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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姑娘得理不饶人,继续冷嘲热讽:“你那个阿红,不到一天时间就让你神魂颠倒,把救我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还以为她是什么倾倒众生的仙女呢,没想到只是个烟花女子。我说,你的品味不怎么样嘛。”
我说:“第一,烟花女子也是人,她貌美善良,怎么我的品味就差了?第二,我一直就没有忘记要去救你,其实我是在救你的途中遇上阿红的。”
这话我说得底气不足。阿红貌美善良不假,作为烟花女子的事实却不能改变,我心中虽然不在意她的过去,却无法阻止别人异样的眼光。
另外,我最初到金城赌坊去的目的,是为了打探紫衣姑娘的下落,后来变故频生,将阿红救回来之后,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只顾谈情说爱,完全把紫衣姑娘抛诸脑后了。直到上官飞鹰带着她在这里现身,我才回想起自己的最初使命。
紫衣姑娘说:“哼,口是心非。你倒是说说,你去救我,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把去赌坊引出阿红,跟踪她找到归无情的落脚点,然后阿红受伤,我将她救回到这里的整个过程,简略地复述了一遍。其间有意省去了与阿红打情骂俏及至接吻的细节。
最后我说:“我找不到归无情所说的东西,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希望用这种方式先找到你的下落,然后再伺机救你。世事真是很奇妙,整个过程虽然跟我想象或设计的不一样,但结局却并没有改变。现在,你我都恢复了自由,而且都身受重伤,跟我最初去救你时想到的结果并没有多大区别。”
她撇嘴说:“胡说八道,这个结局区别大着呢。本来这个事件当中我是女主角,我一直期待着你为我施展高明剑法与人拼命,让我以后也有点回忆的资本,可没想到的是,你命倒是拼了,为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我稀里糊涂就成了局外人,还受尽你的羞辱。而且,我这个死皮赖脸的局外人还要犯贱,在你危急之机冲上来为你挡一下,因此身受重伤。”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转眼看到桌上的两个大饼,那是我与阿红早上吃剩下的,于是伸手拿过来,分一个给她,说:“别哭了,再哭脸都花了,脸一花看上去就很丑,你以后想做女主角就更难啦。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吃饱肚子再找别的机会做女主角。”
她噗嗤一笑,又咬牙切齿地说:“油腔滑调,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就应该让上官飞鹰把你打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她边说边用左手接过饼吃了起来,我心想,这姑娘原来是个左撇子,而且她左肩上的伤不太重,还能正常拿东西吃。
我也边吃边笑说:“这位姑娘,其实我们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对我真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叫朱玲,玲珑剔透的玲。你叫什么名字?”
我吃完了最后一口饼,讪讪地说:“在遇到师父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师父自称是‘王大’,我就成‘王二’了。一般人们都叫我王大侠。”
朱玲也吃完最后一口饼,捂嘴大笑:“名符其实,你这人还真有点‘二’。‘王大侠’是你自封的吧?”
她笑起来很好看,虽然手掌捂着嘴,我仍能看到她的小酒窝。这也是她随上官飞鹰来到此地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之前一直与我抠气、斗嘴,我觉得,我有义务让她一直保持笑容,毕竟她是为我受的伤。
于是,我开始用轻松搞笑的语调讲自己的那点可怜的江湖经历:
“我刚踏入江湖之时,本来是想南下,凭自己的真实武功闯一番天地的,甚至连名号都想好了,叫‘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听上去既苍凉又壮观吧?可是半途中遇到‘塞外四杰’那四个笨蛋,稀里糊涂打了一架,他们最终不怀好意地送了我一包银子。后来又因这包银子被吴智一伙人围住,要凭真本事,他们多少人都打不过我,但吴智这家伙太阴险了,居然趁我不注意下毒,然后逼我北上替他们找什么东西。就这样,我来到这个秀水镇上。来到这里倒也无所谓,最可惜的就是那个唬人的名号用不上了,因为这里比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更偏北。所以,我只能号称‘南方的小鸟’了。但这名号太没气势,不用也罢,还是王大侠听着顺耳一点。”
这段话,我刻意淡化了自己一度无奈和悲伤的情绪,而且语气怪腔怪调,完全像在说一个搞笑故事。原本以为她会捂嘴笑得前仰后合的,没想到她突然睁大了双眼,盯着我说:
“你中了吴智的毒?这么说你如果没拿到解药,只能活十几天了?”
阿红说,秀水镇上每一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感觉是,秀水镇是江湖势力所能达到的最远之地,出了这个地方再往北,所有的江湖恩怨和争端皆已淡化,甚至消失,不可追寻也无法再追寻了。所以,江湖人物中,犯罪的、避仇的、心生厌倦的,乃至伤心欲绝的,都想退隐关外,试图放下所有的江湖包袱,活个轻松和坦然。
从另一个意义上说,秀水镇相当于两个世界的交接点,要逃避江湖必经这里,而要阻止别人离开,这里也提供最后的机会。因而,秀水镇虽然偏远渺小,毫不起眼,却是各类江湖争端最为剧烈和残酷的地方。
我曾经认为,秀水镇存在的最大理由,是为南来北往的客商提供一个栖息场所。现在看来,它还是解决各类江湖争端的最后地点。这里凶险、神秘,高深莫测。来到这里的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有人主动出击,比如上官飞鹰和他的帮众,有人被迫停留,比如我和阿红。
我不知道还有些什么江湖人物,正躲在暗处窥伺着这一切,随时准备出手,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觉得,我算是江湖人物中最无奈、最窝囊、最迷茫的一个,来到这里并非自愿,认识阿红给了我一段美妙的时刻,可这种美妙一闪即逝,接下来是更深的痛苦和牵挂。想要以武功解决这一切,却不知如何下手。
现在,不但身受重伤,所中之毒也按时发作了。
我看到吴智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恶毒地阴笑,销弥我一切快乐,搅起难以忍受的痛苦。
对我而言,腹痛难以忍受,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在朱玲这个漂亮的姑娘面前,我无法掩饰自己的痛苦。而且,今天的痛苦比昨天更甚,可能是内脏刚受过伤,对毒药的抵抗力变弱,直痛得我四肢僵硬,全身都不听指挥,额头汗出如浆,脸上的表情想必相当滑稽。
如果朱玲不在场,我早已滚到地上去了。
朱玲大惊失色,颤声问我:“你怎么啦?别吓唬我。”
我靠在床沿,身子悬空,全凭僵硬的两手撑地才没横躺在地上,如果我伸手去怀里摸镇痛药,无法保持平衡,肯定会撑不住翻滚倒地,或者倒向朱玲的怀里。我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只好向她求助。
我强忍疼痛说:“帮帮我……,把我怀里的瓶子拿出来,倒颗药丸放我嘴里。”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我与她肩并肩靠在床沿,她稍转身子,右手伸过来在我怀里掏出瓷瓶,只不过举手之劳。
朱玲迟疑了一下,右手似乎很不情愿地抬起,向我伸来,但是伸到中途又掉落下去。
我听到她突然冷笑说:
“哼,别玩这些坏心思。这些招数对你那阿红姑娘有效,可别用在我身上。男女授受不亲,你让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在你身上乱摸?装得倒挺像的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请你帮个小忙,又没有别人在场,你这个时候跟我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都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全身无法行动,还能有什么坏心思用在你身上?装能装成这个水平?你还真把我看成一个见姑娘就使坏的色狼啊?
既然如此,刚才你又何必舍身救我?既然救了我,就算对我没什么好感,至少不会认为我是个坏人吧?
也罢,你没见过我毒发的场面,戒心又较重,而我一时之间又表达不清楚。
我喘了几口气说:“毒发了……,我怀里有解药,帮我拿出来。”
朱玲凑近我的脸,看着我眼睛说:“看看,只顾装痛苦了吧?说话连逻辑都不清了,既然有解药,为何还要等到毒发的时候再吃?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坏心思?”
这姑娘太固执,又对我不信任,再加上此事确实逻辑不通,看来我一时难以说服她。
要在平时,凭我的口才,也许能将她辩得转变心意,现在,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没什么心思与她辩论。还是靠自己吧,先把痛苦解除了再说,顾不得什么江湖大侠的体面了。我抬起右手,身子随着向右一侧倒在她怀里。
这倒并不是我故意使坏,而是习惯用右手,没想太多,此时我狼狈不堪,也无暇理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了。
朱玲发出一声惊叫,身子向外一倾,右手试图托住我身子,但似乎力量不够,最终任由我的头跌落在她大腿上。
这是个极其不雅致的姿势,还好没有别人在场,特别是阿红没见到这个场面,否则我有几百张嘴都说不清了。我掏出瓷瓶,大拇指弹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一颗药丸。一如昨天首次发作,腹内疼痛立减,四肢也逐渐恢复活动能力。
我并没有立即坐起来,头枕在朱玲的大腿上,嘴里一直在喘气。腹痛消失,胸痛仍然剧烈,而且我感觉喉咙又涌上一股腥甜的东西。看来因为剧毒的适时发作,使得刚刚平静下来的内伤,再次爆发。
我努力将脑袋向外偏了偏,喉头发紧,忍不住又喷出一道鲜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