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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两道身影垂立。
“我的意思是...”似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小婉轻声道:
“那里边荒...毕竟...”
“小婉是如何看边荒之地的?”世安双眼垂视地面,面色平静,道:
“或者,如何看边荒之地出生的人...”
“我...”小婉迟疑了半晌,小心道:
“无论边荒如何,无论那里出生的人如何...你都已经离开了,既然走出来了,就不要...”
“即便我走出了边荒,即便我走到了天涯海角,甚至哪日入了倚仙...”世安抬眸,平静地望向小婉:
“那里也依然是我的家乡。”
不知何时,街市上开始变得冷清了。
小婉不语,她微微皱眉,发现两人的手,也不知何时松开了。
“不是说至尊神明、仙门圣教守护万灵么?”
半晌,世安忽然道:“难道关外,边荒之地的平头百姓,不算万灵么?”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婉面色淡漠,道:“边荒乃魔族出没之地,常年与其共存一域只怕...”
“难道非要像我哥哥一样脱离边荒,拜入你们仙门圣教之下,才能算得上出身清白么?”世安神色透着些幽怨,接着问道。
“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了,好么?”
小婉闭上了双眸,皱着眉道:“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境界提升以后自会明白。”
“是啊,我哥哥也这样说...”世安盯着地面,接着道:“有些事,我还不懂。”
“世安,你听我说...”小婉闻言,忽然一改面色,认真道:
“你以后行事要小心...要防止...”
“防止谁?我哥哥程进山?”世安再度抬眸,此时他的神色已经渐冷:“几日前你就这么传音给我,后来呢?我哥哥对我做什么了?”
“他暂时没有做什么...但是他...”
“他若想害我,几日前在魁星岭...不,几日前他在乾坤海岸边不出手就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若想害我,何必将自己的护身法宝给我,让我在袁星柯手上躲过一劫?”
“世安...”小婉闻言,面色急道:“程进山绝非你想得那般磊落,这种事情他...”
她言止,因为她看到世安再度抬手。
只不过,这次不是牵手,而是制止她。
“你看不起我的家乡...”世安皱着眉,声音变得冷淡:“但请不要诋毁我的家人。”
言落,世安扭头就走。
“程世安!”
耳畔传来小婉极少的喊声,世安眼角跳动,心头微痛。
深吸了一口气,他硬起头皮,独自远去。
灯火迷离,夜幕更浓,喧嚣渐散,沿岸一带渐入沉寂。
拂...拂...
枯枝所制的扫帚扒拉在地面上,发出粗糙的响声,带起缕缕尘屑,搅得古庙中更加得乌烟瘴气。
然而阴婆好似不受影响,更加频繁地挥动起扫帚来,嘴上还在念叨:
“这么多年了...都脏成什么样了...”
她迈力地清理古庙中的尘埃,特别是那口井。
忽然,阴婆周身打了一个寒颤。
她放下了扫帚,空洞的双眸转向古庙大门,有丝丝道纹在流淌。
“你来了...”她声音很是嘶哑,破败的衣袍在颤抖。
古庙门口,飘荡的烟尘中走出一道身影。
这是一中年妇女,一副村姑的扮相,她额前发丝散乱,身材很是健硕。
世安若是在此,定能认出此人便是先前那位坑了自己所有钱财的猥琐大婶。
唯独不同得是,她此刻背着双手,在充满瘴气的尘烟中闲步,丝毫不受其侵染。
其腰间,挂着一支不起眼的白色骨箫。
她缓步迈进庙内,站在了阴婆的面前。
“重获自由,感觉不错吧?”温连笑道。
“嘿嘿嘿...这倚仙的仙门掌教时隔百年,亲自驾临,不知有何吩咐啊?”
阴婆紧紧地支楞着扫帚,双手关节嘎吱作响:“应当,不只是来与老身打个招呼吧...”
“哼。”
温连轻笑不语,她望着对面那佝偻的身形,眸光闪动,闲步在庙内。
“难不成...”半晌,未得回应的阴婆接着道:“难不成你是来兴师问罪?”
又是一阵沉默,此刻温连来到了井边。
“若...若不是你拘老身在阳间百年!老身又怎会设计,盗走你的鬼箫!”阴婆忽然怒道。
温连依然沉默,她坐在井边,望着井底正在流淌的忘川。
“即便那穆古引动鬼火惹怒了玄武,最终依然是老身动用忘川水!解决了此事!难道还不够么?”
阴婆持着扫帚,不断地敲击着地面,佝偻的身形却很是紧张。
又是一阵沉默。
“那...那鸿蒙石老身也送给了原初之人!来日他以此练成神兵,最终得益得...不仍然是你们仙门圣教嘛!”阴婆接着吼道。
温连抬眼,眸光静如水,却惊得阴婆一个激灵。
她起身,绕过古井,沿路打量着周围得一切。
“都朽成了这副德行...”
她缓缓出言,已来到阴婆面前,眸光落到了对方身上。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阴婆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开始透着恐惧。
“我要得,依旧同百年前一样...”温连的声音微冷,第一次正面回应。
“若是要这个,那老身的回答...”下巴一阵颤抖,阴婆抿起嘴唇,硬着头皮道:
“也依旧如百年前一样!”
沉默降临,遍布腐朽的建筑泛着青绿,显得愈发冷寂。
“你,当真不怕?”
温连眯起双眸,面庞浮上了一层寒霜。
“怕?当然怕!”阴婆低着头,颤抖道:
“老身乃阴间人,即便是仙门掌教也不能拿老身如何...唯独除了你...”
“但那段推演关系重大!涉及到未来...老身绝不能交给你们!”阴婆道:
“万一你们出手干涉搅乱了因果,那陪葬得...是这个世界!”
“可你却毫不犹豫地给原初之人看了。”温连道:“你就不怕有人搜他神魂?”
“因果不可逆!他必须要知道...”阴婆道:“而且老身早已在他神魂中下了禁制!阳间任何人,即便是神明去搜都看不到!”
“唉。”温连一声轻叹,未再出言。
“莫要再执着了!大不了你再拘老身百年!”阴婆扔掉了扫帚,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要你还有鸿蒙石...”
阴婆心中有底,她知道这种无上原料温连绝无第二份,现在即便她想困住自己都难了。
“让她同你谈吧。”
淡淡的声音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将阴婆吓得趴在地面上,再抬起头,面庞上已被恐惧灌满。
她慌不迭地朝温连摆手,试图阻止她:
“不!老身求你!千万不要请她出来!老身...老身在此处再待百年便罢!”
可一切为时已晚,温连负手而立,直接闭上了双眸。
刹那间,古庙间的空气都凝住了,一股难以言喻得威压降临庙宇之内,尘屑瞬息尽去,些许残破的建筑在顷刻间崩塌。
恐怖的波纹浮动,震荡此地,连井下的幽幽忘川都在沸腾、翻涌。
阴婆叫苦不迭,跪倒在地上,感到四周所有的东西都模糊起来。
她那空洞双眸上的道纹不显,似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压制住了。
膝盖前方传来一阵破土声,阴婆垂眸,见那布满死气的地面上,好似挺立出了一株株青莲。
青莲成片,神光盎然,似是由某种神秘法则交织而成,显得极为凝实,盛开的叶面光泽点点,富有生机。
“这...这是!”阴婆惊恐地叫道。
青莲一出,她已经知道意味着什么。
再度抬首,阴婆发现面前的温连变了。
依旧是那身破败的衣袍之上,温连的五官发生了变化。
只是些许轻微的调整,却让本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方才判若两人。
随后,她睁开了双眸。
轰!
阴婆感到万物在崩鸣,神魂之内天塌地陷,那一双仿佛能贯穿时间长河的慑人瞳孔直接击碎了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身子一瘫,直接拜服了下去,再也不敢起身。
“阴十七,拜....拜见至尊大人!”她慌张地喊道。
“你不必如此...世间对神明的诸多礼节,我温浊莲素来不喜。”
温浊莲眸光下移,她语速极快,其干净利落之感与先前截然不同:“麻烦诸多,否则我平日里也不会以这副面容行事。”
“大人!阴十七惶恐...”阴婆颤抖答道,哪里敢起身。
“也罢,我来问你...”温浊莲审视阴婆,接着道:“你守河人一脉,为何要管阳间的因果?”
“大人!此事牵连得不光是阳间的因果,还有阴间...”
阴婆不敢怠慢:“它涉及得...是真正意义上的整个世界!”
温浊莲闻言,面色微动。
她踏前一步,走近阴婆,周遭的万株青莲瞬息间随其而动,好似那天地大道与世间生灵都在其脚下匍匐。
她抬手向上随意一撩,便见那阴婆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给提了起来,后者神色极为慌张,其身体悬在空中,不受控制。
“此言当真?”温浊莲眸光如刀,面色冷冽。
“老身...不敢诓骗至尊大人!”
“看来兹事体大,涉及因果众多...”温浊莲端详着阴婆,嘴角忽而微扬,神色颇为阴诡:“那我更要看了。”
“你...你们...有约束在身...”阴婆面色狰狞,满是绝望地喊道:
“至尊不问红尘事啊!”
“是啊...也不知道是万古前的哪个笨蛋想出来得狗屎条约,搞得我们束手束脚...”温浊莲闻言,微微皱眉道:
“温浊莲不行,温连便也不行。否则凭你和那个魔族喽啰能从我这里盗得鬼箫?我又怎么会任由一只小乌龟在我这一域内兴风作浪...”
“既然至尊不问红尘事...你便不能从老身这里强行拷问!”阴婆喊道。
“哈哈哈...愚蠢!”温浊莲被逗笑了:
“阴十七,你就没想过既然我有约束在身,为何还能拘你百年?”
“为...为何?”阴婆的瞳孔顿时骤缩,声音一缓,接着问道。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温浊莲笑着凑近那双空洞的双眸,道:“红尘事指得是阳间事,阳间人,而你...是阴间的人...”
“你...”阴婆闻言,面色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阴十七,我虽无法收拾你惹出来的烂摊子...但我却能收拾你。”温浊莲眸光忽然绽放冷电。
轰!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波动降临,毫不留情地碾压在阴婆身上,让其不住地哀嚎。
“至...至尊势...啊啊啊!”
“如何,阴十七...”
许久,温浊莲放下快要不省人事的阴婆,冷言道:
“你改主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