递给柴瑶说:“这是施云叫我给你淘换的,不知柴总喜欢不?”
柴瑶边推迟,边欲打开盒子:“是吗?蓝总真是有心人。可我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呢?”
蓝守玉很诚恳:“淘换些小物件,家常便饭,柴总何须客气?”
施云帮腔:“柴姐,打开吧。听说是一块转。”
柴总就笑:“蓝总知道柴瑶喜欢被人砸?”
“蓝大师的砖,定有来头的。开吧。”其实齐鲁也好奇,想知道蓝守玉送女人会送些啥。
大家也着急哩,嚷嚷打开吧,看看。
柴瑶就开了盒子。
“什么来头?”施云凑过来看了一会,摇头,“看不懂。”她当然不懂了。
尚小林说:“汉陶,盆地先人美术品。”
齐鲁赞道:“不错,伏羲和女娲画像,十分珍稀,有母性气质,适合文青女生放置闺房”。
听齐鲁这么一说,柴瑶脸色一下又起来了:“那我得拿回去,放枕头边了。”
施云信以为当真,赶紧制止:“别别,千年的砖头,不定有幺蛾子气哩。”
齐鲁说:“放土豆展厅吧。奇物共赏,我和老爷子也可常去看看。”
柴瑶说:“开玩笑的。一个女孩子闺房哪能承受那么厚重的玩意?”就叫尚小林收下。
齐鲁也收了砚台,叫保姆上楼来拿去放到老爷子书房。
几人又参观了陶瓷工作室。都是工作室,齐鲁与蓝守玉并不一样。蓝守玉的,胡乱堆满的古陶瓷标本和研究著作,像文物专家的办公室。齐鲁的,除了一堆拍卖图录外,都是官窑瓷器,更像官窑博物馆。蓝守玉目测,多是元明清官窑,三代的多些,有些可能从国外回流的。就笑道:“齐总,你家有官窑美人,外有人间仙女。不知道,哪个排老大,哪个排老二?”
齐鲁说:“哈哈……敢问蓝守玉大师你呢?”
蓝守玉说:“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呀。”
齐鲁就笑了:“彼此,彼此……”
蓝守玉也笑。心理跟明镜似的。玩官窑的男人,对瓷器的痴迷,超过其他任何的兴趣。在他们眼里,绝对官窑第一,美人第二。美人哪没有,只要魅力够,身边从来不缺。什么最有魅力,票子就有,位子就有。这个时代很疯狂,什么局长、处长、县长,什么浮肿、水肿、皮肿,谁不是美女如云。办公室里搞暧昧的,为业务五花八门搞勾对提供色贿赂的,纯粹为了利益出卖的,也有不为钱不为名不为利就为寂寞投怀送抱的……至少可以列出十种名堂来。一个黑不溜秋老男人,少说也有三五女的,多得不用说了。据说有人外面结实的女人多了,都安排不过来,只有利用自己的工商管理硕士背景来管理,今天谁谁,明天谁谁,像排接待作息表一样。贫穷限制想象呀!
若人生里除了女人还是女人,估计变态加偏执。怕有四个肾吧?
四个肾自然算得狂人,而且还一定对某物有绝对恒久的兴趣。
卡夫卡躲在窑洞里写《城堡》。大师眼里,女人的身体,抵挡不了对于虚构的兴趣。
再如酒徒。嗜酒如命。命悬一线。命悬一线了,还不能放弃。女人可以没有。生命可以不再。垂危之际,最后一滴,送他抵达极乐世界。所以说,酒也是忘情水,不死鸟。
再如瓷痴。凡玩官窑者,无一不是。在他们眼里,官窑天生丽质,不像街上的脂粉。官窑的美丽,杀伤力足够。任何的绝色,与之相比,也自讨无趣。最为重要的,那些官窑,经过无数的男人抚摩之后,最后终于又回到自己手里。当真切地触摸到它的玉体和肌肤时,既生天生的醋意,更有难以言说的那种久违的占有欲,得到最大限度释放的满足感。女人可以老去,然世间女子从来生生不息。瓷器坏了,不可再生。当它跌入地面,摔碎一地,满地初了尖叫,就是永伤了。
他们都变态,都执狂。尽管没有四个肾。
官窑是他们的终极追求。没有什么能动摇他们的信仰。
蓝守玉属于这样的男人。齐鲁也是。
作为一等一的官窑杀手,他们都有洞察岁月的绝世眼力。
但他们都死在官窑的怀里。
死在官窑的怀里,残美,悲壮,如血色渲染黄昏。
死在女人的怀里,算啥呢?温柔一刀。鲜花开满陷阱,最后,男人酒桌上又多了一道笑料。
蓝守玉以为,像齐鲁这样出身名门,高智商、高学历的财富明星,又有一副好情怀的男人,对成为男人酒桌上的笑料,很不耻的。
顶级的玩物。要什么男人才够得上触碰?
造就贵族,得更换三代的血统。
个中道道,蓝守玉懂,齐鲁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