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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通,为何费了这么多精神,猜出了门上的密码,却仍然打不开那扇铁门?
那声巨响并非人为的,明显是机械启动的金铁交鸣之声,而且声音是自内而外发出的。可是,直到声音停止,我面前的那扇门依然纹丝不动,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既然出了差错,为何又没有触动暗器机关?要说万方成在此处没有设置暗器,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但我没有更多时间去琢磨了。因为后面出现了偷袭者,而且,这个偷袭者的武功非一般的强。此人来自我的左后方,现在快要接近我的后脑勺了。速度迅捷,力道凶猛。看来此人一出手就想要我的命。
我剑在右手,那是为了防备暗器的。此人从我的左后方发动攻击,很有可能躲在暗处观察良久,早已对我的站姿和周围的地形了然于胸。
无论如何,这一击让我胆颤心惊,手忙脚乱。一是我没想到此处会突然出现外敌,二是我的站姿和身处的环境,非常不利于反击。前面是铁门,无法前冲避开这一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倒地,要么转身。
假如时间充裕,转身是比较主动而又安全的办法,一旦转身成功,接下来我便游刃有余,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高手,仍然进可攻、退可守。只可惜对方身法和手段太快了,这就使得“时间充裕”成了虚话,如此一来,转身就成了风险最高的做法,很有可能转到中途便已中招,不死也要重伤了。
另一条路是就地而倒。此法倒是有足够的时间避开身后一击,但接下来就太被动了,对方不太可能只有一击,招式肯定是绵延不绝的,我躲得过第一击,却无法彻底摆脱困境,主动权一直掌握在敌人手上,情势会越来越恶化。假如背部着地,我还有可能凭借自己剑法中恶毒的“捣龙式”实施反击,也许能争取到一点脱困的机会。
但现在的情况是,攻击来自左后方,我只能朝右前方卧倒。背部空门大开不说,还得把自己的长剑压在身下。那几乎跟找死差不多。
当初,师父在荒原上授我剑法之时,有一段理论我记忆深刻,他说,要让“绝命剑”发挥到最高界境,必须时刻具备杀人之心,否则,再快的速度,再强的力道,也就是个普通的剑客,无法步入顶尖高手的行列。
其时我对师父的说法不以为然,总觉得他心态偏激,心存恶毒。人在江湖,大多是为了混口饭吃,何必一出手就要人命?
但是,我自踏入江湖这几天,大小十数战下来,对师父所说的那番话有了新的体会。
不管什么方式的武功,最大的目的,都是为了在搏击中争先,乃至取胜。不动则已,一旦动手,就必然要尽全力将对手击败,而击败敌人的标志,要么将其杀死,要么将其打残,使其失去抵抗力和反击力。反过来,你就会被对手杀死或打残。在这一点上,人类其实跟动物差不多。
当然,也有高手约定比武点到即止,不拼死活,只见输赢。不过那是武功的另一范畴之事,不能叫搏击,只能称为交流,或者干脆就叫社交活动。
在我看来,点到即止的比武,其实是分不出真正的输赢的。因为这种场合,高手之间斗的只是精巧和敏捷,除了力量上有所保留,也无法将武功上升到心理层面。很显然,这种胜负的结果,往往是主观的,表面的。可以说,江湖上没有人会臣服于这种结果。
真正的争斗,大到群体战争,小到两个人面对面搏击,除非双方实力悬殊,一方具备压倒性的优势,胜负的结果才与心理因素无关,至少是关系并不大;如果各方面实力相当,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则是心理承受能力。这种情况下,一旦心理防线稍微放松,结果便是一败涂地,一溃千里。再好的外部条件,也无法收拾这个残局。
这几天以来我最大的感受是:一旦进入争战状态,特别是面对与你实力相当、甚至是武功比你更强的高手之时,首先在心理上,你不能老想着怎么退让和防守,而应该在险境、乃至绝境中反击求生。这就是上面所说的,心理上不能放松,必须保持高度紧张状态。
在险境中畏缩退让,在绝境中沉沦放弃,永远是最差的策略,也是弱者的行为。结果只一个:被强者所杀,或者臣服于强者。
现在想来,师父当初所说的“要有杀人之心”,用语虽然激烈,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其间暗含一种进取性的策略。虽然这种策略听起来如此残酷无情,但是,我们身处的这个江湖,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温情脉脉。
我的进一步理解就是:你可以不杀人,但首先要保证自己不被人所杀。那么,你在死亡之前,便永远不能认输。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此时此刻,我既没有转身,也没有倒地,而是选择了第三条路:冒险反击。
劲风快要到达我的后脑之际,我双膝微屈,身子一矮,借着这个时间差,右手铁剑向左侧抛出,左手凭感觉抓住半空中的剑柄,朝左后方猛力挥了出去,横扫来敌的躯干。
这招算是强力而为。如果非要找依据,在我的剑法里面,只有“离心式”中有一种变化,与此招相似。但原招不需矮身,而且长剑是向后刺出,并非横扫。我此处反击的灵感来自这一招,但依形势而作了较大的修正。
长剑向后横扫的同时,我身体重力全部集中在左脚,掂起脚尖,猫着身子,右脚向铁门上一借力,身子向后转了半圈。如此一来,反击尚未成形,先与强敌面对面了。
我这种做法,实际上风险也是相当大的。首先,长剑易手,有个时间差,这个时间里,对方的攻击又向我推进了几寸,相当于死亡向我逼进了几寸;其次,我反手横扫,目标不准,力道也不够,无法一招制敌,即便成功,顶多让人受点皮肉伤;第三,我虽然借着反击之势转身,但矮着身子,而且两脚着力不平衡,导致下半身不稳,而上半身又运转不灵,招式施展不开。
假如遇上少林方丈或武当掌门,又或者是幻影刀南宫玄这样的高手,抓住这个瞬间机会,足以把我杀死两次。
我如此反击强攻,惟一的优势,只能说是奇诡。因为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够在强敌面前长剑易手,我能迅速做到这一点,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我在赌博。惟一的希望是,我的奇诡手法,能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从而出手稍加犹豫。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站稳脚跟,我就算赌赢了。接下来,我就可以凭实力保命,或者争胜。
赌博更多的时候不是靠技术,而赌的是运气。
无论从哪一方面讲,我这一次赌赢的可能性都很小。对方有备而来,而且从其劲风和身法判断,武功高深莫测,不太可能因为我的奇诡手法而太过犹疑,即便真失去了第一步杀我的机会,也可能还有后着能将我制住。真正的高手,一定会预留后手的。
对我而言,必须赌这一把。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除了运气,还有一个武功之外的因素,使得我赌这一把不算太过盲目。
对方在黑暗中屏声静气,窥伺良久,有很多机会可以偷袭我,却一直没动手,很明显,他是在等我解开圆盘上的密码,继而打开金库之门。直到我旋转三个圆盘,没有触动暗器机关,而且立即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此人认为金库之门已开,遂对我痛下杀手。即便瞬间杀不了我,也要将我重创到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在响声过后,右边那扇铁门仍然纹丝不动。我觉得惊讶,对方肯定觉得更惊讶。因为这种惊讶,他手上犹豫的可能性就很大了,甚至连预想好的后着,都会就此放弃。理由有二:一是门既然没开,也就是出了纰漏,很有可能触动了杀人机关,他就必须分心防备随之而来的暗器;二是他如果毫不犹豫地将我杀了,也就别想进金库得到想要的东西,这应该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在黑暗中等待,肯定是认为,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怎么解开密码,从而打开金库之门。事实也可能真的如此。
这才是我真正的机会。
结果是,我真的赌赢了。
我长剑挥出,手肘快要伸直之际,我才感觉到,对方用的也是剑,而且剑尖已接近我的左耳正上方。假如他顺势将剑下压,很有可能重伤我的脖子或左肩。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两败俱伤,只不过对手伤得较轻,而我左手必然暂时失去了抵抗能力。
正如我所料,对方突然撤招了。身形跟着一顿,我的剑招也化为无形。我想都没想,借这个机会站起身,背靠铁门,长剑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但是,对方没有给我再次袭击的机会。
并非他先发制人,速度快到让我应接不暇,或者说,其人武功高到让我无法反击。刚才如此劣势的情况下,我尚能转危为安,何况现在我已站稳脚跟,调整好身形?我有信心,江湖上没有一个高手能完全封住我的攻势。即便是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或者是上官飞鹰再生,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无法出手是因为,此人身形一闪,突然在我眼前消失了!
这反而让我大吃了一惊。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无影无踪?这是什么古怪身法?蜡烛之光虽然微弱,但还没到看不清一个人影去向的地步。果真如此,这就不是武功身法,而完全是一种魔法。
准确地说,此人是在金库中间那扇门前消失的。
我向来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超能力的东西存在。或许每个人内心都会有所畏惧,但我畏惧的,绝对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特异功能。如果此人真有什么魔法,也不至于需要在暗处偷袭我,而且还偷袭不成功。
所以,在吃惊之余,我并没有太大的恐惧。长长吸了一口气,再次定睛一看,终于发现此人消失的原因和去向。
中间那扇门已经打开,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方形洞口。也就是说,实际上我推测出来的密码并没错,操作上也没失误,只不过,万方成在这点上又玩了一次花样。转动右侧门边的圆盘,打开的,却是中间那扇门。
偷袭者很显然闪身进了金库,让我产生突然消失的错觉。看来,他比我更早发现金库已开,或许不是他比我更有先见之明,清楚万方成在金库结构上玩的花样,更有可能的是,他身处的方位,比我更容易看到中间那扇门的动静。
不管最终打开的是哪一扇门,都是他等待的结果。门既已打开,他便立即从暗处对我实施偷袭,试图将我一举击毙,然后轻松占有金库里的一切。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敢于将性命压在全无把握的反手一击上。
我这一击完全没有把握伤他,但是,他也没有把握保证自己完全不受伤。这一刻双方其实都处于未知状态。我拼命只因迫不得已,而他袭击我只为清除障碍。也就是说,他除了杀我,还有别的选择。一击不成,还可以退而求其次,进入金库先拿到想要的东西再说。这才是他的终极目的。
他放弃了两败俱伤的选择,即便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很小的可能。
我活下来了,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反而心有余悸。
我看着中间那个方形黑洞,心想,必须阻止此人走出这道门。
铁门以内漆黑一团,我不想贸然冲进去。赌徒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运气只能赌一次,接下来必定是霉气。
地上的蜡烛只剩一小截。我把这个空间里惟一的一点亮光托在手心里,右手横剑当胸,全神贯注,慢慢地走近中间那道门。无论里面的人武功有多高,我自信能够将他堵在里面,至少,他不能完好无损地离开。
再一次交手,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不让他走出这道门,他当然也不能让我走进这道门。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的攻击来得这么快。他进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寻找需要的东西。我估计,在找到东西之前,他应该尽量避开与我再次交手。
但我估计错了。我刚近铁门,他就再次出手了。
他似乎并没去找东西,而是刻意躲在门边等着我。
这一袭击比刚才更加凌厉,也更阴毒,剑尖直击我的咽喉。让我不解的是,刚才他第一次对我的偷袭似乎未尽全力。
我脚步一顿,长剑斜向上挑,试图格开他的剑尖,再伺机反击。但我的长剑刚动,对方的招式又变了,剑尖绕了一小弯,刚好移到我长剑下方,直攻我的胸腹之间。
没想到此人在黑暗中变招仍然这么快,武功高得简直难以想象。自始至终他都没出那道门,我只见剑身闪动,而未见其人,甚至不知他以何种方式站立。我如果跟着变招,去格挡他的长剑,也许能保障自己不受伤,但如此下去会没完没了,而且我永远处于被动状态,再也不可能前进半步。
我决定不再玩见招拆招的游戏。这种耗时费力的事情,没什么意义。
我扭身向右,避开胸腹间致命的攻击。对方剑尖如影随形,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左手腕关节一抖,那一小截蜡烛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自外而里向金库的地板上掉落。
亮光就像一道流星。我以为此举至少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剑尖略微停顿那么一小会。但我又猜错了,对方力道不减,速度不变,剑尖像蛇一样钻向我的身体。
我脚步再向右避让,就要彻底远离这道门了。这大概就是对方的目的,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当然不能委屈自己,而如他所愿,于是长剑尽量前伸,凭感觉刺向对方手腕,右脚向墙上跨了一大步,踩在门边最下面的圆盘把手上,身子凌空而起。
接着,左脚尖又踩上了中间圆盘把手,借力一纵,腰间向右猛力一扭,身体便像条泥鳅般从铁门顶部钻了进去。
我身子还在半空中,双脚未踏到金库实地之时,悲哀地搞明白了两件事:
一是我终于知道对方是谁了。
二是进来之后,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