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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季见回廊有几盏灯没点上,便嘟囔道:“家中几个老仆太没规矩,天冷一点就都跑去睡下了,还有几盏灯都没点上。”
陆佐见徒弟说着就要起身去点灯,便吩咐道:“不必点了,如此昏暗中赏雪,才觉雪之幽深。”
庭院内三三两两的灯火,在雪夜中忽明忽暗,相映成趣。师徒三人沉寂片刻之后,殷季忽然道:“师父,方才路师公他们来过了,想要见您。”
“嗯,你怎么说?”
“我说师父心意已决,这几日就不见客了。”
陆佐淡然地点点头。
安静若道:“路头领和秦头领毕竟是你的师父,这么做,合适么?”
陆佐颇感无奈,“这也没办法,他们前来,必定是来劝我收回今日大殿上说的那些话,如今我只有抽身事外,才能更好的让宁王殿下坐稳帝位,否则,又会出现荀昱乱朝的局面。”
“那相公觉得,新帝会否为你父亲洗刷冤屈?”
陆佐陷入深思,这个问题他回答过多次,他说自己不再执念于父亲的冤情,其实只是自欺欺人,这次他在赌,他知道如果现在自己想要夺得帝位易如反掌,但是真的这么做的话,那只能自己为父亲洗刷冤屈,可这一切就会变得无意义,只会坐实父子两代人都犯上作乱的话柄,他一度陷入迷茫,他心底确实想过坐上那个位置,但是诸多原因,还是让他控制住了欲望,父亲的仇恨,自身的病痛,以及安静若,他不断用这些理由反复提醒自己,离皇帝宝座远一点,再远一点,现在真的这么做以后,他又将一切的赌注压在了刘行远身上。
“听天由命吧!”陆佐说罢又吩咐殷季,“季儿,把参汤热一下。”
殷季熟练地将参汤倒进矮桌上的陶罐,然后架在炭盆上,再用铁签轻轻将炭火拨得火红,接着放下铁签,搓着手又放在炉上方取暖。
“老爷……”就在此时,长廊拐角处,一个老仆小步快走的喘着粗气,来到檐下后,才道,“宁王……宁王……不不……皇上求……求……不是,皇上要见您。”
殷季没好气地抢白道:“不是说了都不见么!”
老仆无奈道:“可他毕竟成皇上了不是?而且他说有要紧事求见。”
殷季看了看师父,陆佐和安静若面面相觑,还未回答之时,就听得长廊拐角处,又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正是刘行远。他脚步匆匆地朝陆佐走来,一边走一边连说抱歉。
陆佐等人这才起身向刘行远行礼,刘行远快步上前,连忙欠身还礼,接连抱歉说失礼。
刘行远边还礼,眼角余光见陆佐身旁的参汤正“咕咕”冒着热气,于是指着那汤问道:“这参还剩多少?”
陆佐疑惑地看了一眼参汤,“为何问这个?”
殷季道:“这是路漫希得的千年人参,就剩这最后一点儿了,陛下要是想饱这口福,怕是没有了。我师父身体不好,所以才喝这个。”
刘行远尴尬一笑,径直凑上前去掀开陶罐的盖子,罐内瞬间冒出浓浓的热气,他伸长脖子想去闻时,却被热气呛了一个喷嚏,身子一哆嗦,不小心将陶罐打翻在地,罐子顺势滚至廊檐下,刘行远一脸惊诧地连声道歉,“陆兄,实在对不住,我这毛手毛脚的,改日一定亲自登门为您送上上好的人参……”
陆佐虽然感觉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笑着摆摆手说不必。
刘行远拿起桌子上的茶巾,不由分说一顿擦拭,殷季想从他手中接过茶巾,却直接被他摆手拒绝。
殷季纳闷地看着刘行远,却也不知该用何礼数待之,只得尴尬地微笑点头。
刘行远擦拭完茶巾又放好之后,再次躬身赔礼。
陆佐示意不必多礼,“现在陛下是君,陆佐是臣,哦,不,现在我已卸任元帅一职,只是一介草民,陛下不必如此,倒是草民失礼之处,还请陛下宽恕则个!”
“那既然如此,实在叨扰。我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就不打扰诸位了。”刘行远再次抱拳,“告辞……”
陆佐和安静若亲自送刘行远上马车,看着马车在雪夜里渐行渐远,陆佐的双眼陷入沉思。殷季却满意地点头道:“没想到宁王登上皇位还能对师父这般礼遇,看来我们之前想太多了。”
安静若也颇感意外,“是啊,没想到殿下一点架子没有,在你师父面前没有半点君主恩威。”
陆佐却神情凝重地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话刚说完,他就觉得不对,“陛下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是何道理?难道就因为打翻一碗参汤就羞愧而去?”
安静若也觉得奇怪,“应该不至于吧?我还以为他来,是有什么重要的国家大事请教相公你呢!”
陆佐感觉不对劲,“季儿,你去叫路漫希来!”
“现在?”殷季有些不情愿,“会不会太晚了?”
“去……”陆佐不容辩解道。
原本伯爵府的书房,并不是很大,但是陆佐藏书甚多,因此让下人将耳房打通,将书房拓宽,书房是加大了,不过也因此冷了许多,所以陆佐又让人在书房正中放上碳炉,时时有人打理。
安静若的哥哥安世卿,原本想着搬出安府居住,也在安府不远处置办了大宅院,可毕竟孤身一人,感觉凄凉,又放心不下妹妹和妹夫,于是这两日又重新搬了回来,见雪夜不错,又无所适从,就来院中闲逛,见殷季领着路漫希从回廊走来,便叫住了他两,问他们何事,听说妹夫传唤路漫希,想来都还没睡,于是也跟着来到书房。
书房门开,陆佐见安世卿也来了,赶紧上前行礼。
“公辅啊,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泥。”
陆佐笑道:“哥哥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闲来无事逛逛,见漫希这么晚还来见你,就来看看了……”
路漫希一时也没好气,这么冷的天,呆在家中正暖和,被这么一通喊来,颇有些不满意,埋怨道:“师兄啊,你都知道这么晚了,还把我叫来,我都包被窝要睡觉了……”
“自然有事问你,”陆佐瞪了他一眼。
“何事啊,就不等明天再说呀?”
陆佐伸手敲了敲路漫希的脑门,嗔怪道:“你这小子,我问你,前几天你送的那个人参哪里来的?”