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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木桥路口有一家塔楼般的高层建筑,也就是小有名气的大方饭店,在四楼一个窗口,高陆正趴在窗户边朝外望去,见到马路上一大群人如同蚂蚁般四处乱窜,脸上很是得意。
很快,这一大群‘蚂蚁’又汇聚成一大团,朝着东新桥那边方向急追而去,但在东新桥和郑家木桥交集的两三个路口,五六只蚂蚁在原地不动,明显就是留在这里的钉子!
冷笑一声,高陆刚准备返回刚开好的房间,却猛地眼睛一亮,看到一辆人力车从街上驶过,而坐在人力车上的却是扁头,当人力车快驶过大方饭店,高陆甚至能看清四处张望的扁头一脸焦急的神情!
高陆戴上墨镜,将礼帽压低后快步下楼,先在饭店前台付过款,然后走到饭店大门边朝外瞟了一眼,在对面两个壮汉的视线朝右边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妓女移去的瞬间,推开大门身形一晃就插入了饭店前的人丛里。
出了饭店门后,高陆朝右一直前行约五十米,确定对面钉子无法看清自己身影,这才小跑着赶上人力车,一言不发朝着扁头使了个眼色。
扁头见到路边冒出的高陆,本来下意识就要开口,但见到高陆连使了两个小眼色,也机灵地没有让车夫停车,而是用手先指指自己,然后又指了下前方挨近东新桥,高陆明白地轻轻点头,加快速度跑过人力车。
他来到街边一处烟纸店,倚在柜台边掏出烟盒弹出香烟夹在手里,等了一分钟,扁头也立刻小跑着过来,二话不说就摸出火柴,高陆立刻将香烟叼在嘴上,并有点傲慢地让扁头恭敬点燃,然后二人扬长而去。
身后烟纸店内传来两个人的低声交谈,但语气里也明显透出愤恨和不满。
“爹,没想到三光码子不光为西洋人卖命,连东洋人他们也......这和汉奸走狗有啥区别?!”
“管啥西洋人东洋人,他们爱跟谁卖命跟谁卖命,你管得过来吗?!如今这世道,过一天算一天吧,唉!!”
两人来到郑家木桥与爱多亚路的交叉路口,倚在一处里弄边的墙边,高陆瞟了眼四周后朝着扁头一点头。
扁头轻轻抹了下额头的汗渍,小声道:“六爷,刚才又出了啥事,我咋看到有斧头会和三育会的人在四处找谁?”
高陆嘻笑着伸起右手掌,朝着胸脯重重一拍:“找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然是老高。”
一脸惊诧的扁头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除了您六爷,上海滩没有几个人敢惹上郑家木桥的斧头会和三育会!”
高陆笑着问道:“哦?扁头,看来你对这个斧头会和三育会挺了解的。给老高好好说说!顺便也把你跟踪的那个白褂子说一说!”
咽了口唾沫,收起笑容的扁头低声回道:“斧头会是民国二十二年,也就一二八之后慢慢兴起的,他们的老大叫卞忠,人称卞老七,听说他的一个师傅曾经是郑家木桥着名的斧头党几个头头之一,他如今在上海滩名气不小!”
“三育会据说前身是着名的薄刀党,民国二十三年兴起,老大叫鲍长财,人称鲍老幺,听说这家伙来头不小,他的大哥就是大名鼎鼎的高善新高爷,在郑家木桥和东新桥一带,只要提到鲍老幺,连小孩都不敢哭!”
“六爷,您让我跟踪的那个白褂子一直到了东新桥,我看到他坐在街对面一家茶摊喝茶,而对面的一百六十五号也是家茶馆,名字叫乐喜园,小的不敢跟太近,但小的也可以肯定白褂子跟的人就在乐喜园里面!”
高陆听后一脸狞笑地喃喃自语:“高善新?那就不是杜天昌手下四大金刚之一,听说如今又和张鹤鸣混在一起。嘿嘿......高善新......张鹤鸣......影响力够了,绝对够了!”
扁头一脸懵懂:“是啊,杜老板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高爷现今是暂时跟了张爷......不过,六爷,您刚说啥呢?啥影响力够了?”
满意地一拍扁头的后背,高陆眼里闪着寒光:“嘿嘿嘿,扁头,你先前说过遇到两个身上带家伙的小子去了民国里,你现在是不是还可以确定?!”
脸色略惊,但扁头仍然重重点头:“对,六爷,小的绝对不会看错。您还有啥吩咐,尽管说来,小的......”
高陆笑容愈发狰狞,连肌肉都开始抽搐,使得整张脸孔变得十分扭曲:“嘿嘿嘿嘿,扁头,你啥也不用做,现在赶紧回虹口,接下来让老高陪这帮小子好好地耍一耍!!”
看着扁头乘的人力车朝爱多亚路方向而去,高陆转身压低礼帽,混在人丛里穿过马路,悄悄从路口边两三个坐在街边擦鞋摊吸烟聊天的钉子面前经过。
然后高陆突然停下,将拇食二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长长的唿哨,声音马上引起两旁行人侧目,钉子们的视线立刻移向街对面,脸上同时一惊,手里的烟头也几乎掉落。
朝着钉子们招了下手,高陆转身就混入人丛,眨眼间就在二三十米距离。
一个钉子马上将手里烟头重重甩在地上,同时大喊:“喂,兄弟们,在这里,这小子又回到磨坊街了!”
另一个钉子也同时打过一个长长的唿哨,哨声响过后,随着嘈杂喧哗声由远及近,大批斧头会和三育会的打手气势汹汹地追过来!
已远在四五十米的高陆放慢脚步,然后又嘻笑着回头连续招了两次手,待身后打手们组成的人浪不断分开惊慌的人丛扑过来,立刻又拔腿飞奔,将双方相隔距离再次拉大一大截!
沿路的行人街痞闲汉,惊讶且兴奋地看着上百名杀气腾腾的壮汉和一个瘦小汉子,如同羚羊戏弄狼群一般从磨坊街的街头一直追到街尾,瘦小汉子却一直与追赶者保持着二十至四十米不等的距离,显得格外轻松!
并且他在中途竟然还连续两次放慢脚步,笑着等待身后距离偶尔拉大的大队追兵,等那些面色微红的追赶者稍微接近一些,就立刻再次加速瞬间又将对方甩掉一截,让四周不少街痞闲汉们也不断叫好!
但是所有人突然发现,因为瘦小汉子的奔跑速度实在快得惊人,身型也极其敏捷灵巧,所以刚冲出磨坊街拐上民国路后便立刻失去踪影,就连民国路对面街道的行人也只看到一条如同闪电般的人影!
待打手们赶到民国路时,高陆早就靠近一处里弄边,抬眼就看到门牌号写着——民国路746弄民国里!
听着远处再次传来的喧哗叫喊声,又瞟了眼里弄边的小贩和行人,高陆在几个行人刚刚走过后,一个纵身跃上弄堂入口的一扇栅栏大门,几下就翻跃过去。
轻轻落地后,高陆在确定弄堂内没有其他脚步后,大步朝着弄堂深处走去,遇到两三个闲汉也是尽量绕过。
当听到弄堂入口处传来喧哗叫嚷和杂乱脚步,高陆已经来到位于民国里18号的一处独门住宅,轻轻拍了拍大门的长方形门环。
按照虹口宪兵队内部暗号节奏,高陆在连续由快至慢又到快拍了三下门环后,黑色大门被人拉开,一个青年壮汉阴沉着脸扫了一眼:“希生,侬找啥人?”
高陆立刻回道:“吾雷自缩沙哦,找侬老板。”
不等青年壮汉有所反应,高陆直接灵巧地从壮汉的腋下钻过,小跑着穿过天井奔向前面的客堂。
还没接近客堂,两个壮汉从左右阴暗中闪出,抵腰手持两把毛瑟c96对准低喝一声:“站住,什么人?”
高陆满脸微笑,朝着那个利落关上大门冲过来拔出毛瑟c96的壮汉一抬下颌,压低声音道:“还都是些生面孔。嘿嘿,行啊,让你们尤老板出来,就说我姓高有急事找!”
“喂,尤兄,你要再不出来,老高可管不住自个手脚了。嘿嘿!”
客堂大门推开了,走出几条大汉,为首是两个精壮汉子,左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右边一个满脸络缌胡子。
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迈开大步,来到高陆面前一拱手:“兄弟下的什么船?船上几块板?板上几颗钉?”
高陆用手一摆:“尤兄,别他娘来这一套,老高有急事和你跟队长阁下讲!”
皮肤略为白皙的刀疤汉子淡淡笑了:“这里没有队长阁下,如果你想找队长阁下,在下只能说请了!兄弟下的什么船?船上几块板?板上几颗钉?”
高陆看了两眼刀疤汉子和皮肤黝黑的大胡子,随后也轻笑道:“呵呵呵,行,给老高来这套江湖道,那老高接着便是了!”
“兄弟下的是苏州船,船头有舵,舵后有板,板上有钉,七道八重二十四圈钉!”
刀疤汉子再次一拱手:“呵呵,好!拜的什么堂?结的是哪桩亲?上的哪门香?跪的是什么佛?”
高陆也是拱手沉声道:“拜的是青山堂,结的是梅花亲,上的是高杠香,跪的是朝天佛!”
森口信平摸了把颌下胡子,笑着迎过来:“高兄果然是老江湖!来,我们进屋再说!”
尤华斌也上前再一拱手:“高兄,尤某刚才所举也是以防万一,请见谅!”
跟着森口信平和尤华斌走进客堂,高陆在看到森口信平将所有部下支开后,立刻脸上显得很着急:“诶,森口中佐,尤队附,老高也不管你们为啥到了东新桥和郑家木桥这里,只想告诉你俩一句话,老高有大麻烦了!”
“我他娘也不知咋惹到这帮小子......事情就是这样,森口中佐,尤队附,这些小子估计要闯进民国里,咱们还得提前拿主意!”
森口信平粗眉紧皱,低喝道:“难道斧头会和三育会的流氓,真敢对大日本帝国的特工人员进行攻击?他们的胆子真有这么大?莫非斧头会和三育会是铁心与大日本皇军对抗?!”
尤华斌习惯性一摸脸上的‘刀疤’稍微思索后低声道:“队长阁下,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们必须要做好应对措施,卑职认为我们势单力孤,听高队附讲外面有两百个帮会流氓,因此卑职建议请求支援!”
“沪西极司非尔路七十五号,是东亚黄道和平会的一个分部,我们可以用电话将这里情况告诉他们,然后由他们通报给新亚酒店的黄道会总部及虹口宪兵队机构,同时我们所有人藏在安全房的暗室,等支援人马一到再出来!”
高陆眼睛一亮:“对啊,据老高所知这里是张鹤鸣曾经的一处私宅,有电话很正常,好办法,好办法!”
森口信平也一点头,同时朝高陆瞥了一眼:“尤君,你去安排吧!高队附,你能找到这里,就是因为民国里十八号曾经是张鹤鸣的私人住宅,所以才判断我们的安全房就是民国里十八号吧!”
高陆轻笑道:“呵,老高这点小聪明,就知道瞒不过森口中佐!毕竟张鹤鸣如今和皇军关系不错,如果在东新桥郑家木桥想找一处合适的安全房,民国里十八号是最佳选择,既可靠又方便!”
门外传来喧哗叫嚷和杂乱脚步,森口信平却仍是哈哈大笑,高陆也同样附和地大笑,二人笑声几乎盖过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