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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阴如盖的东单湖中学,占地三百八十亩,东、南两面是鳞次栉比的县城居民楼,西面紧临着方方正正、碧波如镜的东单湖,北面则遥望着傲然独立、郁郁郁葱葱的羽山。
炎热的暑期刚过不久,那些欲走还留的燥热成了小剑昏昏欲睡的最好借口,他悠然自得地上下点着脑袋,点着点着猛然惊醒:我过线了?当心里条件反射地做好疼痛的准备,胳膊上却并没有按部就班的圆规扎来。纳闷之下,他侧脸向同桌高凌仙看去,这一看不禁莞尔,那株大蒜也正叶倒枝卧地趴在桌子上想让老师难堪。而老师就是老师,他全然无视底下,慷慨激昂仍然慷慨激昂。学生也无愧学生,上面再怎么神彩飞扬,东倒西歪仍旧东倒西歪。
大蒜做梦掉茅坑了?小剑看着高凌仙的肩头一颤一抖,似乎高兴地厉害。小剑不再像磕头虫一样练习自己的脑袋,他转脸望向南方,对面教学楼平行的教室内,老师不知在讲着什么,学生们人仰马翻,快笑叉了气。再看看自己的老师,小剑不禁感慨,有理不在声高。
来地震了?桌子晃动地厉害,小剑忙转过身子四下张望起来,却蓦地发觉象置身于一群藏头的驼鸟中,自己直直地身体分外惹眼。独战风车的老师看见底下还有一个精神抖擞的学生,儒子可教的师责让他的声音一下柔和温顺起来。
小剑感受到了这份垂青,很有自知之明地往桌上重趴了下来,同时,他也明白了桌子的晃动不过是高凌仙的兴奋太过了。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后,小剑从桌子稍稍抬起了些脑袋,偷眼瞧了一下老师,老师已无心恨铁不成钢,满屋子都是废铁,他仍旧悲壮地坚持自己神圣的职责。
小剑贴着桌子把脸移了过来,悄声问:“大蒜,你怎么了?”大蒜枝叶乱颤却对他不理不睬。小剑知道她听见了,见同桌不愿答理自己,想想身为同学,他已仁至义尽,就又转过脸半直起身子看对面的人间喜剧。正瞎看着热闹时,他感到高凌仙在捅自己的胳肢窝,他强忍着笑转过脸来要训诫一下她,却看见了同桌的大眼烟雾弥漫,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小剑。”似乎为了配合自己梨花带雨的闺秀姿态,同桌并没有对他反唇相讥乡巴佬。
“你,怎么了?”小剑声细似无,唇形的变动已清楚表白了询问的意思。
凌仙没有说话,委屈的嘴角边沾润一颗似有似无的泪珠,在尾夏的午后可爱的晶莹着。她从脸下抽出右手,轻轻往下面指了指。小剑看了过去,白白的长裤上大朵大朵的桃花点缀在上。他一惊,紧接着脸上发烫了起来。
“怎么了?”无知者无畏,懵懂者无知,脸上的烧烫扼制不了小剑善良的关心。
凌仙没有说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眼角眉睫凝结的泪水衬托出了一个楚楚动人。
同桌流血了,我该不该报告老师呢?小剑很想把这个问题推给老师,老师不就是做这些事情的嘛,要不然还能干什么呢。不过直觉又告诉他,这很不妥。以同桌动辄三跳的一向作派来看,有和老师亲近的机会她怎么拱手相让他人呢?小剑想起平时同桌对他的横眉竖眼了,可是想归想,已有丰富人生的他还是悄悄扯下物理书的一角,写上“你受伤了,我报告老师?”然后递给了过去。
凌仙看了,也写道:“不。下课后,你陪我去卫生处看看。”口气不容商量,小剑已习以为常。
“好,我再叫上几个同学一起。”
“不要。”
“那我再喊上一个女同学吧?”对某方面的无知,不代表小剑不能展现一点成熟。
“不,你自己就行。”高凌仙一锤定音。
小剑看着同桌不解,高凌仙冲他点了点头,她已平静地让泪水不见了踪影。小剑想了想,从桌洞里抽出一本漫画书翻开摊放在同桌的大腿上。高凌仙刚白净如脂的脸上粉嫩地象春夏交接时的樱桃,她紧张地看了一下老师,转过脸来冲小剑轻轻一笑。最是那一眼的娇羞,说不尽的温柔,小剑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少男的心就象一把纯洁无暇的蒲公英,在杨柳妩媚、芳草婀娜中,绽放了整个天空。
下课的铃声再怎么轻挪细脚,也惊醒了小剑的美好,他先站起来,有意无意地遮挡下,高凌仙终于移到了门口。待姗姗来迟的上课铃声一响,同学们疯涌而入教室,凌仙和小剑却逆向人群急急往外走去。大家着急着回教室养精蓄锐,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可笑反常。
一下教学楼,刚还小家碧玉的高凌仙重又展现巾帼的英姿飒爽,她修长的双腿让小剑在后面跑得汗流浃背。高凌仙跑到操场的角落停了下来,小剑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你,怎么,你怎么,往这跑?”
凌仙没有说话,她气不喘心不跳地从容让小剑钦佩不已。凌仙伸手把小剑往树丛后面拉了拉,小剑在不由自主中突然有了点兴奋。他看了看凌仙汗珠零散的额头,又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她的裤子,“你流了好多血。”高凌仙的白白裤子仿佛是冬日红梅的张扬,血迹弯弯曲曲地已到了裤角。
“这,这怎么办?”刚还波澜不惊的凌仙一瞬间晚潮抖涨,急急地拍岸卷岩。
“我,我也,不知道。”小剑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还在努力地调匀气息“你哪里伤了啊?”
“我……”凌仙欲言又止,声音细小如象云朵飘浮一样“不知道。”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知道?那脱下看看好了。”小剑喘息终于匀定,他刚当机立断的果敢完,马上就感觉到自己言语的冒失,傻傻地站在那儿等着凌仙的狂风骤雨。
风平浪静的时候,再温柔贤淑的女孩也会有刁蛮任性的一面。波涛汹涌的时候,再娥眉干练的女孩也会露出她不扣所措的一面。高凌仙没有想象中的恼怒万分,只是绯红了面颊呆呆地直视着小剑。你看着我心猿意马,我看着你心如鹿跳,两个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就这么傻傻地互看了起来,最后还是年长两岁的凌仙打破了僵局,毕竟人类对血有着天生的恐惧。她颤抖着双手伸向自己的腰带,一如在教室里的课桌埋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小学时就世人皆知的公理让小剑苦闷不甘。看吧,多年所受的教育让他面如火烧般。不看,不知道她伤在哪,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也执拗着自己挪不开眼睛。
高凌仙哆哆嗦嗦地,虽慢但还是解开了黑色的皮带。小剑站在那。
血,满眼红色的血,漫天红霞般的血。小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马成,鲜血裹身的马成,他在向自己走来,英气勃发、微笑满面地向自己走来。“马成,马成”小剑喃喃几句后,突然身子一软,广袤的银河突然清晰起来,数不清的星星在不停地眨着眼睛。
“小剑,小剑?”高凌仙飞快地系好腰带,蹲下身子。
天高云淡,银河渐渐消失,小剑侧靠着围墙,有气无力地说,“凌仙。”“嗯。”高凌仙见小剑说话了,刚过分紧张的表情放松了下,“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