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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的某个秋日,曾经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诸葛神甫突然来到我生活的荒原上,从一群狼中救下了我的性命,随即又扔给我一把铁剑,要求我用此剑跟他比试一场,以确定两人在这片荒原上的关系或者说大小身份。
结果简单明了,我输了,此后他自作主张成了我的师父,还自称叫王大,将我取名为王二。当然,我很不喜欢王二这个名字,主要是听上去傻里傻气,于是,大多数时候,我把自己称为王大侠。
师父第一天给我的那把铁剑,此后再也没有要回去,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后来的日子里,我用此剑与师父拆招,杀狼,最终还刺伤了师父。
我想说的其实就是那把剑。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剑。
在我的想象里,武功高强的人,身上所配之剑,剑鞘看上去要精致、美观、华丽,剑柄必镶七彩宝石,剑身一旦出鞘,必定寒光四射,就算不能削铁如泥,至少也得吹毛断发,杀人不见血。配剑如此,才能称得上一个仗剑江湖的大侠。
用我的想象去衡量,师父给我的那把剑,根本就不算是剑,首先是没有剑鞘,其次是剑身就像一块稍加修饰的铁片。除了份量不差,剑身锈迹斑斑,剑尖歪曲,可能曾经刺过很坚硬的物体,两边剑刃也谈不上多么锋利,而且还有多处缺口,显然师父曾无数次用它与人交手争生。
最难看的是剑柄,没有任何装饰不说,还刻意裹了一层厚厚的破布,又因手握得太久,早已油腻不堪,看上去破布也已与剑柄融为一体。
我怎么都想不通,师父为何在这么难看的铁剑上,还裹上这么一块倒人胃口的破布,也许是他的手掌宽大,而原来的剑柄太小,必须裹上一块布才能使用趁手。但对我而言,剑柄握上去却又粗又厚,怎么都有点别扭,很长时间以后才适应过来。
大概就是因为这柄剑太过寻常,弄不好就是师父从哪里顺手拣来的,所以给了我之后,他再也没要回去,换根木棒使用,武功上的发挥也差不了多少。
也正因为在我眼中它不算是一把剑,才没主动将它还给师父,既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而我还得经常用它来分割狼肉,所以一直心安理得地据为己有。
师父死去之后,那把破铁剑,就是他留给我的惟一遗物了。出于对师父的怀念和尊重,我舍不得扔掉它,况且,扔掉它之后,我也没什么可用的。带着它闯荡江湖,一旦遇敌,也不必为了寻找兵器而犯难。
事实上,我用这把不起眼的铁剑,击败过不少高手,比如聚鹰帮的五大护卫,比如归无情,比如少林寺的梦得大师,比如武当派的无聊道长。无论如何,铁剑也算是跟着我出生入死了一段时间,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在,铁剑终于被一个冒充我师父的人,用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毁掉了。这相当于毁掉了我对师父的尊重与怀念,自从被削掉第一截开始,我心中便不由升起一阵悲伤,也加重了我对眼前这个黑衣人的愤怒与仇恨。
此人不但用诡计杀了我师父,还毁掉了师父留给我的惟一遗物。
铁剑已然断成三截,一截掉落在地上的某个角落,一截连着裹有破布的剑柄,仍被我抓在手上,而中间那一截,正插在面前黑衣人的小腹上。
我看到黑衣人小腹上的那一截铁剑,外面只露出大约一寸。血液沿着那一寸铁剑漫漫地滴落下来。
此时,我必须暂且抛开铁剑被毁的遗憾,先评估一下对手的伤势。因为这场争战到现在只是暂告一段落,并未完全结束。此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就看我这一击对黑衣人到底产生了多大的损害。
铁剑被我使用了两年,虽然没有仔细测量过,但我心里清楚,它的长度大约三尺。现在被削断为三截,目测估计每一截的长度都差不多。也就是说,掉落在地上的一截是一尺长,留在我手上的剑身连剑柄也只剩一尺长。那么,插在黑衣人小腹上的那一截,仍然是一尺长。
误差不会太大。
从表面上看,黑衣人小腹上露出的剑身只有一寸左右,加上衣服的空隙因素,保守估计,那一截铁剑顶多只有两寸留在他的体外。换句话说,插进黑衣人身体里的那一部分,至少有八寸长。
八寸长是什么概念?大约相当于一个正常人手臂的腕关节到肘关节的距离。这么长的一截断剑,完全插进身体里,如果是要害部位,恐怕会当场死亡。黑衣人没死,是因为他的受伤部位是小腹。
本来我身受两处皮肉之伤,黑衣人胜券在握,却因为叶欣突如其来地揭开箱盖,导致情势逆转。他现在所受的伤,比我身上两处伤口加起来还重,而且伤在小腹,必然损伤了部分内脏,虽然一时死不了人,但要继续动武,劲力、速度和反应必然大打折扣,可能连刚才的一半功力都不到,另外,他支撑不了多久。
而我,两处伤口现在已然停止流血,保守估计,武功还能发挥出平常的七成威力。
评估的结果就是,在黑衣人的后援——即不明真相的诸神教教众出现之前,我暂时在武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即令我只剩一柄一尺长的残剑,他手上仍然拿着削铁如泥的宝刀,但要杀掉他或者控制他,我自信能在五招之内完成。
当然,此时此刻的优劣之势,黑衣人心里比我更清楚,毕竟伤在他身上。不管用什么方法,他是不会让我将消灭他的那五招使完的。
在我左手将一截剑身刺进他身体,右手撤回残剑之后,只停顿了那么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我见到他流血的同时,心里便完成了对局势的评估,但还来不及喘一口气,更谈不上感受一下胜利的喜悦,黑衣人便立即打破停顿,采取了下一步行动。
刀光首先卷向我的面门。
我所料不错,他的劲力和速度已大不如前。此时我仍然可以故伎重施,右手以残剑阻挡刀光,左手以掌代剑猛击其小腹的伤口,此举也许杀不了他,但至少能够逼得他大步后退。先机仍然在我一方。
我并没有采用这个办法。因为这里面有个风险,就是手中仅剩的一尺残剑,可能再次被削断。而且,如果对手敢于挨我一掌,上半身的刀光还有可能伤到我的右手。
风险不大,但确实客观存在。处于劣势时有必要冒险,赌博,甚至拼命,但我现在明显处于优势,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保证自己不再受伤,使目前的优势延续下去,以取得最终的胜利,而不是冒险争一时之先机。
所以,我选择的是后退。后退了一步,站稳脚跟,调整身形准备使出一些变化繁复的剑招,尽量不与他的宝刀接触,寻找空隙,伺机伤敌。
我后退一步,黑衣人的刀光也跟进了一步。当然,他比我慢了半拍,足够我站稳变招。我身形一矮,脑袋一偏,避过他的刀光,残剑变幻着“伤心式”和“离心式”两种套路,攻其前胸,同时威胁下腹。我这次虽然剑招繁复,攻击力却有限,主要是残剑太短了。
我以为黑衣人会将刀光回收,迎向我的残剑,逼我改变出招路线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与我刚才一样,他也选择了后退。而且退得更加迅速,身子一掠便向后滑了三步。
后退虽然显得有点保守和被动,但此时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形势对他并不利。让我惊讶的是,他的刀光并没有随着身子的后退而消失,只是闪了一闪,位置下移,继续攻向我的面门。
惊讶过后,我还是反应过来了。刀光闪那么一闪,只是我的错觉,其实是随着他身子后撤暂时回收,而在他身子撤到中途,大约两步之际,刀光突然与其身子分离,身子继续后撤,刀光却借势重新向前攻了过来。
也就是说,黑衣人退到中途,宝刀居然脱手掷出,像暗器般向我飞来。
从劲风判断,这一击实在并不强。我要躲开它并不太难,只不过脚步受阻而已。那么,黑衣人些举到底意欲何为?扔出宝刀,只为暂时阻挡我追击?
黑衣人的伤虽重,但还没到使他狂乱的地步。
他扔刀肯定有目的的,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我迈开左脚向旁边的箱子滑近了一步,轻松地避开刀光,脚下这么一阻,立即向前追击已来不及了,他已站在三步开外。而且,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我吃了一惊。
黑衣人突然以其独臂奋力拔出小腹上的残剑,没有任何犹疑,振臂一挥,那截残剑带着他的鲜血,破空飞来。
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我,而是箱子里的叶欣!
叶欣刚才猛地推开箱盖,扔出第一锭银子时,还是躺着的,扔出第二锭银子时便已坐起来了。自锁骨以上的身子,全露在箱子外面。她目睹了我借机反击的全过程,只是战况太过激烈,我与黑衣人都无暇顾及她,更别提与她说话了。
残剑破空的劲风,可比刀光强多了。显然黑衣人这一击用尽了全力。具体目标是叶欣的咽喉。就算是我自己,咽喉上中了这么一截残剑,也是必死无疑,何况弱不禁风的叶欣?
我残剑在右手,而叶欣在我左侧的箱子里,转身挥剑阻挡飞来的暗器,也许能做得到,但是风险太大。原因还是那一个:手中的残剑太短。万一感觉不灵敏,判断不准确,叶欣就得当场丧命。
我没有转身,而是侧着身子向左猛地一扑,忍住肩头的疼痛,伸出左手朝飞来的断剑抓去。这一着可以救下叶欣,但对我自己风险太大,身体完全失去平衡,如果此时黑衣人有刀在手,冲过来随便攻我身上哪个部位,必能一击成功。说不定,还能要了我的命。
所幸的是,他手上没刀。他的刀在此之前自己扔出去了,现在刚好钉在身后的墙壁上。当然,如果他不扔刀,阻止我向前追击,就没时间拔出小腹的那一截断剑,更没时间全力发射断剑攻击叶欣。
不过,我左扑的同时,黑衣人也没闲着,身子凌空而起,向我和叶欣的方向扑来。他越过我们上空时,我才知道他并不是来趁机攻击我,而是直接冲向我们身后的墙壁。
我奋力接住飞来的断剑的同时,身后一声巨响,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坐起身,回头一看,墙上的刀不见了,黑衣人也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