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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发掏出烟盒抽出四根香烟,递给骆全、传财、七弟。那三人忙躬下腰双手接过。七弟拿着烟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摆出一副陶醉的表情,说道:“发叔现在抽红塔山啊,日子红火着啊。”贺发笑了笑,含上香烟,头伸出去,就着传财递过来的火点着了,猛地吸了一口,烟头红点吱溜一声就明亮红通了起来。
“小爹,你也不给我们一支解解馋啊?”骆力提着铁钗腆着脸垂涎三尺似的走了过来。
“快挖地去。”骆全呵斥着儿子。
“好,好,今天日子不一般,都有,都有。”贺发倒是不生气,又把香烟拿了出来,给在场会抽的老少爷们,一人发了一根,直到烟盒见底。
“发叔,你给他做什么,小孩子懂个屁。”骆全心疼那一盒红塔山。
大家抽了发叔的好烟,精神头平空添了许多,或挖或铲的斗志昂扬,不一会,一个深约一米的方塘已见雏形。曹伟正在塘子中间,他把铁钗提起,自由落体入土中少许,然后左脚踩了上去,拉住钗柄刚要晃动,猛然感觉自己往下沉。地震?地裂?曹伟惊呼一声,还没来得急做出反应,就感觉踏上了实地。
贺发他们一见,忙或蹦或爬地到了塘底,在边上闲聊等着水晶出土的人,也围在了塘边。曹伟已借着骆力的拉扯,自己踏了上来。
刚才落脚的地方,一个东西横贯的洞穴露出来。贺发见了,让曹伟、骆力再用钗锨小心往两边清理出洞穴,以看个分明。
曹伟和骆力换上铁锨,沿着洞穴两边延伸的底层轻轻铲扫起来。不一会,一米多长的洞穴剖面闪现了出来,洞穴宽敞,约有成年男子腰径那般粗细,穴壁上光滑干燥,好象有什么东西长期经过,往来频繁。
众人见了啧啧称奇,有胆小的已开始往后退了。贺发低头歪身从剖开面往西看,洞穴直行半米不到,有上升的趋势,再往东看,也有下降的迹象。
贺发直起身子,刚要让人再往西挖时,已听塘沿上有人喊道,“洞口,洞口。”
贺发和骆全几个村干忙爬出方塘,走向村人所指的朝元家草垛。草垛下面有一个洞口,粗细和方塘里的无二,可能确定就是一条洞穴。
洞口处本来覆有枯草烂枝,若隐若现,不为人注意,现在草叶刚被拨开,露出了滑溜的内壁。徐芬霞也屏气凝神地看着,草垛下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洞?兔子?西仙?狼?蛇?徐芬霞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仿佛自己被不知名的怪物吞噬了一半。
“发叔,你看这是西仙还是什么?”传财有些紧张地问贺发。西仙是当地对黄鼠狼的尊称,别的地方也称狐狸为西仙。因为狐狸和黄鼠狼在躲避天敌追捕时,能释放出具有麻醉效果的毒气保护自己。若是人闻到了毒气,身体素质差一些,还会产生幻觉。
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碰到西仙产生幻觉的同时,不劳而获的思想作祟,就会幻化些仙女与自己红袖添香。而普通老百姓对此不甚了了,就会在“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精神引导下,产生出莫名的敬畏。
“恐怕不是西仙,西仙都在荒效野外的,这打谷场农忙时可是人来人往热闹地很。”贺发拿过曹伟的铁锨,用锨头戳了戳洞口,硬邦邦的,不象谁闲着无聊挖着玩的。
“蛇?”骆全问道。
“这得多大的蛇?再说,蛇也不会打洞。”贺发沉思着。
“会不会是狼?”七弟接着问。
“这个倒有可能的,村东‘狼蹲’就是这么来的。”贺发的表情很庄重。
“怪不得最近村上不是少鸡就是少鸭的。”曹伟凑上来肯定道。
“那现在怎么办?”骆全看向贺发。虽说朝正让骆全负责组织开挖,但有德高望重的贺发在,骆副书记很知趣地由决定者沦为执行者。
“用烟熏,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我还不信了,孙猴子都被熏得眼睛和屁股式的,还怕几个毛兽不成。”贺发很满意骆全的请示汇报,那语气就大发了。
刘宝、骆力走到朝元家草垛前,两手一掐,扯倒了半个草堆。徐芬霞视若不见,此刻她内心的恐惧远胜于对半个草垛的吝啬。
刘宝、骆力双双跳入塘中,把稻草堆在横洞上,曹伟也从草垛上连掐带拉拽下一大捆稻草塞住刚被拨口的老洞口。
刘宝点燃稻草后,脱下外套由西往东有节奏地摇晃起来,以期把袅袅的白烟扇往洞深处。骆力拿了把铁锨站在上风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洞口,以防冷不丁窜出什么东西来伤着刘宝。稻草经年累月,陈旧腐朽不堪,却也干脆易燃,不一会翻滚弥漫的浓烟就激变成跳跃蹦闪的火团。
王七弟见了让几个年轻人去隔壁的谷场上,抱些今年新下来还有些湿涩的稻草投进方塘中。骆力把那些散放的稻草归拾集中,扔起一抱盖住火头。那还欢呼的火苗刹那间矜持了,羞答地扬起绺绺白烟。骆力又拿着褂子象斗牛一样挑衅地舞动起来。随着那舞动,刚大方起来的白烟上扬不得就闷头入地了。
骆全站在塘沿上,看着儿子在下面忙得不亦乐乎,那神经绷得象快要吹炸了的气球。他看着听着,把嘴凑向贺发耳边,压低了嗓子说,“叔,听到什么没有?”
贺发看了看骆全,屏声闭气,细细地倾听起来。崇山峻岭迷雾一样的升腾下落的浓烟中,偶尔传来一两声空心秸杆“噼叭”的细小翠爆声。贺发转脸看向骆全,骆全本来红膛的脸上显现出吓人的苍白,几颗泪珠象冰冻了一样,牢牢地定在他的额边。
“骆全。”贺发也为之紧张了起来。
“听,听。”骆全不看贺发,眼睛直直地盯着塘中。这下不仅骆全听到了,靠近塘沿的甚或更远的人都听了。
从地下由远及近,由小及大,先是鸽群受惊般的哧哧声,转眼就是鹿群奔跑的轰轰声。说时迟,那时快,盖在洞口的稻草象是装在炮筒子里的炮弹,哗啦一下弹飞了起来,随之黑色的灰尘,半明不暗的火星,猛然张扬着将方塘上空渲染出一股沧桑。与此同时,握掀守候的刘宝也一个后跃,被顶出了方塘。
众人意识里惊呼了一声,其实什么也没有做,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了双眼连带着残存的记忆,在已不属于自己的身躯勉为其难地支撑下,傻傻、静静地站立不动。
一条白色的大蛇,硕大的脑袋在成人腰肢般粗细的身体支撑下,时而高昂看向远方,时而颔首扫视身旁。那血红的分叉舌头快速地一伸一缩,象初春林间急行时枝条间或横斜的疏影,那幽深灵动的眼睛随着透明眼睑的闭合,就象林中积雪刚逝之际草苔新抹嫩绿的古潭。但,这些却构成了它对人类无边的威惧。
周围的人类仿佛是它的子民,大蛇居高临下的投映着疏影,四处飘散的灰烬连白壁微暇的勇气都没有,纷扬了一会后全部默默地落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