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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从早上鞭炮和二踢脚的声音就没停过,凌江外来人口不多,本地人居多,所以街上反而显得格外热闹,甚至堵车。
这让去公交公司询问的孙哥和小张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今天的公交车收得早,有的中午就收了,晚的也就到三四点。司机们都太忙了,上下车的人都大包小包提着也耽误时间,加上堵车,难免心浮气躁。
公交总站的负责人说大多都问过了,没人记得,不过从他们的口气里不难听出他们是从根底里觉得司机记不住某一个人,所以他们嘴里的问过了也是要打个问号的。
所以他俩决定自己坐公交,一趟一趟坐,赶上红绿灯或者堵车,安全的时候,让司机仔细辨认,争取一个也不错过。
然而说起来简单,一共五趟车,还不同属于一个公司,总站也离很远,他俩一整天都在换车,几乎游荡了整个凌江,送了一波一波喜庆的人去团聚。等到跟的最后一班公交也回了总站,天都要黑了。
原以为还是要无功而返,谁知临走的时候一个司机师傅叫住了正要走的小张:“你也是不容易,跑了一天了,我听说哪趟车你都跟了。”
“没办法,工作嘛。”
“你那照片能发我一张吗?我们开车的,私底下都熟。今天人也不齐,年前有辞职的,也有请假回老家的,我都帮你问问。”
“行行行!那麻烦您了!您要是问到什么,只要有人能认出她,您马上联系我,这真的很重要!”
把照片发给了司机师傅,小张才踏着夜色回局里。路上给孙哥打电话,俩人差不多时间往回返,中午都没正经吃饭。
小张到了分局门外,意外看到了孔明月的母亲在门口徘徊。他在孔明月的组里也有差不多三年了,见过孔明月妈妈几次,赶紧迎了上去。
“阿姨,你找孔队啊?”小张开了口,才意识到孔明月母亲听不见。他只能指指自己,又指指门里。孔明月的母亲记得见过他,也就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孔队!阿姨来了!”小张边往里走边喊,孔明月正和陈礼聊事情,听到后诧异地站了起来,回头见到自己妈妈,赶紧笑着迎了上来。
她熟练地打着手语,说着“你怎么没给我发信息”,然后把妈妈手里提的大包小包都接过去,放在了桌上,果不其然,里面全是饭盒。她顺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妈妈给她发信息了,但她没看。
“不好意思啊,刚才没看手机。”孔明月用小指在自己胸前点了点。
妈妈浅笑着摇了摇头,显得十分拘谨。她少有的几次来局里,都是这个样子,即便大多数人她都见过,也对她很友善,她仍然紧张。孔明月将此归咎于母亲听不见,即便是善意也会令她不安。
“你们看,我妈带了这么多吃的来。”孔明月把饭盒和保温罐码在桌上,一个个打开,里面炒菜,炖肉,饺子,羊肉汤……照顾着大家的口味,做了很多样,这些菜大概是要从早上就忙活的,“你们谁,去门口找家还开着的饭馆,拿点一次性筷子来,大家一块吃。”
“好嘞!”这事都跑在前面。
“别忘了给人家点钱!”
人都跑没影了。
周尧一直在后面静静看着这一切,他是第一次见到孔明月母亲,一开始看见孔明月打手语,意识到是听不到时他就很诧异,后来又见孔明月母亲一句话都没说,想来也是不会说的,心中就更是疑惑。
感应到他的目光,孔明月突然看向他,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我们这新来的小孩。”孔明月打着手势和妈妈说。
“我都奔三了,不是小孩了。”
周尧一还嘴,倒是惊了孔明月一下:“你看得懂手语啊?”
“学会一点。”
“哎,不能说你坏话了……”孔明月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这时孔明月的母亲开始比划“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孔明月自然是不肯的,忙打手语:“一起吃吧。”
“你们这是工作的地方,我在不合适。”
“今天没事的。”
然而妈妈还不愿待,非要回去,孔明月也知道妈妈的性子,是半点不愿意给她添麻烦,就问:“那你家里给自己留吃的了吗?”
“留了,都留了。”
“回家吃点好的,早点睡,我明天抽空回去。”
妈妈点了点头。
孔明月送妈妈出去,拿筷子的同事也回来了,忙问“怎么不让阿姨留下”。孔明月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去吃,把妈妈送到了大门口。
“等会儿,我给你打辆车。”
妈妈忙摇头,比划着“我走回去就行”。
孔明月这才意识到,妈妈不会骑自行车,今天公交收车走,妈妈可能真的是提着东西走过来的。她住得不算远,但也有将近三公里,妈妈可能要走一个小时。
“咱现在不缺钱,我每月不都给你钱吗!打个车子不算奢侈!”孔明月心疼到有点气,刚好有辆空车经过,她伸手拦下来,硬推着妈妈坐进了后排,隔着窗子嘱咐,“到家给我发条信息。”
“知道了。回去忙吧,注意身体。”
之后孔明月又来到前面,把钱递给司机,说:“师傅,我妈耳朵听不见,也不会说,您受累一定要送到楼口。这钱打表足富裕,剩下的也不用找了。”
“行,你放心吧。”
司机收下钱,乐乐呵呵地发动了车子。车子开出老远,孔明月还能看见妈妈转着头,脸贴在窗户上看着她,小孩一样。
趁着孔明月没在,周尧忍不住打听:“那是她亲妈吗?”
“当然是亲妈。”众人毫不客气地下筷子,对他的八卦都没心思搭理。
“那怎么……”
“你想问怎么是聋哑人吧?”李毅瞥了他一眼,“咱孔队运气好,没遗传到。”
“那确实挺好的……”
不知为何,周尧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也知道聋哑如果是隐性基因,也不是百分百遗传,还是有生出健康的孩子的可能。只是孔明月和她妈妈长得实在不像,孔明月身高中等偏上,虽然瘦,但骨架开阔挺拔,性格也张扬外放。而她的妈妈比她矮大半头,是个瘦小枯干,看上去怯生生的人。按理说母女相依为命,母亲的个性会很大程度影响女儿的个性,这样的母亲养出孔明月这种性格的女儿,何尝不是又一张彩票。
“不过啊,孔队她也不是不在意这点,她担心会隔代遗传,所以到这个岁数也不谈婚论嫁。”说到这儿李毅叹了口气。
周尧恍惚地点了两下头,又问:“那她爸……”
“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
孔明月大步流星地回来,抄起桌上一副没用过的一次性筷子掰开,相互磨了磨,伸手夹菜:“你们吃挺快啊,真不客气!”
扭头一看周尧,已经快把脸埋进杯子里。
“我也不知道我爸是怎样的人,”孔明月吃着妈妈做的菜,说,“他对于我来说就是户口本上一个名字,据说是在我出生前后他就失踪了,至今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时候我爸妈住的村子很穷,我妈说以为他是扔下我们跑了。谁知道呢?”
“阿姨这些年,不容易。”李毅说。
“可不么!她这样也找不到什么工作,就是清洁工,后厨刷碗,都是脏活累活,稍微有点休息时间还要缝活儿赚计件钱,俩手全是裂的,摸着都刺得慌。”说起过去的苦日子,孔明月至今仍旧心有余悸,即便当时她只是孩子,母亲替她遮挡了大部分苦难,“现在我也上班了,就希望她能过得好点,可是无论给她多少钱,她也都是存着不花,天天在家里凑合吃一口,菜都不舍得买好的。跟她说了多少次也没有用,就像今天,肯定是把吃的都给我送来了,回去自己肯定又是吃剩饭。”
“老人都这样,苦日子过惯了,要他们享福,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孙哥年纪比孔明月还要大一点,感慨道。
“是啊,吃点好东西,花点钱,就好像有负罪感一样。我总想着,也许和她自己的童年有关。我妈叫孔来儿,儿子的儿,看这个名字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她就从来没提过父母,我也没见过外公外婆,大概从小就没少吃苦,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吧。”
正说着手机响了一声,孔明月低头一看,是妈妈发来的“到家了,放心吧,东西趁热吃”。
“孔队,这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出警,我们也搞得定。”李毅是时候说,“你一会儿还是回家吧。”
孔明月犹豫了一下,说:“等老高回来,再说吧。”
“他才不会回来呢!”
话音未落,高力帆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铁青地经过他们桌子,径直朝自己办公室去了,招呼都没打一句,还把门拍得震天响。
李毅吐了吐舌头,露出尴尬的表情:“这么大火气?不是冲我吧?”
孔明月指了指他,意思是“你这个嘴啊”,起身走到高力帆办公室外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