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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蹲,传说中有狼蹲了一下。所谓传说也就是瞎说,若瞎说个龙盘或者虎踞,那该多造福子孙后代,听起来就气派。
三道沟的名字倒有些来历,不过没来历还好,有来历更让人郁闷不已。那年贺书记响应大跃进的号召,头脑一热从县政府借了一辆大拖拉机带动的联合收割机,好向人民群众展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那么大的车一到多年未经修整的乡间小路,就无经无险地陷进了泥淖。一千多号围观的群众,眼见大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好象要前冲右突一样,可就是只能窝在那个泥坑里左摇右摆。最后,无计可施的贺支书忙发动群众肩拉手拽的把拖拉机给拉回正路上。
拖拉机辛勤耕耘了半天只留下两道碍事挡道的大沟,宽宏大量的村人怕支书太难看,就把路边原有的排水沟加在一起,拼凑地叫起了三道沟。
所有这一些都有据可考,因为解放前做过保长,文革中贺发的这些辉煌经历就被白纸黑字地记载分明了,贴得剑之晶村的前排后院到处都是。
老庄,老村的名字;柿树园,曾经种过柿子树;下渠岭,干渠从这下到低洼处;大炮台,以前打仗遗留下来的炮台;铁路北,就是紧靠村北陇海铁路的北面;二道闸,村上第二个抽水站。
所有这些地名中,只有现在村民居住的“剑之晶”,是年代最久远,韵味最充足,也是传说编得最有声有色的。
晶都县境内北部有一座出过土匪山大王的小山,叫羽山,取其羽化成仙之意。两千多年前,晶都刚由秦始皇设置成郡县时,就有一帮无聊士子牵强附会,硬把“羽”和“禹”挂上了沟。话说禹的老爹鲧不踏踏实实排污除涝,反而投机取巧去偷什么见水就长的息壤。
鲧触怒了天帝,天帝就让刽子神把他押到羽山一剑结果了。和“三道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的是,羽山顶有块大石头上裂了三条缝,那些文人们知道后,如获至宝地把它添枝加叶进了传说。他们对外一致声称这就是试剑石,也叫三缝石。
呜呼哀哉!起名字的能力,一帮号称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尚不如挂着“狗剩”“二蛋”外号的乡野村夫。
既然有那帮尸位素餐的所谓学士无聊在前,那躬耕不辍的的父老乡亲有意在后,也就无可厚非了。先祖们循着羽山试剑的传说,也自取所需地嫁接起这个神话。
当天神诛杀鲧前试剑时,因为用力过猛,把剑的精神灵气全部震出了剑身。有了剑之晶村先祖的解释,那传说中刽子神的宝剑不能将鲧彻底杀死,就和鲧的神通广大没有了关系,而要归功于宝剑精神灵气的脱离。
鲧的脑袋被砍下后,尸身三年不腐,后被人一剑劈开,就跳出了为后世所称颂的禹。而那精神灵气就象凤凰一样,若不择良木而栖好象就显示不出它的与众不同。
它今日昆仑明日篷莱地游荡了数百年,直到有一天游荡到了现在被称为剑之晶村的上空。它看到这个地方山诗田书、风育水馥,一边雅致所在,远非那些蹩脚神仙自吹的洞天府地可比,一种深深的归属感喜上心头,忙急急地冲下来占住这块风水宝地。从那后,这个当时还蛮荒濯童的地方,就被称为“剑之精”。
后来此地又大规模出土水晶,人们又将地名改得实至名归些,叫“剑之晶”。这一叫,就是一千多年下来了。
当政府要求搬造新址时,懂点风水学但号称坚定唯物主义的贺发,当然不仁地带着一群人抢先跑到这个地方安营扎寨。
为了安抚带另外两群人搬迁的村长和副支书,贺发还悲壮地表示,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和这些根深蒂故的的封建糟粕做坚决做斗争。
当时的村长和副支书只能去争抢剩下的两块地方。
而剩下的两处地方除了方位有点差异之外,别的可以说一般无二。于是村长和副支书就抓阄解决了。
当年根红苗正的村长和副支书早已做古,在文革中被整得七荤八素的支书,如今倒顶着贺半仙的名号精神抖擞地到处招摇。
当年抢占了这块风水宝地则成了贺半仙最得意,也是最为人所称道的一件事。三十年过去了,剑之晶村不仅有四五个在外从军升迁,还有六七个考上中专院校现在城里工作的人。
如果再加上贺半仙在外地做镇妇女主任的女儿贺芹,和在外面画了一圈轮回的李朝正,称剑之晶村为人杰地灵也不无夸张。于是,一祖同宗的另两处村名就跟风地改成剑之莹和剑之亮。
历史的脚步虽然已跨入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晶都县城也有了专门采集水晶的105矿厂,但在乡间私自开挖水晶仍属于要被严厉打击的投机倒把行为。
老猴子七个孩子中倒有六个尚未成年,身为一家之主的他面对着孩子们哇哇叫的大口,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大家比邻而居,李才知道老猴子家人多粮少,也知道老猴子傍晚和清晨会偷偷摸摸地挖花石,但他没有声张。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大儿子朝正要不是在家五天只吃三顿,他哪会舍得让他去当兵。
水晶是本地的特产,看县名就能顾名思义得出来。
李朝正在部队里读过水晶方面的科普书,毛主席造水晶棺材时,他还专门了解了下这方面的信息。它是地震带的产物,康熙年间,离这不远的郯城发生了一场地震,级别之大超过了唐山地震,惶惶有8级,危害波及到十几个省,四百多个县市。
不过说来也奇怪,偌大一个中国,地震带无数,却只有晶都这个地方出产水晶。李朝正自在部队了解了水晶的形成及历史文化方面,就一直为家乡没有好好发展水晶而惋惜不已,及至后来卸甲归田后,他又暗暗为还没有多少人开发水晶而兴奋不已,只是苦于自己徒有从书上看来的屠龙之技,却无有实践中得来的庖丁之法。父亲的安排,正中李朝正的下怀。
刚吃过晚饭,李朝正就扛起钗锨兴奋地来到老猴子家。老猴子也扛着钗锨提着脸盘、马灯刚要出门,李朝正叫了声“猴子叔”后,两人心照不宣地齐齐往外走去。
老猴子带着李朝正来到一块“五花地”,说了句“这里”,把别的东西往边上一丢,拿起铁钗,抓着钗柄往地上猛地一戳,铁钗的三齿就入土了一小半。铁齿并不是直直地与钗柄相连,而是先弯曲于钗柄,再直直向前。
三齿头部在一个平面内分开,间隙均匀。老猴子一只脚踩着弯曲处,将身子重心移上铁钗,两手抓住钗把前后摇晃了起来,铁齿就慢慢地向泥中深入,直到齐根在齿弯。老猴子下来,退后一步,把钗柄用力往后一拉,大块的泥土就翻了起来。他双手握住钗柄,端起往边上走了几步,翻转钗柄,泥块就倾泄而下。
李朝正在边上也把铁钗往地上一戳,钗齿直没入土。老猴子见了,暗叹一声到底年轻,有力气,就指挥朝正闪开两米远,与自己相向而挖。
有了李朝正这个膀大腰圆的生力军,不一会半米深、三平米大小的水晶塘已初具规模。老猴子招呼朝正休息下,朝正说不累,仍在开挖。老猴子又赞叹一回朝正年轻力壮后,就坐到塘沿上,拿出一根卷烟,翘起二郎腿有滋有味地吞云吐雾起来。
李朝正每次挖土,都不用借助脚力。他右手抓着钗柄,高高提起,猛地往土里一插,然后翻转手腕把钗柄往后一拉,同时左手抓住钗柄靠前部位用力往上一抬,一大块泥土扑束束地拔地而起。偶尔土里有“火石”阻挡了李朝正疾驰而下的铁钗,他就稍微移开一个方位,再如上所做,连石带泥地起挖。火石是石英的俗称。
看着李朝正生龙活虎的样子,老猴子心想若不是大女儿出嫁了,眼前倒是个现成的东床快婿,可惜别的女儿太小了。老猴子瞎想了会,一转念,就算自己肯把女儿嫁给人家,也得人家愿意娶才是。若不是朝正今天一时落魄,又有几个人敢想这事。
“猴子叔,你到那边坐下。”李朝正都挖到自己脚前了。
“哦,哦。”老猴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结束自己的心猿意马。他扔掉快烧到手指的烟屁股,拿起把铁锨帮助朝正清理钗齿间漏下的碎泥。
东面的月亮升了起来,清辉洒在忙碌的一老一少身上,和田间偶尔的虫鸣一起构画出了银样的乡间夜晚。
“朝正,注意,要有花石了。”老猴子提醒一声,爬出石塘,取过马灯点亮了放在塘沿边上。刚才黑褐色的泥土已渐渐显出黄乎乎的样子,快挖到“晶盆”了。
虽然这些年接二连三的运动,让很多年轻人对家乡的特产只能是一知半解,但毕竟土生土长,多少还懂点基本常识的,更何况李朝正还从别渠道了解不少。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晶也一样。这种常被冠以吸天地之精华,集山川之灵气的大自然杰作只会出生在色鲜泽艳、粘滑润湿的黄土中。
肥沃无比的黑色泥土对这种既不能当吃也不能抵喝的自然杰作则横竖看不顺眼,就是对晶体家族最底层的石英都没有点悲天悯人情怀,它就是不产。
“猴子叔,只有花石没有水晶吗?水晶不是更值钱?”李朝正好象怕老猴子不知他的浅薄。
老猴子看了他一眼,简单地解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