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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守履等20余位官员被赶出了皇极殿之后,大殿内站立的官员都已经明白,皇帝在这件案子上的倾向是什么了。
除了刘宗周、韩爌、刘鸿训、倪元璐、黄道周等数人之外,大多数东林党官员顿时起了畏缩的念头。
虽然东林前六君子和后七君子的事迹很为士人所推崇,但是能够在两次东林党祸中活下来的东林党人,绝不是像这些东林先烈一样的硬骨头。
更别提有一部分官员加入东林党的目的,不过是想要获得一些政治资本和人脉关系而已。毕竟东林党人同气连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但是要让他们像左光斗、杨涟那样,把身家性命都奉献出来,就是为了争一个是非黑白,那么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个意愿的。
刘宗周、韩爌、袁可立、钱谦益几位东林领袖,面对这个局面也不敢轻举妄动。把东林党同阉党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东林党和皇帝之间。
而倪元璐、黄道周等东林后起之秀,都等待着这些东林领袖的发难,因此并没有直接跳将出来。
刘鸿训在王守履等人被赶出殿后,顿时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孤身奋战的环境中。他自认已经没有了退路,也就干脆横下心来,对着皇帝再次进谏道。
“黄白安、黄宗羲父子,是本朝难得的忠臣孝子。陛下如果不加以奖掖,如何让天下人心向朝廷…”
刘鸿训说的口干舌燥,黄道周等几人也微微颔首认同。崇祯并没有打断他的发言,直到刘鸿训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语。
朱由检才冷冷的发问了一句:“黄白安是谁的忠臣?黄宗羲又是谁的孝子?”
对于皇帝的问题,殿内的官员顿时有些愕然,刘鸿训镇静了下,对着皇帝回道:“黄白安自然是大明的忠臣,黄宗羲当然是其父的孝子。”
朱由检嘲讽的说道:“黄白安是大明的忠臣,那么他是不是我皇兄的忠臣?”
刘鸿训的脑子像是猛的炸开了似的,他赶紧改正了自己的口误说道:“黄白安自然是先帝的忠臣。”
朱由检顿时发怒道:“黄白安是忠臣,那么你现在是在指责皇兄是昏君吗?皇兄尸骨未寒,你们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往皇兄身上泼脏水了吗?黄白安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么对你们宣扬的?”
刘鸿训大惊失色,顿时为自己辩解道:“臣并不是这个意思,臣并没有…”
李夔龙已经反应迅速的上前说道:“天下无不是的君父,这黄白安既是忠臣,就不该诽谤君上;这黄宗羲若是孝子,岂会陷黄白安于不义。”
韩爌顿时不再沉默了,他赶紧出来为刘鸿训辩解道:“刘侍郎并不是想要借此攻击先帝…”
看着群臣终于骚动了起来,崇祯轻轻咳嗽了几声,首辅黄立极立刻站出来对着群臣驳斥道:“诸位准备争吵到什么时候?东林党案乃是先帝钦定,更有«三朝要典»为证。
黄宗羲身为人子,远涉千里入京,虽然孝义可嘉,但是不明君臣大义,这就是愚孝。
刑部问案之际,纵容黄宗羲辱骂殴打朝廷命官,肆意践踏朝廷律法,又在百姓面前毁坏了朝廷法度的威严。试问今后百姓若是因此视朝廷法度于无物,大明各地民变四起,谁来担负这个责任?
为了一己之私,就如此操纵律法,可见刘侍郎心怀叵测。他是欲借此案替东林党人翻案,辱没先帝声名,陷陛下于不恭,这是人臣该做的事吗?
自刑部接受此案之后,京中舆论大张旗鼓的颂扬人子之孝,却避而不谈君臣之分,挑动地方宗藩蠢蠢欲动,这也是刘侍郎想要的吗?”
黄立极给刘鸿训扣帽子的话语,再次让一些官员退却了。不管是破坏朝廷法度还是同藩王私下勾结,都是极大的罪名。
有了皇帝的支持,黄立极完全可以再兴起一次东林党案,这显然不是东林党人希望的结果。
当崇祯把为东林党翻案同玷污先帝名声联系起来之后,刘宗周、韩爌、袁可立、钱龙锡、钱谦益、刘鸿训等东林领袖,顿时明白今日是无法替这些东林先烈们翻案了。
刘宗周、韩爌、袁可立几人都想着,要怎么把今天的朝会搪塞过去。唯有刘鸿训知道,他已经同这件案子绑在一起,无法在脱身了。
思前想后的刘鸿训,没有看到钱龙锡、钱谦益给他打的眼色,两人希望刘鸿训对着皇帝服软,说不定事情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是刘鸿训思考片刻之后,便选择了硬抗到底的做法,他去掉了头上的官帽后说道:“臣所言处处属实,东林诸位君子,都是忠于先帝的正直大臣。
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
东林诸君正是所谓的争臣是也,臣不敢辱没先帝声名,臣但请陛下为天下计,复诸君子之声名,为天下士子蓄养气节,以报国家。
《三朝要典》乃是阉党党羽借此罗织罪名陷害正直之士,献媚客魏,中间颠倒是非,天良灭绝,应请销毁…”
身为《三朝要典》的编撰官,黄立极听了异常气愤。他正想指责刘鸿训是一派胡言,颠倒是非的时候,皇帝却拦在了他前面说到:“去把《三朝要典》的核校官员叫上了,让朕听听这《三朝要典》究竟捏造了什么样的事实?”
崇祯的乾纲独断,让殿内的官员都平静了下来,等待着《三朝要典》核校官员的到来。
孙国敉跟着一位太监,穿过了宽阔的皇极殿前的广场,走上了皇极殿的月台。
在殿外的廊下,他停下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在太监的催促中,跨进了殿内。
孙国敉在丹陛前的地砖上,对着宝座上的崇祯行了叩拜之礼。站在东西两侧的官员,都注视着这位运气不佳的《三朝要典》核校官。
孙国敉行礼完毕后,就听到了皇帝的询问,他头也不抬,双手撑着冰冷的地砖回道:“臣这些日子来仔细校核了《三朝要典》一书,臣以为除了文字上小有瑕疵之外,并无大的问题…”
听了孙国敉的证言,东林党出身的官员们都相当吃惊。刘鸿训更是不顾一切的质问道:“孙国敉,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颠倒黑白。难不成,你已经被阉党收买了?”
李夔龙顿时站出来弹劾刘鸿训道:“臣要弹劾刘侍郎君前失仪。当着陛下的面,就敢公然威胁作证的官员,可想而知他在背后,是怎么操弄权柄的…”
孙国敉和东林党之间关系密切,他之前又是因为上书请驳正《三朝要典》而被发配去坐冷板凳的,因此当皇帝说要询问他对于《三朝要典》的意见时,东林党人并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几个月之前,还认为《三朝要典》的内容不是事实的孙国敉,居然当着皇帝面反口了。
这顿时让东林党人在这场争辩中落入了下风,甚至于一些中间派系的官员,也开始隐隐怀疑东林党反对《三朝要典》的用意来了。
跪在地上的孙国敉,对于刘鸿训的训斥充耳不闻。只是他按在地面的手掌,此刻却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孙国敉用中指的指甲紧紧扣住了掌心,才强制忍住为自己辩解的欲望。在皇史宬内坐了数个月的冷板凳之后,孙国敉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是奢谈道德的东林党人,一样也势力的很。
他枯坐在皇史宬里,像一座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时,东林党人似乎也就把他同样给遗忘了。
因此当皇帝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的时候,他也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同东林党人之间的情谊。
看着东林党在朝会中完全处于下风,不仅翻不了旧案,甚至于有可能被首辅黄立极借机发作,对东林党进行清洗的时候,几位东林领袖终于站了出来。
朱由检看着刘宗周、韩爌、袁可立等人一起出面为刘鸿训求情,便不动声色的说道:“难不成,朕就看着刘侍郎抹黑皇兄而无动于衷吗?天下百姓到时要如何看待朕?
朕的帝位传之于皇兄,皇兄若是昏聩无能的话,那么朕这个大明天子又算什么?
福王叔上疏,说要上京侍奉郑太贵妃,而朕却连皇兄的死后之名都保不住。
人家是母慈子孝,朕这边却是兄昏弟傲吗?朕倒是想要问问,诸卿究竟是意欲何为?”
东林诸人一时哑然,不知如何解开崇祯的心结。地位超然的孙承宗不得不站出来说道:“老臣以为,福王虽有孝心,但是祖宗自有法度,不可轻慢。
老臣愿意亲自去洛阳,劝说福王打消这个念头。至于黄宗羲一案,不如早做了结,免得被有心人操弄,伤及国本…”
袁可立也出面说道:“老臣身为刑部尚书,对于此案,不敢推卸责任,愿意接受陛下的责罚。
不过请陛下明鉴,若是想要维护先帝声名,处理此案的动静自然是越小越好。若是陛下处置的过于严厉,被天下人知晓,恐怕有损先帝的威望…”
朱由检看着几位东林领袖,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福王叔上京一事,本就是天家私事。
如今京城纷纷扰扰,朕也不想横生枝节,就让王叔上京呆上一段时间,待京中风平浪静之后,再打发他回地方上去吧。
至于黄宗羲的案子,既然各位都想要平静的处置了,朕也不为己甚。黄首辅,你以为呢?”
黄立极抬头看了崇祯一眼,才无奈的说道:“现在是大明四海不靖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孙、袁两位如此体恤朝廷,老臣又怎么会反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